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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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被程雲整了這麽一出, 崔奕連著安分了七日,倒不是奈何不了那幾條狗。
    實在是宰相的麵子過不去。
    白天忙碌倒是無妨, 隻是一到晚上, 他臉色就臭的很,媳婦和孩子不在身邊,一個人孤零零的, 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以前他總不能明白, 為什麽那些官員一到放衙的時間,一個個跑得賊溜, 難道不嫌家裏的女人煩嗎?如今他算是嚐到了滋味。
    媳婦孩子熱炕頭, 也是人間喜樂。
    他決定一個月後, 著崔五叔去程家提親, 否則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既然沒法爬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 崔奕幾乎都住在了皇宮,那些官員們暗地裏揣測,崔奕定是因小妾身死黯然神傷, 才決心撲在朝政上。
    霍江和諸葛均自然跟隨他入宮, 陳琦幾乎是兩頭跑, 陳佑幹脆一本正經在程家當差, 偌大個府邸隻剩下了德全一個人守著。
    他心裏想念小瑾瑜, 偏偏他這張臉滿京城都熟,又不敢去看望。
    他每夜都坐在門前那頭獅子邊上抹淚。
    這孤家寡人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啊。
    連著七日, 劉蔚沒再尋到崔奕的痕跡, 程雲便知崔奕是歇了心思。
    程嬌兒倒也鬆了一口氣, 一心帶孩子幫著程雲打點後宅,開始學著管家。
    一日永安伯府的老太君七十大壽, 派人給程府送來了帖子。
    原先程雲是打算自個兒去參加,後來南軍都督府那邊出了點急事,他便匆匆奔來梧桐苑,吩咐程嬌兒道,
    “嬌兒,明日永安伯府的壽宴由你去。”
    程嬌兒一聽心裏就有點遲疑,她雖然是五歲那年跟隨父母入京,可真正待在京城的時間不長。
    程家祖籍在金陵,外祖家在泉州,皆是富裕之家,母親在她幼年早逝後,父親程聰便把她送去金陵大伯家寄居,十五歲之前,她幾乎都在泉州和金陵之間往返,偶爾一兩年來京城過年。
    她在京城沒有相熟的手帕交。
    正兒八經待在京城的時間隻有兩年多,而這兩年多的時間,因著與竇家定了親,她也很少外出,此外,她相貌過於出眾,曾在金陵引起過事端,入了京她父親和哥哥幾乎不讓她出門。
    乍然聽程雲讓她出去交際,程嬌兒還有些不適應。
    程雲望著天真爛漫的妹妹,心裏不由替她著急,平心而論如果她不是已經跟了崔奕,他不會同意這門婚事,妹妹這樣的性格就適合嫁給大戶人家的小兒子,也不用掌中饋,平日孝順婆母相夫教子便好。
    可偏偏她挑的是當今宰相,要成為大晉第一世家崔氏的宗婦。
    “妹妹,你以後要可是要當家的,要代表崔家待人接物,你現在就得練起來!”
