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君羨寫的書,《星星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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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章明天九點半之前替換。

    一直在加班,目測今天要到通宵。

    帝京進入了雨季,纏纏綿綿連著下了三天。

    “雨這麽下下去,就要影響航班起飛了。”君羨站在屋簷下,抬眼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雨點連成了線,織成了慘淡的氣息。

    邵玉章站在他身邊,“天氣預報說,明天還有雨。”

    明天早晨是航班起飛時間。

    “老師,我還是沒有恢複到巔峰,最多九成吧。”君羨略有憂色地看老師,背在後麵的手指一動一動,老師對他傾囊相授,給予他最大程度的信任,他不想老師的演奏因為他有任何的瑕疵。“也許我不適合……”

    “君羨啊,”邵玉章打斷了他,一雙眸子裏透出滄海橫流的智慧,“音樂是無止境的,在你看來最好的狀態,也不是完美的。我們所能做的,隻是更好。”

    “這一個月,你在我麵前也沒彈過兩次,論技巧也許沒辦法達到從前,但我看得出來你有不同。你的情感更豐沛,表現更有層次,大概這就是涅槃新生吧。我不介意你表現地如何,至於我的名譽你就更不要操心了,未來的音樂世界是屬於你們的。我們這些老頭子需要做的,就是看你們去發光,哪怕不完美的發光。”

    這是很高的評價,也是莫大的鼓勵。

    得師如此,學生夫複何求。

    “老師!”君羨的眼眶很熱,胸膛有熱流在亂竄,是激情,是熱血。“我最近教的那個孩子,比我天賦高一百倍,我真希望您能見見她,說不定您老高興,我還能多個關門小師妹呢。”

    邵玉章聽過這個孩子,從邵然的口中。

    天才的孩子他見過很多,在他看來,真正的頂峰絕非屬於有天賦的人,一個人的性格、毅力、堅持才更為重要。

    老頭子笑著說“君羨,你如果覺得她是可塑之才,你教足以。老師年紀大了,你得允許老師偷個懶不是?”

    傅冰走了過來,端著的盆裏滿滿的小龍蝦。“君羨晚上一起吃飯,你帶的小龍蝦,師娘都做上。”

    “不了,師娘,今天我答應兩個孩子,給她們上課。”君羨說著,從旁邊拿過來一把雨傘,衝進了雨裏,“老師,明天機場見。”

    “哎哎哎,這孩子,什麽課這麽重要?大雨也不顧。”傅冰抱怨著,可眼裏分明是心疼。“你女兒今天回不回來吃飯?”最後一句是問邵玉章的。

    邵玉章大大咧咧地回答“女兒大了,別管太多,她有自己的生活。”

    君羨去了孤兒院。

    小禮堂裏隻有唐歆玥和韋琳琳,正翹首企盼。

    君羨收了傘,也不顧身上還滴著水,開口“念念怎麽沒來?”

    唐歆玥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叔叔的第一句問的是念念,他總是最關心念念的。

    “先生,念念不舒服,在房間裏躺著呢。”回答他的是韋琳琳,小姑娘麵帶憂色。“我和您請個假,這就回去照顧她。”

    聽到念念病了,君羨哪裏還有心思上課,眉頭微蹙,“你帶我去看看。”

    在韋琳琳的帶領下,君羨上了三樓少女臥室。一排的通鋪,善念念躺在最裏邊,小小的一團。待到他走近了,看見念念閉著眼,懷裏緊緊抱著小斑馬,指尖發白,臉比素日要紅很多,念念有詞說著什麽。

    “念念?”君羨俯下身,想聽清她說什麽,耳朵貼得很近,擦了下她的臉。

    滾燙。

    心倏然上懸,君羨探出手去,覆在善念念頭上,發現頭燙的厲害,估摸著接近40度,念念這是發了高燒。此刻他還注意到一件事,小斑馬身上髒了,多了些泥點子。

    “念念高燒了,為什麽不送去醫院?園長知道嗎?”這一聲質問聲音很大,帶著竭力遏製的怒火。

    韋琳琳被嚇到了,一個激靈,唐歆玥則藏在了她身後。學習近一個月時間,這位鋼琴師總是溫文爾雅的,沒見過發這麽大脾氣的。

    “知……知道。我去找園長,園長說……孤兒院的孩子,哪有那麽嬌氣,再說……再說她自己衝進雨裏,別的孩子都沒事,怎麽就她……”韋琳琳說不下去了,她大哭了起來。

    君羨捕捉到了一個信息,念念發燒和淋雨有關,她為什麽衝進雨裏?他再次注意到念念懷裏的小斑馬,那醒目的泥點子。

    現在不是糾結對錯的時候,要先把孩子送醫院。君羨拉著韋琳琳的胳膊囑咐,“聽著琳琳,我現在需要你幫助。你幫念念穿好衣服,我去外麵攔車,我們把念念送去醫院。”

