第一百三十九章:瑕陽君與惠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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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在魏王的召喚下,公孫衍將河西的軍隊交給龍賈,與瑕陽君一同返回魏國新都大梁。

    不曾想待月末二人抵達大梁時,卻忽然聽聞大將龐涓兵敗於桂陵的消息,不禁大驚失色,遂不顧行路的疲憊,立即請見魏王。

    然而再次出乎公孫衍與瑕陽君意料的是,待等他們見到魏王時,魏王卻不像他們所以為的那樣驚懼,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是兵敗逃回大梁的大將龐涓,先行一步逃回大梁,對魏王進行了一番勸說。

    事實上,龐涓這次桂陵之敗損失並不嚴重,無非就是他急著率軍輕裝撤回大梁時,在桂陵、也就是長垣一帶遭到了齊將田忌的埋伏,以至於麾下一、兩萬先遣軍幾乎全軍覆沒。

    但也僅僅隻是這樣而已,龐涓攻打趙國的魏軍主力此時尚在邯鄲,並非一同撤回。

    當然,這支大軍短時間內也來不及撤回。

    待逃回大梁之後,龐涓便對魏王進行了一番勸說:“……年近入冬,即便齊將田忌率軍攻入大梁畿地,前年也無法對大梁造成什麽威脅,大王實在不必過於擔憂。”

    他的話中,隱約還有點埋怨魏王的意思。

    畢竟事實上龐涓很清楚,齊軍根本無法在年前對大梁遭到什麽威脅,待等齊軍果真攻到大梁畿地,那也已經是十一月前後了,難不成到時候齊軍頂著風雪攻打大梁?

    正因為心知肚明,龐涓原本並不打算急匆匆地撤軍回援,奈何魏王懼怕齊軍一路打到大梁,接連派人召他回援,龐涓無奈之下,這才帶了區區一、兩萬魏軍回撤,原本打算拿這些魏軍安一安魏王的心,沒想到齊將田忌卻在一路攻至魏國的外黃後虛晃一槍,竟不向西攻打大梁反而往北在桂陵、在龐涓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這才使急著率軍回援大梁的龐涓中了埋伏,麾下一兩萬輕裝軍隊幾乎全軍覆沒。

    確切地說,設下此計的並非是齊將田忌,而是田忌的門客孫臏,這位可是龐涓的老相識了。

    待等龐涓向魏王說明了情況,對兵事一竅不通的魏王這才意識到是他拖累了龐涓,心中亦是羞愧,遂好言安撫龐涓,叫他先回府歇息,毫不責怪龐涓在桂陵損失了一、兩萬軍隊,這也是因為龐涓乃是河東出身,是魏王喜愛的大將,換做旁人,相信絕不敢像龐涓那樣隱晦地埋怨魏王。

    而正是在此之後,公孫衍與瑕陽君一同回到了大梁,魏王將龐涓跟他講述的那一番話告訴了二人,二人也覺得十分有道理,甚至也覺得龐涓這一敗,敗地著實冤枉。

    十一月初,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接連不斷地傳至魏王耳中,先是秦國的使者衛鞅得知齊國起兵伐魏,狡猾地中止了代秦國與魏國的談判,逃出了大梁,隨後又得知宋、衛兩國居然也受到了齊國的教唆,加入到了齊國的陣營,一共討伐魏國。

    宋國姑且不論,衛國那可是魏國的附庸國,魏國此次為何與趙國開戰?主要原因不就是趙國派軍侵占了衛國的城池麽?可誰曾想到,衛國居然敢背棄魏國,倒向齊國。

    再者就是楚國也派景舍派兵討伐他魏國。

    這種種,真可謂是牆倒眾人推,讓魏王心中記恨不已,相比之下,東梁君歸還了印璽,倒也不算什麽了。

    十一月初四,魏王召公孫衍、龐涓、瑕陽君三人與幾名重臣商議退敵之事。

    會議中,由國相公孫衍率先闡述了魏國當前所遭遇的困境:“……眼下我魏國,主要麵對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威脅,西邊即秦國與少梁。衛鞅作為秦國的使者,竟連夜潛逃,可見他在得知齊楚兩國兵伐我魏國後,已放棄了與我魏國和談一事,甚至於,他此次以歸還河戎之地作為借口與我魏國和談,這原本就是秦國的緩兵之計,意在拖延我國派大軍征伐河西。如今他逃回秦國,想來不久之後,秦軍必攜少梁軍隊前來圍攻……”

    聽到這裏,瑕陽君麵無表情地說道:“若非你侵占了少梁的城池,又何須擔憂少梁會助秦軍圍攻我魏國?”

    公孫衍反唇譏道:“在瑕陽君心中,合陽已經是少梁的城池了?”

    “好了!”

