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遇

字數:5906   加入書籤

A+A-




    皇帝成了我外室!
    待遇
    好容易過了四月, 紀雨寧也算順順當當做完月子。
    解脫後的第一件事是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及肩高的浴桶裏白氣氤氳, 還撒了不少玫瑰花瓣, 乍看起來,很有幾分美輪美奐的情致。
    紀雨寧哪怕不是自戀的人物,此刻望著那麵穿衣鏡都覺得自己像仙女——隻除了露在外麵的胳膊腿兒仍稍顯豐腴了些。
    蓋因她沒法通過節食減肥, 隻能靠習練阮眉那套纖體操——雖然主要功能不在於消瘦, 可紀雨寧認真練了大個半月,覺得輪廓的確清減不少, 至少骨肉勻稱總比癡肥好得多。
    玉珠兒一麵拿棉帕子為她擦背, 一麵笑道“娘娘這是太過苛求的緣故, 殊不知上了年紀有點肉才好看呢, 瘦骨嶙峋地像什麽樣。”
    倒也是, 真如小姑娘那般風吹吹就能倒, 還怎麽奶孩子。紀雨寧想了想便釋懷了,隻睨著對麵道“最近沒怎麽看你往禦前去。”
    她當然也知道新來了個小太監的消息,實在宮裏的空間太過逼仄, 有什麽風吹草動便闔宮盡知了。
    宮娥們又都在懷春之齡, 不說如蜂蝶般撲過去, 大飽眼福卻是人人都願意的。也是因玉珠兒在她麵前提了兩次, 紀雨寧才會留神。
    玉珠兒便低下頭, “一個宦臣,有什麽看頭。”
    實則是為了照顧郭勝的情緒——沒見過這樣大老爺們, 跟年輕小夥子爭風吃醋, 虧他做得出來。
    可誰叫疏不間親, 為了稍稍彌補先前的失言之過,玉珠兒隻好遠著些了。
    紀雨寧頷首, “如此甚好。”
    宮中雖從不乏對食之事,她卻立意要為玉珠兒尋一門好人家,也不枉主仆倆相伴多年。一個太監哪怕生得太好,靠臉麵畢竟沒法當飯吃,成不了家,立不了業,往後多的是辛苦日子。
    玉珠兒眸光微微躲閃,小聲道“我是不想早早出嫁,倒沒說嫌棄對食。”
    真如此也不算太壞,譬如郭勝這種,人又老實,家境又簡單,雖然相貌欠奉了點,真成了家必定一心一意,豈不比嫁給外頭兒郎受氣的強?
    當然這層意思她是不便向紀雨寧吐露的,一來太過驚世駭俗了點,二來郭勝到底是禦前近侍,他的婚事還得陛下做主——況且,人家還未必肯娶呢!
    所以玉珠兒也隻好想想罷了,她倒不覺得自己有多少男女之情,根本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到小姐身上了。
    楚珩進來時,主仆倆剛結束談話,眼看紗幔上現出一個高大影子,紀雨寧急忙起身,讓玉珠兒快些為她穿衣。
    等出來後,楚珩見她頭發上還滴著水,不免笑道“害怕朕會破門而入麽?”
    親自接過玉珠兒遞來的棉布,一點點將濕發絞幹淨,“放心,周太醫叮囑過,哪怕坐完月子,還得再休養十天半月,以免發生不虞,朕自然不會不顧你的身子。”
    紀雨寧就覺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訕訕道“你不早說……”
    自己都沒發覺這話有點恃寵生嬌的味道。
    楚珩倒是不介意埋怨,他寧可紀雨寧在自己麵前任性點兒,那表示她將他當自己人看——夫妻間相敬如賓就真成唱戲了。
    端詳了一番對麵新月似的臉龐,確定她沒趁自己不在偷偷節食,楚珩這才放心,“朕來是想和你商量滿月酒的事。”
    冊封禮的吉服已經做好,自然是按照紀雨寧的身量來的,因是夏天,材質分外飄逸,倒是不擔心藏肉的問題——其實那種嚴絲合縫的衣裳才容易顯體態臃腫,紗越軟,料子越輕,看去反而影影綽綽,有種朦朧韻致。
    這個描述讓紀雨寧打消了五分戒心,本來想滿月禮上露個麵便撤退的,此刻倒覺得不能辜負皇帝一番美意——畢竟吉服也隻有大場合用得上,隻穿一刻鍾未免太浪費了。
    紀雨寧欣然領命,“那賓客的名單陛下擬好了沒?”
