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接過白紙，展開，發現這是一張接近對開的大紙。
    紙上落著兩種文字，左側的字赫斯塔不認得，她猜應該是沃桑德塔的母語，右側是熟悉的第三區語，字跡看起來像是出自西莫婭之手。
    勃朗什十二誡
    第一求知之誡。永懷好奇，叩問世界與自我之真相，尊崇智慧，善用判斷。
    第二慈悲之誡。心存仁愛，不輕視旁人或自我之痛苦。
    第三誠實之誡。言行如一，信守諾言。
    第四勇氣之誡。擇善而行，為正確之事承受代價。
    第五節製之誡。放縱必致毀滅，當節製飲食，節製物欲，節製情感，節製權力。
    第六正義之誡。抑強扶弱，止惡揚善。
    第七堅毅之誡。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輟，未來可期。
    第八寬恕之誡。修習寬恕，怨恨如毒酒，飲者自傷。
    第九謙遜之誡。智者問，愚者答；謙者聽，傲者辯。
    第十感恩之誡。感恩日常點滴乃幸福之源。
    第十一創造之誡。唯創造使生命不朽。
    第十二希望之誡。在毀滅中，仍蘊藏重建之無限可能。
    赫斯塔一條條讀完，而後抬起頭“……勃朗什在什麽地方？那是座什麽樣的城市？”
    加荷多蕾低聲翻譯了赫斯塔的話，沃桑德塔聽罷笑了幾聲“是我的故鄉，不是城市……隻是有幾個村莊罷了，從前。”
    “離這兒多遠？”赫斯塔問道。
    “它已經不存在了。”老人回答，“很多年前，就被夷為了平地。”
    書房裏產生了片刻沉默。
    赫斯塔望著紙麵上的十二誡，發出了一聲低歎，而後忽地抬頭“我明白。”
    沃桑德塔聽懂了這個短句，她身體微微前傾，望著赫斯塔，用生澀的第三區語開口“……您明白了什麽呢？”
    “您的勃朗什，就像我的阿斯基亞。”赫斯塔回答，“即便它在現世中已不存在，我們仍渴望讓它回到我們中間。”
    老人微微昂起了頭，以某種略帶苦澀的微笑回應了赫斯塔的理解。
    “但這些告誡要怎麽當規則執行呢，”赫斯塔的視線又落回了紙麵，她右手拿著白紙，左手手背輕碰那些文字，“這裏每一條都太抽象了，而且，如果要拿它來規範一個人的日常行為，那要求也太高了。”
    說著，赫斯塔看向西莫婭“你覺得什麽人才能完全做到這些要求？”
    “不知道，”西莫婭歪頭，“聖人？”
    “而且也沒有體現出懲罰，比如違背了某條規則後會承擔什麽樣的後果——”
    “我覺得她的意思是，”西莫婭主動開口，“所有涉及到具體事項的東西，全部具體討論，不管你是要獎賞一個人還是懲罰一個人，一切都圍繞著這套原則展開——考慮到我們現在的規模還比較小，我覺得這完全可以做到。這個聽起來麻煩的方式在目前反而有可能是效率最高的。”
    “那這原則也不夠全麵，”赫斯塔道，“這全都對自己和對同伴的期許和要求，那對那些蓄意傷害我們，或是背叛了我們的人呢？”
    西莫婭回過頭，望向沃桑德塔“你會如何應對你的敵人？”
    加荷多蕾輕聲翻譯，老人聽到問題後幾乎沒有什麽停頓，而是一如往常一樣，念出了一段咒語般的句子。
    西莫婭和赫斯塔同時看向加荷多蕾，然而女孩臉上出現了某種驚疑。
    “她說什麽？”赫斯塔問。
    “她說，”加荷多蕾聲音透著不確定，“‘做一個高尚的人’。”
    ……
    黃昏時分，十一的消息再次傳來。這次是盧茲過來，同她說“十一在狐舍那邊等你”。
    琪琪一整天魂不守舍，這會兒終於放下了心。晨讀的時候她發現十一缺席，立刻報告給了老師，老師們發現十一失蹤後還著急了一陣，直到有人去查了監控，大家又像沒事一樣繼續工作。
    中午，琪琪去問十一的下落，老師說，十一有急事，請了假，她們已經批準了。
    琪琪琢磨了一下午，覺得這不對勁——明明早上老師們發現十一失蹤的時候還跟著著急，怎麽是十一請了假？這個假即便真請了，恐怕也是老師們找到十一之後才請的。那也就是說，十一肯定還在農場裏。
    那為什麽老師們不把十一帶回來？是什麽急事呢……
    琪琪連飯都顧不上吃，直接就往狐舍那邊跑。果然，遠遠地就看見十一抱著哪狐坐在那裏。
    這個時候，外麵的風已經有些涼了，但十一還穿著灰色的粗布背心，底下是一條改製過的工裝褲。琪琪一眼就認出了這套衣服，同樣的衣服她也有一套——這是她們去老屋鐵匠那邊做工時才穿的衣服。
    因為幹活兒時要用到許多工具，而市麵上的工裝褲又實在沒有她們的尺碼，所以那個鐵匠姐姐幫她們在帆布褲子上縫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口袋。
    “十一。”琪琪遠遠地喊了一聲。
    十一抬起頭，動作僵了一下，哪狐就在這瞬間迅速逃離了十一的魔爪，嚶嚀一聲跳去了別處。
    十一也馬上站了起來，琪琪看見她把地上的什麽東西拿起來藏去了身後。
    在相距還剩三四步的時候，琪琪停了下來。
    “你來了，”十一看起來有些緊張，“你來得好快啊，我以為你會先去吃飯呢。”
    “你吃過了嗎。”琪琪問。
    “還沒，”十一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別的地方轉回到琪琪身上，“我有東西給你。”
    “嗯。”琪琪看著十一，“是什麽。”
    十一喉嚨動了動，她的目光隻是短暫地與琪琪交匯，她便立刻低下了頭。那隻藏在身後的手慢慢放下，將一個方方正正的鐵疙瘩端在身前。
    這東西看起來很沉，焊接的地方做得不是很好，大量的黃銅焊絲沒有被焊對地方，形成了一灘灘凝固的球麵。
    琪琪打量了半天，愣是沒看明白十一手裏拿著的到底是什麽。
    “這是什麽東西？”琪琪問。
    “……相框。”十一皺著眉頭，聲音更低了些，“現在……沒有人能砸碎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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