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宋墨钜子田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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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就算李郃盤算著距離八月尚剩幾日時,忽有幾名少梁奇兵進帳稟告。

    “梁城君,有幾名宋人來到營外,希望求見梁城君,為首那人自稱宋地墨者田讓。”

    李郃微微一愣,臉上露出幾許驚訝:“田讓?田襄子?”

    以他跟梁墨的關係,自然知道宋墨钜子的名諱,聞言連忙帶著狐賁親自出迎。

    而與此同時,田讓與隨行的幾名墨者正站在營外,閑著無事打量營內。

    忽然,他們瞥見一位身穿戎裝的年輕將領帶著幾人匆匆朝營門而來,雖田讓一行從未見過李郃,但直覺卻告訴他們,這位恐怕就是少梁的梁城君。

    就在田讓端正正色,思忖著該如何與那位見禮時,那位年輕的將領已快步走向他們,率先見禮道:“在下李郃,不知尊下可是宋墨钜子田襄子?”

    不錯,這名年輕將領正是李郃。

    田讓很驚訝於李郃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卻毫無架子,聞言趕忙行禮道:“在下田讓,見過梁城君。”

    “钜子不必多禮。”

    李郃伸手扶住行禮的田讓,笑著邀請眾人進營,他那和氣的態度,讓田讓對他印象頗好。

    片刻後,李郃便將田讓一行請到了營內帥帳,不止田讓便請到尊位入座,他隨行的幾名墨者,亦被李郃邀請入座,就坐在田讓的下首。

    而李郃也不坐主位,而是坐在田讓的對過,在西側的席上入座,笑著對田讓說道:“我曾聽許行先生說,是钜子勸說他投奔我少梁?”

    雖說田讓心中目前最關切的是宋國的安危,但聽李郃提起許行,他亦不免有些好奇,聞言笑著說道:“許行亦算田讓半個師弟,隻因出身楚國偏僻之處,口音異於常人,故而蒙受了一些……屈辱,不知他如今境況如何?”

    李郃笑著說道:“我少梁拜為司農大夫,委托許行先生改良穀種,得益於許行先生的才能,我少梁的平均畝產從一石餘增至石半,假以時日,或能達到畝產兩石……”

    “這可真是……”

    田讓亦配合地露出了驚容。

    但事實上,雖說平均畝產兩石確實是一件很驚人的事,可這又哪裏及得上宋國的安危呢?隻不過是田讓知道李郃有意拿許行之事作為二人交談的開場白,是故順著他的說話罷了。

    這不,借著許行師徒等人做引子,雖雙方此前素未謀麵,但氣氛也逐漸變得熱切起來。

    見氣氛預熱地差不多了,田讓這才斟酌著說道:“梁城君,自五年前少梁獨立、引入我墨家思想施行改革與變法,禽子與在下,便一直關注著少梁。……一開始,我等還有些懷疑梁城君是別有用心,然這麽些年關注下來,我等才知道看錯了少梁,看錯了梁城君。這些年來,少梁致力於建設自身,踏踏實實地壯大國力,提高國人的生活……”

    他確實有吹捧少梁的意思,但不可否認,少梁這些年確實沒有侵害他國,而是踏踏實實地建設著國家,與天下各大國、尤其是秦國截然不同。

    雖然少梁的國土在這五年裏翻了幾倍,城池也從最初的五座增漲到了現如今的十六座,但這些新得的國土、新得的城邑,都是通過‘邦交交易’交涉而來的,並非通過戰爭豪取強奪,因此宋墨也認可。

    當然,即便如此,宋墨亦未曾徹底打消對少梁的‘懷疑。

    畢竟就像傳聞中對少梁的質疑:少梁不侵犯他國,那是因為少梁的鄰居乃是魏國與秦國,倘若說少梁擁有‘魚死網破’的實力,魏、秦兩國同樣也有,是故世人認為,因此魏、秦、少梁三國才能在河西保持相對的平衡。

    反之,倘少梁位於泗上,他的鄰居是像薛國、費國等泗上諸侯國呢?誰能保證少梁依然不用戰爭的方式對外擴張?

    近幾年,少梁被譽為小國中的大國,強如魏、秦兩國都對少梁忌憚幾分,以泗上諸國的實力,那是萬萬抵擋不住少梁的侵略的。

    當然,懷疑歸懷疑,但此刻田讓卻不敢提及,而是有意吹捧少梁,希望少梁堅定‘非戰爭’的道路:“……少梁的興盛足以讓天下諸國明白,縱使不對外戰爭、掠奪,隻要一心建設國內,亦能使國家壯大、富強。”

    不得不說,縱使是李郃,也沒料到田讓心中那複雜的想法,聞言笑著點頭道:“钜子所言極是。”

    見此,田讓終於將話題引到了‘魏齊爭鋒’這件事上:“……今魏齊爭鋒,牽連諸國,致使天下紛亂,並非世人之福。”

    李郃自然也猜到田讓遲早會把話題往這方麵引導,聞言也不意外,思忖一番後說道:“钜子見諒,我少梁有不得不相助魏國的苦衷。”

    “我明白。”

    田讓點了點頭。

    雖說對少梁仍抱有幾分懷疑,但他倒並不懷疑李郃對他宋國有什麽想法。

    畢竟少梁與他宋國相隔著魏、韓兩國,怎麽可能會對宋國有什麽想法?