    先帝子嗣繁多,再加上前頭留下的那些,零零碎碎能堆滿整本冊子。她是沒搞清這一窩姓楚的,遑論負責請帖,且鑒於石太後如今處於單方麵冷戰狀態,紀雨寧也無法去向婆母請教,隻能勞累皇帝,她覺得怪遺憾的。
    楚珩自然不覺得有什麽,郭勝早就打點好了,他隻需要在每封帖子上蓋個印鑒就好——但這也不妨礙他來紀雨寧麵前居功自傲。
    楚珩輕輕撚起她的發梢,確定已完全幹透,這才放心把玩起來,“朕叫人給你兄嫂家中也發了帖子,讓他們有空不妨來宮中一聚。”
    紀雨寧這回可紮紮實實驚著了,“他們也來?”
    並非她看不起自家,可紀淩峰跟穆氏實在不像能應付這種場合的人,紀淩峰隻知埋頭做生意,碰上稍微刁鑽些的客人還會氣得紅臉,怎麽能跟那些達官貴人交際?
    穆氏的口齒雖然不錯,可那也是小市民的精明,遇到真正的貴族往往便露怯了。讓他們來宮裏吃酒,還不如去戲樓裏喝茶呢。
    紀雨寧隻盼著這兩人知難而退,別為她全家丟盡臉麵——想也知道不可能,縱使紀淩峰不願湊熱鬧,穆氏必會攛掇他上門,這人本來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楚珩倒是對大舅子很有信心,“放心好了,有朕盯著,不會有事的。”
    看來他竟認真將紀家視作嶽家,紀雨寧倒有些感觸,比起石家的地位,紀家何止弱了百倍,可在皇帝心上的重量卻截然不同——所謂愛屋及烏,大抵便是如此吧。
    紀家兩口子接到那封燙金描紅的請柬,確實有些不知所措。紀淩峰本打算差人送些見麵禮就完事了,算是舅父對侄兒的心意,哪知傳旨的太監根本不收,說是請他自己料理——其實一般的人家,這些老油子不訛些就算不錯了,可郭公公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占紀家便宜,因此銀錢的事他們碰都不敢碰,唯恐招來嫌疑。
    紀淩峰捏著請帖簡直坐困愁城,他倒是認得幾個當官的朋友,或者請他們代為推辭?可誰知這些人見不見得著皇帝呢。
    穆氏是個有主意的,當機立斷,“這是姑奶奶給咱家的麵子,老爺你可不能不承她這個情。姑奶奶在宮裏多不容易啊,千辛萬苦生下皇子,就盼著娘家人能陪她說說話,老爺連這點要求都不滿足,未免也太無情了。”
    紀淩峰被她說得暈頭,“那就還是去?可見了麵說些什麽呢?”