    出租車的後排,並排坐著三個人。

    善念念小臉紅彤彤的,蓋著薄被子,小身子完全縮進了君羨的懷裏。她微蜷著,小鼻子忽然嗅嗅,大概被是什麽氣味吸引,靠的更近了,那姿勢就像在母親的子宮裏,溫暖、親切又舒服。

    君羨的手覆在被子上,輕輕地拍。

    韋琳琳幾度望向君羨,欲言又止。她很想告訴他,念念不喜歡肢體接觸,她除了送雞蛋時有過間接握手,連她的一個指甲都沒碰過。可那小刺蝟,怎麽對大鋼琴家這麽信任?

    唐歆玥坐在副駕,她極力要求跟過來的。

    “念念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發熱這麽嚴重?”君羨的聲音很低,如風一樣回蕩在車廂裏。

    韋琳琳垂著頭,摳自己的指甲,摳地殘破了。

    “今天上午,孩子們都在房間裏遊戲,隻有念念一個人,捧著本dk在看,腿上還放著斑馬小玩偶……”

    那個墨鏡男寄來了三本dk書,念念除了學鋼琴,時間都花在dk上麵了。

    韋琳琳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好像是護理員去衛生間的空隙,小胖墩搶了念念的斑馬。

    念念停止了翻書,追他,“還我!”

    小胖墩高舉著斑馬,在人群裏穿梭,邊跑邊喊“追上我就給你。”

    旁邊幾個男孩子都笑嘻嘻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小,指指點點。

    “看,小怪物氣的鼓鼓的,變成了小青蛙。”

    “不,是貓,看她的眼睛像不像貓?”

    “我小時候看過動物世界,斑馬脾氣可暴躁了。胖子,小心她咬你!”

    一會功夫,念念變成了三種小動物。

    念念拚盡了全力地追,那些嘲笑聲變得尖銳,鑽進她的耳膜裏,似拉鋸一般割裂。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拿回斑馬,遠離他們。

    護理員回來了,聽見了哄堂笑聲,震怒地下了命令別鬧了,都坐回去。”

    小胖墩出奇地化成一道閃電,衝出了室內。念念緊追不舍。

    孩子們呼啦啦都湧出房間,站在屋簷下看這一場追逐。

    室外下著大雨,密集成線。

    幾個呼吸之間,念念的衣服都濕了,冰冷地粘在身上。她顧不得。

    小胖墩繞了一圈,跑回了屋簷下,將小斑馬遞給了大個子“丁柱”。

    成功接力的丁柱,用手指扒著眼睛做了個鬼臉,吐著舌頭,“來追我啊!追我啊!”他還特意晃著小斑馬在念念眼前轉。可他個子高,念念跳起來去奪,他又跑開去。

    那一句“還我”被淹沒在大雨中,念念渾身濕透了,頭發一縷一縷貼在額頭,她隻是機械地跑,渴望追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唐歆玥大概被這一幕嚇慘了,帶著哭腔喊“還給她,還給她吧。”

    雨中的追逐持續了大約五分鍾,四個男孩子加入了接力賽,並以善念念歇斯底裏地尖叫告終。那一刻,她像是完全失控了,大哭地咬住了一個男孩的胳膊。男孩的胳膊出現了深深的血痕,驚恐萬分。

    直到園長和護理員的出現。

    韋琳琳將念念送回了房間,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幫她在公共浴室放了水,念念不喜歡肢體接觸,更不要說幫她洗漱。她就那樣孤零零一個人,洗了半個小時。

    後來的事情,君羨都知道了。

    君羨的雙眸覆上了一層寒冰,一顆心也似跌進了冰窟。

    也許那些孩子隻是單純的覺得好玩,可之於念念,卻是莫大的痛苦和折磨。

    他們怎麽忍心,這樣對待一個天才少女?