    程嬌兒聽了這話,立即鄭重點頭,“哥哥教訓的是,我心裏明白了,我這就做準備,哥哥放心去忙吧。”
    程雲見她眼底褪去了猶豫,反而是一副勇於擔當的樣子,不由好笑。
    一提到崔奕,她做什麽都來勁,原來夫妻感情是這樣的,能讓彼此為對方而努力。
    程雲若有所思摸摸後腦勺走了。
    程嬌兒的遲疑也就一瞬間,她也知道自己將來是要掌中饋的,這些人情接待是第一要務,於是回到屋子裏就開始準備明日的壽禮及行裝。
    劉嫂子原還想幫襯一把,見程嬌兒一心自己張羅也就沒插手了。
    到了次日要出門時,劉嫂子便擔憂道,
    “姑娘,論理奴婢得跟著您,隻是小世子這裏離不得人手,您身邊沒個靠譜的婆子不成。”
    程嬌兒笑著朝她擺擺手,
    “無礙的,我就帶著絮兒,我哥哥給我安排了兩個粗使婆子跟著,不會有事的,再說了,我也不能總靠旁人。”
    她看了一眼劉嫂子懷裏的小瑾瑜,見小家夥不哭不鬧放心地出了門。
    劉嫂子心中擔心卻也無可奈何,隻因現在梧桐苑的人手裏,就絮兒麵生,其他人多少露過麵,怕被人瞧出端倪。
    到了大門處,程家奴仆簇擁著程嬌兒上馬車時,陳佑瞧見多了個心眼,說是自己奉程雲之命給程嬌兒趕車,管事的也沒說什麽。
    隻因近來小佑子辦事極為利落,很得程雲看重,而且這小家夥年紀雖不大,性子格外沉穩,由他跟著去,大家也放心,於是陳佑趕著馬車前往永安伯府。
    永安伯府是老牌的勳貴世家,原先祖上是跟著打江山的開國大將,傳了幾代漸漸沒落,如今永安伯周幽任兵部侍郎,在遍地權貴的京城,實在是不起眼。
    而周幽之所以給程雲遞上帖子,一來程雲如今炙手可熱,二來,以前周幽與他的父親程聰也算交好,周幽是程聰的頂頭上司,當初替程聰說過話,隻是被彈壓下來了。
    程雲記得這份情,所以讓妹妹來赴宴。
    老夫人是周幽的母親,滿頭銀絲,和顏悅色坐在上首,周身簇擁著許多年輕婦人和姑娘,滿堂鶯鶯燕燕,花紅柳綠。
    程嬌兒被領進來時,原本喧囂的堂內瞬間鴉雀無聲。
    倒不是有人認出了她,而是所有人被她的容貌給驚到了。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桃紅色繡碎花的對襟褙子,配得是一條殷紅色的水波長裙,長裙上還繡滿了金線,是時下流行的花樣。
    梳著一個三丫髻,發髻上點綴著一排珍珠花鈿,其餘發飾沒有,隻插著一支珍珠鑲嵌紅珊瑚的步搖。
    胸前掛了一個寶金嵌紅珊瑚的瓔珞,正中嵌著一朵點翠紅寶石花蕊的牡丹,一看便知十分金貴,價值不菲。
    更吸引目光的是那張無可挑剔的臉蛋,麵似銀盆,灼若芙蕖,眉黛青顰,一顰一笑如集天地之靈華,甚至有人感慨,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仿佛上蒼將所有的美付諸給了她一人。
    程嬌兒本就長得明媚嬌豔,今日又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兼是被崔奕嬌養著,吃穿用度比皇宮裏的娘娘都不差,像養在深閨裏的名門閨秀,一身雍容貴氣叫人挪不開眼。
    周幽的夫人不由大吃一驚,
    “這是哪家的姑娘呀?”
    京城什麽時候有這樣的姑娘了?
    領著來的婆子連忙笑著回道,
    “夫人,這是宣武將軍的妹妹,程家大小姐!”
    絮兒在一旁氣定神閑扶著程嬌兒,神色略有幾分傲氣道,“我家姑娘剛打金陵回來,諸位夫人小姐不認識也不奇怪。”
    眾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幾十雙眼眸聚焦在程嬌兒身上,有驚豔,有羨慕,也有嫉妒,不一而足。
    周夫人是知曉陳雲的,周幽也告訴過她,他看中了程雲,欲將女兒嫁給程雲。
    周夫人瞧見程嬌兒如此品貌,忍不住就誇了起來,
    “我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樣天仙似的姑娘,真真是國色天香。”
    程嬌兒不疾不徐上前給老夫人行禮,周夫人拉著她坐在身旁,細細問了起來。
    不多時客人越來越多,周夫人吩咐女兒周蘭蘭帶著程嬌兒去花廳裏坐。
    花廳裏聚了一群年輕人的姑娘,現如今春暖花開,花廳外麵開了一院子的桃花和梅花。
    紅梅綠萼相間其中,一片姹紫嫣紅。
    程嬌兒還未進去花廳,便聽得幾道不太友善的聲音。
    “鄭姐姐,這可怎麽辦呢,你這京城第一美人兒的名頭怕是要讓賢了!”一位穿著杏色裙衫的姑娘拿著一把象牙絹花扇,歪著身子捂著嘴,滿臉幸災樂禍地笑著。
    鄭湘聞言冷豔的麵龐閃過一絲厲色,
    “也不知道哪個小門小戶養出來的,長得美又如何,能嫁高門嗎?”
