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隻穿著一件破舊的背心和過膝短褲，在夏日的早晨，這樣的一身衣服仍然顯得單薄。她被克拉爾從地上拉起來，非常驚慌地咬著下唇。
    “你是誰家的孩子？”克拉爾問，“大早上的為什麽一個人跑出來？”
    女孩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扭動手臂，想要從克拉爾手裏掙脫。
    “阿梅爾！”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從地裏傳來，克拉爾回過頭，見一個膚色蒼白的男人正朝自己跑來。
    他在相距六七步的時候放慢了腳步，臉上堆起笑容：“抱歉啊，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克拉爾看著男人，盡管他和這邊的許多勞工一樣，身上穿著有些褪色的棉布短衫，但他的臉和脖頸看起來都非常細嫩……完全不像會下地幹活的工人。
    這樣的一個人，在這種時刻，出現在農場裏……本身就顯得可疑極了。
    “跟姐姐說對不起了嗎？”男人說著就要去牽小女孩的手。
    克拉爾拉著女孩往自己身後退了一步，聲音帶著些許警惕和厭惡：“你什麽人？孩子認識你嗎，你就拉拉扯扯的？”
    “女士，我不是壞人啊。”男人露出一個微笑，盡可能地展現出善意，他兩手微微舉起，“這個孩子叫阿梅爾，是我侄女的朋友……真的，我沒有騙你，不信你問她。”
    克拉爾低下頭，看著小女孩：“是嗎？”
    “她媽媽叫桑塔，在行宮那邊做事，”男人又開口道，“你不是我們農場的人吧？”
    小女孩仍然沒有開口，隻是緊緊攥住了克拉爾的袖子，克拉爾正要開口，又一個稚嫩的聲音從男人身後傳來。
    “……阿梅爾？”
    小女孩突然鬆開了克拉爾的手，朝著那個同樣稚嫩的聲音跑去了。克拉爾對著女孩背影伸手喊了一聲“哎——”，就看見另一個小女孩——身型同樣非常單薄——出現在男人身後。
    “這是我的侄女。”男人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在克拉爾眼中的可疑，立即辯解般地說道，“這是草芽，那是阿梅爾——我沒有說謊呀。”
    “我叫赫利耶塔。”新出現的小女孩糾正道。
    克拉爾立刻皺緊了眉頭。
    “……草芽是小名，嗨…”男人的臉色有些局促，“您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家去，我讓我嫂子——也是這孩子的媽媽親自跟您解釋，行嗎？”
    不遠處，幾個婦人也出了房門，她們懷裏抱著東西，在經過這邊時朝男人打了招呼，看起來十分熟稔。
    “他是你什麽人？”克拉爾看向赫利耶塔，“我隻問一次，不好好回答，我把你們全都抓起來。”
    女孩顯然被嚇了一跳，連忙道：“……他是我叔叔，他是……我爸爸的弟弟……”
    “我叫西蒙·阿爾巴雷達。”男人補充道，“我在埃芒裏亞大教堂擔任聖職，這段時間休假，才回農場看看。”
    克拉爾有些厭煩地回到自己的摩托上。
    “下次不要讓孩子在大路上亂跑，”她不耐煩地說，“這樣很危險。”
    “……好的，好的，”男人回答，“我下回一定注意。”
    克拉爾絕塵而去。
    然而說不清為什麽，她始終有些牽掛那個一開始跑到路上的小女孩，她看著摩托的後視鏡——阿梅爾握著赫利耶塔的手，兩人一起消失在窄小的鏡麵中。
    ……
    下午兩點，赫斯塔來到市區中心的工作站，谘詢台的中年女人非常熱絡地同她打招呼，赫斯塔一眼就認出，這是工作站裏和她同名的三個“簡”之一。
    兩人聊了一會兒天，直到赫斯塔要走，眼前的簡女士忽然道：“肯黛女士在她的辦公室，您直接上樓就可以了。”
    赫斯塔有些奇怪：“……您和我說這個是什麽？”
    那人也有些驚訝：“您下午不是有一個和肯黛女士的預約嗎？”
    “什麽預約？”
    中年簡開始操作電腦，很快調出一份內部預約日曆：“您瞧，這是肯黛女士共享的工作日曆，下午兩點一刻到兩點半您有一個和她的預約……您和二號辦公室的預約在下午三點呀，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預約，您為什麽這麽早過來呢？”
    赫斯塔十分詫異地看著屏幕，而後低頭查看自己的日程。
    ——根本不存在什麽和肯黛的預約。
    “好的，我知道了，我上去看看。”赫斯塔朝著眼前人眨了下右眼，“謝謝您。”
    “小事情！”
    肯黛已在辦公室等候多時，當赫斯塔推門而入的時候，她仍像她們第一次見麵那樣冷漠——伏案工作，並不抬頭。
    “你知道我的日程，”赫斯塔道，“你知道我今天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農場，然後你預估了我的抵達時間，是嗎？”
    “這沒有什麽難猜的，”肯黛道，“自然有人願意把你的行程分享給我，你很驚訝嗎？”
    赫斯塔並不接茬，她知道肯黛大概想暗示自己身邊有仍有為她辦事的眼線，且十有八九是西莫婭，因此赫斯塔直接坐了下來。
    “今天找我又有什麽事呢。”
    “簽個字吧。”肯黛推了一份文件過來，“你這個監察官當得也太輕鬆了，一群人上趕著為你幹活呢。”
    赫斯塔爽快地拿起了一旁的鋼筆：“這次又是什麽文件？”
    “阿蘭蒂達的死刑複核文件，”肯黛冷聲道，“已獲核準，三日後執行。”
    赫斯塔原本提筆的手懸在了半空中，她的目光掃過文件，而後重新看向肯黛。
    “……就算安樂一條軍犬也沒有這麽快的。”赫斯塔冷聲道，“我不簽。”
    “這不是我的決議，是4號辦公室作出的決定，你我都沒有權利質疑它，簽字隻是為了確定你已知情。”肯黛抽回了文件，“不簽就不簽，你以為我還得勸勸你嗎？你自己跟4號辦公室解釋——”
    “我會先要求4號辦公室給我一個解釋，”赫斯塔打斷了肯黛的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憤怒，“這種文件，她們竟然先發給你而不是我？我倒要問問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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