    就在他思忖著該如何勸說李郃時,李郃率先笑著說道:“……钜子可以放心,在下並無侵犯宋國之意,韓國的孔夜將軍率軍進入貴國境內,其實隻是為了應付大梁……”

    “哦?”田讓大感意外:“當真?”

    “當然。”李郃笑著說道:“钜子並非外人,在下也不瞞钜子,此前我便已私下與孔夜將軍達成了默契。”

    田讓仔細想了想,選擇了相信李郃,畢竟就像他所認為的,就算李郃與孔夜打下了他宋國的城池也隻會便宜魏國,既然如此,李郃與孔夜又何必為了魏國而費心費力呢?

    『早知如此,景舍與景敵何必貿然出擊……』

    田讓心下暗暗感慨道。

    思忖了一下,他拱手問李郃道:“恕在下冒昧,不知梁城君接下來有何行動?”

    “針對貴國?並沒有。”

    李郃搖搖頭,笑著說道:“我也不瞞钜子,眼下我隻想等到八月,回國成婚。”

    “成婚?與梁姬?”

    田讓頓時想起先前他曾收到的請帖。

    沒錯,鑒於梁墨與宋墨的關係,再加上田讓曾推薦許行投奔少梁,因此李郃在數月前也曾送請帖至宋墨,邀請宋墨钜子赴宴,借他與梁姬成婚這次機會,看看能否勸說宋墨遷至少梁。

    而事實上,鑒於禽子對梁墨的看法已逐漸改變,此前田讓在收到這份請帖後,也打算趁此機會親自到少梁看看,沒想到李郃今日會以這種方式提及。

    想了想,他笑著說道:“承蒙梁城君相邀,事實上在下已置備了一份厚禮……”

    “钜子太客氣了,钜子隻要降尊親臨我少梁,何須置備什麽禮物?”

    雙方又客氣了幾句,隨即,田讓又將話題轉到了他宋國。

    此時帳內的氣氛就顯得比較凝重了,李郃思忖了片刻,旋即實誠地對田讓說道:“我隻能保證我不做出侵犯貴國的事,但魏國……在下實在不好保證。”

    田讓默然地點點頭。

    說實話,李郃能保證其不相助魏國攻打宋國,這已經是給足了宋墨麵子,倘若田讓再有奢求,比如要求少梁想辦法阻止魏國討伐宋國,這在田讓看來都有些強人所難。

    讓少梁為了宋國與魏國撕破臉皮?

    田讓自忖他宋墨還沒這麽大的麵子。

    隻是,就真的沒有辦法了麽?比如……

    “……倘若此次魏國戰敗?”他開口試探道。

    仿佛是看穿了田讓心中所想,李郃搖搖頭說道:“很難。眼下秦國正在忙於二次變法,近幾年來,魏國在西邊沒有威脅,可以全力向外擴張。更遑論魏國拉攏了趙國對付齊國,又拉攏韓國對付楚國,這都是有益於韓趙兩國的事……”

    田讓默然不語。

    他聽懂了李郃的言外之意:縱使他少梁退出,魏國還有韓、趙兩個幫手,其中韓國不會拒絕與魏國一同打擊楚國,而趙國不會拒絕與魏國一同打擊齊國,而以一敵二,齊、楚兩國又何來什麽勝算?

    什麽?泗上諸國?

    包括魯國在內,泗上諸國根本抵擋不住魏趙聯軍或者魏韓聯軍,充其量隻是延長戰爭,並無法改變戰爭的勝敗。

    雖說魏趙伐齊與魏韓伐楚都沒有提到宋國,可反過來說,齊楚兩國被打敗了,宋國又如何能在魏國接下來的擴張中置身事外呢?

    看著默然不語的田讓,李郃嘴唇微動,好似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作罷了。

    當日,李郃在鄄城大營設宴招待了田讓一行,田讓雖不介意軍營內沒什麽菜肴,但想到他宋國的境況,也著實沒什麽胃口。

    待田讓告辭離去後,狐賁不解地問李郃道:“李哥,你不是想要宋墨遷至我少梁麽,為何方才不提?”

    “時機不合適。”李郃微微搖了搖頭。

    就像田讓所認為的那樣,他也不認為魏國在跟趙國一同劃分了衛國後,會放過宋國,等到魏國進攻宋國之時,便是他趁機勸說宋墨搬遷至少梁之日。

    順便,還能從宋國拐帶幾萬、十幾萬宋人至少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