    另外一位神色莊重名喚柳蓉的姑娘接話道,
    “她那身打扮可不像是小門小戶養出來的。”
    “你什麽意思?”鄭湘兒冷眼丟過去。
    柳蓉含笑解釋道,“珊瑚罕見,市麵上好的珊瑚更是鳳毛麟角,她那個瓔珞上大致有兩百克的珊瑚,色澤鮮豔,是上等佳品,上頭的點翠掐絲工藝我隻在玲瓏閣見過,玲瓏閣的東西家境差一點的買不到,她若出身金陵,非富即貴。”
    鄭湘不樂意旁人捧程嬌兒,“那又怎麽樣?或許祖上經商,家裏富裕。”
    最先開口的那位嬌俏姑娘又笑眯眯回道,
    “鄭姐姐沒注意人家帶的耳墜麽,那是南海進貢的東珠,一旁這麽大的東珠我們都舍不得來當耳墜,定是拿去鑲嵌頭麵的,她卻隨隨便便做了一對耳墜,看來宣武將軍很寵妹妹呢。”
    鄭湘不說話了。
    她出身滎陽鄭氏,乃當世四大高門之一,她又是正經的嫡小姐,因容色出眾,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兒,蘇家姐妹相繼出事後,就屬她最受抬舉,她的親姐姐去年入了宮成為四妃之一,很得皇帝寵愛,她現在走到哪兒都被人捧著的。
    原本永安伯府的壽宴她還不屑於來,隻因這個冬日憋得太久了,才找著由頭出來透透氣,不料出師不利,撞上了程嬌兒。
    程嬌兒的身份她還不放在眼裏,關鍵是那奪人眼球的相貌,著實把她給比了下去,她心裏憋著火。
    程嬌兒原本要進去,聽了這話反倒是不好再去。
    她待在崔奕身邊久了,眼界跟著水漲船高。
    崔奕庫房裏的好東西向來是任由她拿的,去歲德全要給她置辦首飾,她還推辭了一番,後來德全愣是開了庫,隨意拿了一些珠寶就給她打造了幾套頭麵首飾。
    原先她還想著那些頭麵太過貴重打眼,便丟在一旁不用,隨意戴了幾樣相對普通的首飾,哪知道就被人評頭十足。
    程嬌兒有些哭笑不得,也無意於跟這些小姑娘爭春鬥豔,遂朝周蘭蘭使了個眼色,準備去園子裏逛一逛。
    她正要轉身離去,忽的聽到裏麵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喲,鄭姐姐這是怎麽了?難不成隻準自己長得美,就不許旁人比你美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位程嬌兒姑娘長得可不止比你美一點點呢,是美很多。”
    程嬌兒神色驚愕,扭頭朝廳內望去,正見一穿著鵝黃色裙衫,長相十分喜慶的姑娘在替她說話。
    程嬌兒沒認出她是誰來。
    鄭湘被人戳破心思,臉麵很難看,“蕭箏,人家漂亮跟你也沒關係吧,你犯得著在這裏上跳下竄。”
    蕭箏扶著腰趾高氣昂道,“我這人向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鄭姐姐開口閉口一個小門小戶,您這胸懷眼界可配不上你們滎陽鄭氏的門楣!”
    “你!”
    眼見鄭湘刷的一下起身要跟蕭箏對嗆,周蘭蘭趕忙進去打起了圓場,
    “姐姐們給點麵子,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別吵了。”
    鄭湘也不好在人家壽宴上吵架,生生忍住怒火別過臉去,蕭箏得意洋洋地覷了她幾眼,忽的瞧見外麵程嬌兒正朝著她笑,連忙蹦蹦跳跳迎了過去。
    “嬌兒姐姐!”
