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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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成了我外室!
    賭局
    她這廂反複思量也是白費勁, 倒是玉珠兒無意一句,“這北戎公主天天跟那侍從形影不離, 別是有何首尾吧?”
    郭勝輕輕戳了戳她的脊梁, 示意別亂說話——其實也不止玉珠兒這麽想,宮中來往的仆役無不頗有微詞,隻是念在遠來是客, 且北戎向來風氣開化, 不好怎麽提醒罷了。
    若真有什麽,她來和親也不過為個名分, 沒人會認真查驗她的貞潔。因此楚珩隻聽了一耳朵, 便閑閑拋到腦後。
    紀雨寧則眉心一動, 待告退後, 便讓玉珠兒多派幾個線人, 好好留意拓跋燕的一舉一動——她若是不方便, 請郭勝代勞也是一樣。
    玉珠兒自動忽略了紀雨寧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假裝沒聽見郭勝兩個字,隻雀躍道“娘娘是打算捉奸麽?”
    想想也是, 入鄉隨俗, 拓跋燕既然過來, 自當遵從大周禮法。明知身上背著和親的任務, 卻還不知檢點, 做出許多醜事來——如此,就別怪旁人拿捏她。
    紀雨寧隻搖頭感歎, “不到萬不得已, 我不會走這一步。”
    她尊重世上的一切有情人, 倘若拓跋燕願意與她好商好量,她相信, 會有兩全其美的法子的。
    轉眼已進了臘月,這段日子拓跋燕消停了些,也甚少來招惹皇帝,至於楚玨則幹脆閉門不出來——他好歹是個王爺,不能幹出賣身的勾當,就算是為了兩國和平著想,這責任也太重大了。
    紀雨寧先還有些疑惑,及至打聽清楚,是石景煜將這位美人兒絆住,不禁笑出聲來,“怎麽,他也想當駙馬?”
    玉珠兒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隻怕人家未必瞧得上他。”
    郭勝則訕訕道“二公子到底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
    往好處想,也隻好如此了,且石景煜是在風月場中混過的,縱使油腔滑調慣了,對付女孩子卻著實有一套,怕隻怕,那位北戎公主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紀雨寧縱使有心做紅娘,但拓跋燕性情倔強,這事非她能插手,且她模糊有種直覺,石景煜這回恐怕要栽個大跟頭——善泳者溺於水,這回才叫棋逢對手呢。
    因逢年關,紀雨寧要處理的瑣事多了許多,除了核算宮中各處,鋪子裏的賬也該理一理。她始終不願拋棄這一畝三分地的利息,哪怕楚珩養她們母子綽綽有餘,紀雨寧也不改初衷,楚珩見她如此堅決,隻得算了。
    今日正是鋪子裏送賬的日子,一堆信件裏,玉珠兒驀地拎出幾張灰白的字紙,“娘娘,您瞧瞧這個。”
    紀雨寧隻瞧信末的落款便知沒什麽好話,這個李肅真是蹬鼻子上臉,公然稱起妹婿來。紀雨寧本待不看,轉念一想,自己若特意避嫌,倒顯得其中有鬼似的,倒不如大大方方。
    遂讓玉珠兒將信箋念給她聽,若裏頭真有些不當詞句,玉珠兒也會自己截斷,以免汙人清聽。
    事實證明主仆倆都想差了,那不過是一封求助信——求她借錢的。
    原來李家如今的債務危機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先前為了償還紀雨寧那筆嫁妝,李肅把家中值錢的東西差不多都已變賣,之後為了打點仕途和迎娶公主,更是咬牙出去借錢,又為了快些賺錢投資了幾筆大生意,無一例外都是虧本——隻怪他今年的運氣實在太背,難怪總說情場得意賭場失意了。
    玉珠兒呸了聲,“他算什麽東西,也好來找娘娘要錢?既這般有誌氣,何不幹脆求公主幫忙,那才是他枕邊人哩。”
    紀雨寧哂道“他哪敢讓公主知道他的窘態?”
    好容易領教完長寧的脾氣,但凡他敢哭一個窮字,隻怕長寧就能立刻與他和離。且他迎娶公主本是為了風光,如今屁股還沒坐熱呢,又要毫發無損將人送回去,他可受不起這份嘲笑。
    且他以如今的地位,想節衣縮食也不容易,由奢入儉難,一家子都過慣了好日子,叫他們吃糠咽菜還不如去死,至於長寧公主雖有自己的食邑,如今新婚燕爾,小兩口總不能各過各的,花銷也是從公賬裏出——如此種種加起來,難怪李肅會病急亂投醫了。
    玉珠兒憤憤道“娘娘,您可千萬別心軟!”