    穆氏倒也沒指望跟紀雨寧暌麵相談,她思量未必進得去,不過能吃吃皇家的席還是倍有麵子,回頭跟那些夫人們炫耀起來也臉上有光。
    因此一力攛掇,“怕什麽,一家人哪有兩家話?隻管向姑奶奶道喜便是了。”
    為這般,穆氏還破例下血本,請工匠打了一串金燦燦的長命鎖,分量之沉重,紀淩峰覺得恐怕能把侄兒脖子勒斷——這樣看下來,穆氏真稱得上一位好舅母了。
    知曉宮中規矩森嚴,穆氏自不放心帶兩個孩子同去,隻把他們寄養在外祖家,猴兒崽子們本盼著能見到那位粉雕玉琢的小姐姐,哪知穆氏如此安排,頓時垮下臉來,一副慘遭棒打鴛鴦的情狀。
    紀淩峰差點笑出聲來。
    兩人穿上簇新的衣裳上路,連馬車也是租來的,裝潢十分精致。穆氏知曉今日免不了一番評頭品足,無論如此都不肯失了麵子,樣樣都揀最好的來,隻除了荷包在淌血——她一年花的錢都沒一天多呢。
    紀淩峰不習慣那滑溜溜的綢緞,總覺得掛不住似的,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穆氏看了簡直害眼,最終隻好給他換了身舊衣,又為了相稱,自己也卸了些妝飾——簡直像鄉下人進城。
    到了宮門口,不巧卻是冤家路窄。李肅一身玄色官服,腰束玉帶,冷不防見了行色匆匆二人,不免有些納罕,“你們怎麽會來?”
    既無官職,又無品階,按理是不能出入宮禁的。
    紀淩峰下意識挺了挺胸膛為自己壯膽,“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
    李肅哂道,“我是朝中要員,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算什麽東西?”
    根本他就不願與這家人有任何牽扯,到時候吃席若坐在一處,豈非人人都會提起舊事?
    紀淩峰被他藐視的口吻給激怒了,從袖子裏掏出那封燙金請帖,用力晃了兩晃,“你看清楚,我是奉命而來,咱們誰也別瞧不起誰。”
    穆氏拉了拉丈夫衣袖,撇嘴道“不必與他理論,自個兒幹出齷齪事來,還有臉朝咱們發火,誰給他的底氣?”
    又嗤笑道“怎麽不把阮姨娘帶來?都知道她是大人您的愛寵,莫非如今也成了故舊麽?”
    明擺著說他喜新厭舊。
    穆氏從前對這位“妹婿”還是有點逢迎之意的,可見他這半年來不聞不問,人也毫無長進,連那點崇敬也消失無蹤,
    如今更是肆意取笑——這是在皇宮門前,他待如何?何況,自己說的原是實話。
    李肅下意識攥緊拳頭,原本還覺得皇帝將自己留在京中是寬宏,可看到周遭那些竊竊私語的嘴臉,他才發覺自己有多傻——想必皇帝早料到他會成為一個笑話,根本用不著出手,他就成為街頭巷尾唾棄的談資了。
    紀淩峰不欲與他掰扯,拉著妻子轉身要走。
    正好郭勝帶著一幹徒弟出來,恭恭敬敬地道“陛下在內宮設宴,就等著您過去呢。”
    專程指了一個徒弟在前方開路。
    夫妻倆簡直受寵若驚,一路上連腳步都是暈乎乎的,像飄在雲端。
    這廂郭勝方來到李肅跟前,含笑道“大人,淑妃娘娘要的東西。”
    原來年末寫下那封借契後,紀雨寧每月都會差人要一筆銀子,到現在正好滿五萬兩。
    幸好李肅有備而來,從袖中掏出那封銀票,臉色早已漲得通紅。
    人人還以為他是被宮中太監勒索,不免更看低他幾分——還以為他多清高呢,原來不過是個到處鑽營的混子。
    可憐他還無從為自己辯解,總不能說這錢是分手費吧?
    郭勝拿了銀子正要離開,李肅小心陪著笑臉,“公公,不知陛下請紀家夫婦到何處赴宴,為何與咱們的座次大為不同?”
    他實在不懂。
    郭勝哂笑道“裏頭都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大人您捫心自問,自己算哪門子的親眷,可不隻有坐外客席麽?”
    言畢,將懷中拂塵一甩,鼻孔望天而去。
    李肅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子,原以為今日赴宴是場殊榮,哪知紀淩峰遍身銅臭,待遇卻遠在他之上,紀雨寧特意來這麽一出,是存心羞辱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