    程嬌兒佩服這位少女的自來熟,她確定自己不認識她。
    裏麵眾人發現程嬌兒就在外麵,臉色就更尷尬了,背後議論別人還被正主聽到,實在是有失體麵。
    程嬌兒站在門口,堪堪掃了她們幾人一眼,雖是沒說話,可那冷豔的眼神足以讓她們麵紅耳赤。
    她沒理會那幾位姑娘,拉著蕭箏出了花廳。
    “蕭姑娘,我們認識嗎?”
    蕭箏挽著程嬌兒的胳膊,舉止很是親密,“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呢,我祖母交代我,說是外頭遇見宣武將軍的妹妹,可得照看著點。”
    程嬌兒這才恍惚想起來,蕭箏很可能是崔奕舅母蕭老夫人的親孫女。
    老夫人在她生孩子時坐鎮清暉園,在她最難的時候幫助了她,程嬌兒心裏一直很感激。
    自然對蕭箏也就生出幾分親昵。
    “原來如此,你祖母身子可好?”
    “好著呢。”
    二人邊走邊在園子裏逛。
    蕭箏卻是暗暗琢磨起程嬌兒來。
    祖母雖然交代她照顧些程嬌兒,卻沒說緣由,她也是剛剛在周老夫人拜壽的待客廳才認識程嬌兒。
    再看程嬌兒這品貌氣派,祖母該不會是喜歡人家,想讓人家來當她嫂子吧?
    聯想程嬌兒是炙手可熱的宣武將軍親妹妹,蕭箏越發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二人沿著桃花源的石徑走了一段,便到了湖邊,遠遠眺望湖中心的水閣裏竟是人滿為患,蕭箏的丫頭墊著腳道,
    “小姐,少爺們在那邊呢。”
    蕭箏知道自己哥哥肯定也在裏麵,於是拉著程嬌兒就要過去。
    程嬌兒卻是準備避嫌,
    “蕭姑娘,你去玩吧,我就在這亭子裏歇一會兒。”
    她現在不想接觸年輕男子,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蕭箏到底跟程嬌兒不熟,也不好強求,就自個兒帶著丫頭朝水閣走去。
    春光明媚,程嬌兒幹脆坐在亭子裏觀光。
    永安伯府到底是老牌勳貴,這座府邸也是所賜,占地極大,遠處湖光山色,楊柳依依,春意盎然。
    程嬌兒不知道,自己離開不久,鄭湘帶著兩個丫頭和一個婆子跟了來,隱在亭子後麵的竹林裏。
    鄭湘盯著程嬌兒窈窕的身影,眼底是蝕骨的憎惡。
    眼瞅著她到了議婚的時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正可給她錦上添花,偏偏半路殺出來了一個程嬌兒。
    身邊一丫頭神色狠戾開口道,
    “姑娘,奴婢有個法子,讓她今日身敗名裂,再沒機會搶您的風頭。”
    鄭湘吸著氣,高傲抬眸道,
    “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總之我不想再看到她。”
    “奴婢遵命!”
    與此同時,周府大門外,周幽滿臉受寵若驚,奔到漸漸停下來的馬車旁,以無比恭敬乃至諂媚的姿態開口,
    “侯爺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侯爺能來,蔽府蓬蓽生輝!”
    周幽得報時,雙腿快沒嚇軟,平日崔奕為人嚴苛,一絲不苟,他吃過幾次排揎,在他麵前本不敢造次,聽到崔奕要來賀壽時,他是真的下跪了。
    隻因崔奕不喜應酬,一概宴飲都是拒絕的。整個京城能讓崔奕上門賀壽的府邸,不超過五家。
    而現在,崔奕卻百忙之中,駕臨周府。
    霍江駕著馬車緩緩停下,冷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周幽。
    若不是夫人到了此地,你以為侯爺能來你這破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