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滿溢的誠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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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梁河西之盟,是秦國與少梁締結的一個地區範圍內的同盟。
這項同盟的約定很簡單,一,秦國與少梁相互承認彼此在河西境內的國土並承諾無不侵犯,二,若其中一國在河西的國土受到威脅,另一國必須全力相助,擊退外敵。
事實上梁墨大多數人對這項同盟是持反對態度的。
畢竟秦國的河西之地,占奪的是河戎國的土地,而河戎國雖然被中原各國蔑稱為戎國,但就本質而言,他確實是一個接受中原文化與傳統的國家,不屬於異邦,因此按照墨家的主張,少梁不說支持河戎複國,最起碼不能認同秦國對河戎國的侵占,甚至是抵製。
但由於這項同盟是締結於梁墨誕生之前,而且當時少梁是沒有辦法,因此梁墨弟子也就隻能默認了,等到有朝一日想辦法解除這個盟約。
而在解除這個盟約之前,少梁就必須履行這個盟約,畢竟李郃希望少梁得到‘守信重諾’的好名聲,便與日後與他國的邦交。
不得不說,秦梁河西之盟始終是‘魏梁關係’繞不開的一個關鍵問題,兩國在這件事上存在對立性的衝突:隻要魏國的軍隊攻入河戎國,少梁就有義務助秦國防守。
近一年來,每當瑕陽君要勸說魏王與少梁改善關係時,公孫衍便拋出此事,最終成功勾起魏王的憤慨。
但如今,瑕陽君已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無法讓少梁解除與秦國的河西之盟,那索性就繞開它,徹底放棄河西,這不就與少梁沒有對立衝突了麽?
至於與秦國的戰爭,瑕陽君也清楚秦國的野心絕不會止步於河西,但隻要少梁不介入、韓國不介入,憑魏國中原霸主的實力,難道還守不住河東?
或許有人會問,這對魏國有什麽好處?失去了河西,在河東這個家門口迎戰秦國,就算將秦軍擊敗也難以奪回河西。
事實上這好處大了,比如說,魏國可以將進攻重心轉向東麵、南麵。
占據中原富饒之地的衛國其實也很富裕啊,宋國也很富裕啊,齊國就更別說了。
南邊的楚國,雖然貧窮落後,但勝在土地廣啊,有這麽多可進攻的目標供魏國選擇,他魏國難道就一定要跟秦國死磕?
更何況,魏國占據河東、秦國占據河西,雙方以大河為界,誰也奈何不了誰,這也大致符合韓國與少梁想要的平衡,魏國完全可以借助這個點與兩國結盟,促成‘三小晉同盟’,合力將秦國這頭猛虎關在囚籠裏。
介時秦國隻能止步於河西,而魏國卻能向東、向南開拓,十幾二十年下來,秦國如何趕得上魏國?
當初魏王傾向公孫衍的主張,不願采用瑕陽君、惠施的主張,但如今因為公孫衍逐漸失寵的關係,瑕陽君趁機再提此事,魏王仔細想想,倒還真是這個道理:他魏國幹嘛要為了奪回河西與秦國死磕呢?與趙國一同瓜分衛國不好麽?與韓國一同瓜分宋國不好麽?宋衛兩國的土地可比秦國富饒多了。
“……瑕陽君當著在下這個墨徒的麵,說什麽瓜分宋衛兩國,這恐怕不太合適。”
當瑕陽君毫無隱瞞地向李郃、墨踐說起他勸諫魏王的話時,钜子的神色就變得有些古怪了。
瑕陽君連忙拱手致歉,笑著說道:“隻為勸說我國大王,並非冒犯墨家的意思,請钜子見諒。”
墨踐看了瑕陽君兩眼,並不相信瑕陽君這番話僅僅隻是說服魏王,畢竟既然魏國放棄了河西,那就肯定會進犯其他國家。
不過他也不想破壞當前的好氣氛,讓李郃為難,因此沒有深究。
注意到瑕陽君的話讓墨踐有些不愉快,李郃適時地岔開了話題:“小三晉同盟……公孫衍沒有阻止?”
瑕陽君冷笑道:“前一陣子他強行要促成三晉同盟,拉著趙國的兩個公子去了韓國,結果惹怒了韓侯,導致我魏國與韓國關係惡化,大王為此震怒,將其訓斥了一番,我尋思他這個相邦,估計也當不了多久了。”
“原來如此。”李郃微微點頭。
他當然知道是秦國坑了公孫衍一把,當然秦國也並非針對公孫衍,而是想離間魏韓兩國,促成一個‘秦、韓、梁三國同盟’,結果這事沒成卻陰差陽錯把公孫衍給坑進去了,確確鑿鑿地證明了‘三晉同盟’的不可行。
既然三晉同盟不可行,那魏國也就隻能采用瑕陽君、惠施二人主張的‘小三晉同盟’了。
“提前恭賀瑕陽君喜提魏相之位?”李郃笑著朝瑕陽君拱了拱手。
他當然也傾向於由瑕陽君出任魏相,畢竟瑕陽君是‘親少梁派’的魏臣,此人當上魏相,那就意味著魏國與他少梁的關係將迅速回暖,若不考慮秦國的態度,這對少梁當然是一件好事。
“哪裏哪裏。”瑕陽君故作謙虛地擺手道:“事實上我並未想過出任魏相,我本來想推薦惠施的,不過惠施到底是過於年輕了,是故我打算到時候先讓他磨礪一兩年,然後再推薦他擔任相位……”
聽瑕陽君一副仿佛已經當上魏相的口吻,李郃哭笑不得。
惠施是瑕陽君的門客出身,目前在少梁擔任駐使,毫無疑問也是親少梁的魏臣,此人若能當上魏相,跟瑕陽君成為魏相相差不大,對少梁都十分有利。
眼瞅著差不多到了中午用飯的時候,李郃笑著說道:“時辰也不早了,不如我等先用飯吧?”