    他們怎會放任,任她在雨中奔跑那麽久?

    醫院到了,君羨忙裏忙去排隊、掛號,給念念測體溫,驗血、付費,前前後後兩個多小時。

    會診室隻允許進入一位陪同人員,韋琳琳就和唐歆玥留在外麵等候。

    念念醒了,立刻警惕地和他保持了距離,像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小刺蝟。

    醫生例行檢查,辨舌,聽診,說出的話讓君羨出離了憤怒。

    “孩子太瘦了,這分明是長期營養不良,身體素質差,抵抗力弱。”

    營養不良?孤兒院是有多苛待孩子?君羨憤怒。

    不過這確實是君羨冤枉了孤兒院,因為念念的營養不良還有她長期飲食單調的原因,而孤兒院又不會為她開小灶。

    醫生的指責還沒結束,“你是怎麽當家長的,讓孩子淋雨這麽久?”看了看君羨的年紀,意識到這位怎麽也不像家長,多半是哥哥。“父母怎麽沒來?太不負責任了。”

    君羨也沒辦法分辨。“醫生,怎麽能快速退燒?另外還有什麽注意的方麵?”

    “打吊瓶。平時對妹妹好一點,好好補補身子。”

    君羨連連應是。

    出了診室,念念低低說了句“謝謝。”

    她的嗓子都是啞的。

    君羨隻覺得心疼。

    醫院的樓梯一角,唐歆玥坐在台階上,抱著膝蓋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念念,我不是故意的。”

    “我隻是羨慕你,羨慕你那麽討叔叔的喜歡,羨慕你學什麽東西都那麽快!”

    “我隻想讓他們小小懲罰你一下,我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我不好。”

    原來事情的始作俑者,正是唐歆玥。

    她承諾那幾個男孩子,接下來的一個月,每頓飯她都把肉分給他們,交換條件是讓他們教訓一下善念念。

    樓道裏的燈熄滅了,黑漆漆的,唐歆玥還在哭。

    忽然,她察覺到什麽,猛地抬頭,對上了韋琳琳的細長眼睛。

    孤兒院來人了,柳園長帶著一位護理員。對君羨表達了誠摯的謝意,並保證好好教育那幾個做了壞事的孩子。

    善念念不說話,隻盯著紮進了手背上的針頭,躲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出來。

    君羨給了園長一記冷冷的凝視,“作為念念的鋼琴老師,我有義務這麽做。天也不早了,園長你們請回吧。哦,將琳琳和玥玥也帶回去,念念好了我會送她回去。”

    柳園長想說,這怎麽可以?孤兒院的孩子怎們能讓外人帶著,不過她忽然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後便改口了。

    點滴室安靜了下來,剩下幾個病人。

    打點滴的過程,念念又睡著了,他不在拒人於千裏之外,反而僅僅抓著君羨的手臂,指甲都嵌入了他的皮膚裏。

    君羨見她額頭出了汗,蹙著眉,似乎還做了噩夢,開始說胡話。

    “九、二十六、四十四、六十七……”她在數數。

    君羨摸摸她的頭,還是熱的。“念念?念念?”他想將她從夢中喚醒。

    “媽媽,慢一點,求求你慢一點,念念好怕。”小小的聲音裏滿是無助。

    君羨猜想,她大概是想媽媽了。

    “四月十三,媽媽,不要丟下我,媽媽。”

    當聽到四月十三時,君羨如遭電擊。

    因為他的人生,他的命運,也是在這一天改寫。

    同病相憐。

    “念念,念念,醒醒?”君羨不忍她那麽痛苦,輕輕地喚著。

    “涼水河,很涼,媽媽,別怕。”念念用力地抓著君羨的手,似乎想把所有的熱量都傳遞給他。在天上,媽媽別怕冷。接著她又咕噥著說了一串什麽。

    起初君羨沒聽清,可到後來,他發現念念背的是他的車牌號。

    四月十三,涼水河,車牌號。

    大腦裏有畫麵快速閃過,一瞬間他記起了所有。

    那個在他車前倒下去的女孩,是念念。

    念念是那場車禍的受害者,而他,是追尾者。

    如果沒有他,念念的母親是不是不會死?

    如果沒有他,念念是不是還快樂地和母親生活在一起?

    那一刻,他對念念充滿了負疚和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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