    魏王皺著眉頭喝止了二人的爭吵,畢竟像這樣的爭吵,這兩位臣子在返回大梁的那一日就在他麵前激烈爭吵、辯論過。

    說實話,魏王心中其實是站在公孫衍這邊的,畢竟他既無法接受少梁脫離他魏國的控製獨立,更無法接受他魏國的城池合陽被秦國劃為少梁所有,因此當得知公孫衍策反了合陽城內的氏族,兵不血刃奪回了合陽,魏王心中是十分高興的。

    隻可惜,恰逢齊楚兩國討伐他魏國,公孫衍的妙計反而讓他魏國多了一個圍攻他的敵人。

    “相邦接著說。”製止了瑕陽君的魏王對公孫衍說道。

    從這一舉動,公孫衍也看出魏王站在在這邊,心中更為得意,在拱手拜謝後繼續說道:“北麵的威脅,即是魏國,但考慮到仍有卬公子率大軍駐紮邯鄲,趙國那邊應該沒太大的威脅。”

    他口中的卬公子,即魏王的親弟弟魏卬,先前魏國與趙國作戰,他作為副帥協助龐涓攻打趙國,瑕陽君想要罷免公孫衍,原本就打算與魏卬商量,可惜魏卬還在趙國的邯鄲。

    “……東邊的威脅,即齊將田忌的軍隊……”

    待公孫衍提起田忌時,龐涓心中就恨地牙癢癢,甚至於,腦海中還閃過了老相識孫臏的麵容。

    “再然後就是南邊的睢縣,據消息稱,齊國的田朌、楚國的景舍、宋國的景敵、衛國的公孫倉,此刻已在睢縣集結四國聯軍,準備聯合討伐我魏國……”

    在公孫衍的描述中,此刻的魏國就算是排除了趙國的威脅,卻也是三麵受敵,且這三麵的敵人,哪一路都不弱,饒是魏國作為中原霸主,同時遭到這三個方向、足足六個國家的圍攻,卻也是岌岌可危。

    好在寒冬臨近,大梁還有一個冬季的時間來思考退敵之策。

    當日,瑕陽君從王宮返回他家在大梁的新府。

    他的夫人問他道:“今日大王召夫君與眾臣商議對策,可曾商量出什麽退敵之策?”

    瑕陽君歎息著搖了搖頭:“龐涓可擋田忌,孫何可駐睢縣,還有西邊的秦國與少梁,若單隻有一路軍隊,我魏國不難抵擋,可如今三路圍攻我魏國……”

    正說著,忽然有家中的仆從來報:“瑕陽君,府外有一人求見,說是能退六國軍隊。”

    “哦?”

    瑕陽君驚異道:“那人叫什麽?”

    仆從恭敬道:“那人名叫惠施。”

    “請他到我書屋。”

    “是。”

    片刻後,待等瑕陽君來到他的書房,剛坐下,就見那名仆從領著一名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來到了屋內,那名男子見到瑕陽君後便拱手拜道:“宋人惠施,拜見瑕陽君。”

    “宋人?”

    瑕陽君上下打量麵前這位做儒生打扮的年輕人,見對方看起來斯文儒雅,心中好感頓生。

    別看他魏國與宋國向來關係不佳,甚至於,此刻宋國還協助齊國討伐他魏國,但這些都不影響瑕陽君對眼前這名年輕人的態度,畢竟宋國那可是文化學說的重要發起地,墨家的墨子、儒家的孔子,還有宋鈃、莊子、司馬耕、原憲等等著名的學者,都出身於宋國。

    而眼前這名自稱惠施的年輕男人看似飽讀詩書的樣子,這讓瑕陽君頓時起了幾分興致。

    “先生請坐。”

    瑕陽君起身請惠施入座,這個稱呼讓後者誠惶誠恐,連說不敢。

    待入座後,瑕陽君好奇問道:“先生得知六國兵犯我魏國?”

    聽到這話,惠施有些羞愧地說道:“不瞞瑕陽君,在下去年自覺學業有成,遂有心投奔魏國仕官,奈何路途遙遠,今年聽說魏國遷都大梁,遂前來投奔,然……說來慚愧,因無人為我舉薦,眼下我隻在大梁做一名市吏以糊口,但卻也因此得知了六國伐魏這件事。”

    “哦。”

    瑕陽君恍然大悟,並未因為惠施如今隻是大梁一介市吏就小看對方,畢竟他深知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他點點頭說道:“請先生說來聽聽。”

    惠施驚異地看向瑕陽君。

    事實上來來到魏國的這段時間,惠施想盡辦法想要將自己的一身才華獻於魏王,奈何他是宋人,在魏國幾乎沒有什麽根基,根本沒人為他舉薦。

    前段時間他有心拜訪魏相公孫衍的府邸,沒想到府內的門人見他隻是一介市吏就將他趕走了,因此他很難想象瑕陽君在得知了他的官職後,居然依舊對他如此客氣。

    他向瑕陽君提出了這個疑問。

    瑕陽君搖頭輕笑,隨即感慨道:“去年我在少梁,與少梁人並肩作戰,一共抵抗秦軍,當時我遇見了一名年輕人,他比你還要年輕,尚未弱冠,乃是我魏國西河郡、平周縣的平民……這人叫做李郃,如今是少梁舊梁邑大夫,亦是少梁最有名望的良將,連秦國的君臣見他也是客客氣氣……”

    惠施乃宋人,此前又是在家中閉門讀書,他哪知道瑕陽君說的是誰,聞言不禁有些發愣。

    見此,瑕陽君微笑著說道:“看來你不知此人……算了,先說說你那退六國之策吧。”

    “是。”

    惠施拱了拱手,隨即正色向瑕陽君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起初瑕陽君就預感到此人必是飽讀詩書的人才,再聽其仔細剖析六國之間的利害紛爭,為魏國製定退敵之策,他越聽越驚訝。

    因為此人的眼界與學識,遠遠超乎他的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