瑕陽君笑著點頭道:“我在大梁時也曾叫人準備炸魚,但吃起來總感覺不如少梁這邊……”
這純粹就是客套了,李郃笑而不語,命人準備酒菜,同時請惠施一同前來用飯。
不多時,狐月等幾名狐氏少女便端上了李郃等人新釀造的酒水,以及用酒糟醃製的糟肉、糟雞作下酒的前菜。
在端上來的那一刻,屋內頓時蔓起陣陣撲鼻的酒香。
瑕陽君大為驚愕,用筷子夾起一塊糟肉驚異問道:“這是何物,何以有如此濃鬱的酒香?”
李郃笑著解釋道:“這是用酒糟醃製的糟肉。”
“酒糟?”瑕陽君當然知道酒糟是什麽東西,驚訝問道:“舊梁最近在釀酒?釀造了多少?”
不怪他如此驚訝,畢竟少梁的糧食產收隻能在配給製的前提下勉強做到養活三十幾萬國民,遠遠達不到寬裕的地步,以瑕陽君對李郃的了解,李郃應該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大肆釀造酒水。
他並不知道,少梁已經從齊國那邊得到了三千萬齊刀的借貸,相當於七百萬石至一千萬石糧食,有了這麽多糧食,釀造些酒水自然也無妨。
當然李郃並不打算將這件事主動告知魏國,雖然魏國遲早會知道,他指著瑕陽君麵前的小酒壇笑道:“是故我說瑕陽君來得巧,這壇內的便是我叫人新釀的酒水,瑕陽君不妨試試。”
說著,他端起酒壇,倒了四碗。
看著碗內那澄清的酒水,瑕陽君大感訝異:“喝前無需煮過麽?”
“不需要。”李郃抬手勸酒:“瑕陽君嚐嚐。”
瑕陽君嘖嘖稱奇,端起酒碗嗅了一下,頓感酒香撲鼻,再輕抿一口,就感覺這酒水爽滑潤口,就仿佛清泉一般,酒中幾無雜質,與以往印象中的酒水大不相同。
他驚奇問道:“這酒甚是奇異,不知是如何釀造的?”
與墨踐對視一眼,李郃笑著說道:“這可是我少梁研製的釀造之法,還打算用此物作為我少梁的特產,恕我不能告知瑕陽君。……當然,想要瑕陽君覺得尚可,我可以叫人替瑕陽君準備一些。”頓了頓,他目視著瑕陽君誠懇地說道:“以瑕陽君與我少梁的情誼,這種酒日後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瑕陽君微微點頭,既有些動容又有些欣慰,並非因為這些酒水,而是因為獲得了少梁的友誼。
而李郃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畢竟這種話點到為止就行了,說得太多反而是負累,於是他笑著揭過道:“瑕陽君再嚐嚐這糟肉、糟雞,這可也是我少梁的新菜,用來下酒,甚是美味。”
“若非你勸我喝酒,我早就想嚐一嚐了。”
瑕陽君笑著夾起那塊糟肉,放入嘴裏咀嚼,果然是口齒生津,甚為美味。
不多時,惠施受邀而來,瞧見李郃、墨踐、瑕陽君已在喝酒,而且氣氛十分火熱,他亦笑著迎了上來:“三位好興致啊,在下來晚了。”
瑕陽君連連招手:“惠施,快來嚐嚐這新酒,還有這糟肉、糟雞。”
惠施拱手稱謝,順勢入席,口中笑著說道:“不瞞瑕陽君,在下早就嚐過了,新酒開窖那日,子梁大夫便派人贈予了在下一瓶,還叫人帶了十幾斤酒糟,教在下如何醃製這糟肉,在下在居處醃了四五個瓦罐呢。”
“……”
瑕陽君睜大了眼睛,他忽然覺得,駐少梁使者,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差事。
隨後,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聊出兵驅逐林胡的事宜,當瑕陽君隨口問及少梁幾時出兵時,李郃想了想回答道:“……秋收將近,暫時無法派出許多軍隊,這樣吧,先派三千人赴西河,等到過幾日秋收過了,再行添兵……”
“三千人?”喝地有些微醉的瑕陽君稍稍皺眉,委婉說道:“這是不是有點……”
“三千少梁奇兵。”李郃笑著補充道。
“……”
瑕陽君猛地一驚,險些將手中酒碗裏的酒灑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李郃:“多、多少?”
“三千。”李郃再一次肯定道。
瑕陽君遲來地倒抽一口冷氣,哪怕明知將來與少梁的關係會越來越好,也不禁感覺後背有點發涼。
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真的嚇到了,他斷斷續續地問道:“少梁,已經有三千奇兵了?”
李郃笑而不語。
他少梁確實有三千奇兵,隻不過其中近兩千人是僅訓練了半年的新卒,且當中有近一千人是韓卒。
當然這並沒什麽,在向韓國交付之前,少梁先用一用這批他們親手訓練的韓國奇兵,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畢竟實戰可比訓練效果更佳。
待用個一兩年,再讓這些人返回韓國,介時韓國非但不會不滿,反而會稱讚少梁負責,從訓練到實戰一步到位,直接就能形成戰力。
順便嘛,李郃也想借機嚇唬一下魏國,以便讓魏國平等地對待少梁。
但就當前來看,能否嚇唬住魏國尚且不知,瑕陽君倒是被嚇到了,雙目睜地睛圓,滿臉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