    紀雨寧自不願幫這個忙,她隻怕李肅狗急跳牆做出些醜事來,紀家還好,到底有層皇親的身份在,可是鋪子那頭……玉珠兒的雙親亦都是老好人,未必拗得過他。
    其實以紀雨寧如今的積蓄,這筆賬對她並不困難,甚至無須請皇帝開府庫,隻是李肅此人一向鈍皮老臉,錢入了他的手,再想出來可不容易,都是親戚,總不好請禦林軍催債。
    如今,最好是有一個合適且體麵的法子推脫,該找什麽借口呢?
    紀雨寧正沉吟間,門口的小太監來報,“石家二小姐求見。”
    這一家子也是稀奇,放著正經姑母不要,倒跟她如膠似漆。紀雨寧雖不大欣賞這位二姑娘的脾氣,覺得她固執得像塊石頭,但,石景秀難得來一趟,紀雨寧總得賞點薄麵。
    奉完茶,便開門見山道“如果你想提賜婚的事,那便算了。”
    拓跋燕的終身還未解決,楚珩不可能現在就給楚玨和石景秀賜婚——他首先是皇帝,然後才是一位兄長,楚玨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紀雨寧因為太知道他的性情,所以根本不打算趟這趟渾水。
    石景秀隻默然道“臣女知道,但此番臣女並非為自己而來,而是為了我哥哥。”
    紀雨寧有些訝異,“石景煜出事了?”
    石景秀頷首,眸中有著深深的懊惱,早知道兄長這般容易踏入圈套,她根本不該放任石景煜去尋拓跋燕的麻煩——石景煜自以為能對付得了這位番邦美人,卻不知對方是獵人,他才是獵物。
    如今已然身陷牢籠,不可自拔。
    紀雨寧聽罷來龍去脈,隻莞爾道“害人終害己,我看,你也別救他了,省得把這份家當都賠進去。”
    紀雨寧也聽說過賭石這玩意,看似比骰子之類風雅,其實風險遠高得多,甚至不乏因此傾家蕩產的。石景煜也算曆過些世麵,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怎麽三言兩語都禁不起激?縱吃點苦頭,也是活該。
    說話之間,石景秀已是緩緩跪了下去。她不敢讓姑母知曉,知道沾了一個賭字姑母必會勃然大怒,但,她也隻有這麽一位二哥——石景業生性涼薄,從來隻以世子之位為目標,比較之下,她跟石景煜更像相依為命的存在。
    她深深低頭,明知道自己從前太過不可一世,對方必會借機折辱,也隻能含悲忍恥地道“娘娘,求您幫幫忙,您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
    紀雨寧狀若不經意地道,“若本宮要你放棄兆郡王呢?”
    石景秀震了震,卻還是木然道“臣女也答應。”
    紀雨寧笑道“你為了他,不惜跳入冰冷刺骨的湖水裏,怎麽這時候倒肯放棄了?”
    石景秀沉默片刻,道“有所失才能有所得,我哥哥已經危在旦夕,但是郡王殿下……他離了我一樣能活,不,也許還能活得更好。”
    她不過是一個沒落世家的女兒,除了真心一無所有,不比拓跋燕能帶給他更多事業上的幫助——若犧牲她一個人的幸福,能換來皆大歡喜,她想這也是值得的。
    紀雨寧望著眼前這個懇切到近乎卑微的女孩子,短短兩月間,她似乎已脫胎換骨。從前她的愛是一往無前、熱烈的占有,如今的她似乎已學會成全,但,何必如此呢?
    紀雨寧親自將她攙扶起來,淡淡道“你不必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求全,在本宮這裏,隻要安心做自己便好。”
    她所欣賞的便是石景秀那種青春鮮煥的朝氣,自然不願意她改變。
    石景秀不意她忽然間這樣親切,難免有些忐忑,“娘娘,您的意思……”
    紀雨寧已吩咐人備車,她得親自去瞧瞧那拓跋燕玩的什麽花樣,鑒於嬌嬌兒午睡才醒,離了她怕是要哭,紀雨寧索性將孩子也帶上。
    玉珠兒婉轉建議道“娘娘,賭石場那種地方……”
    紀雨寧愛憐地摸了摸孩子額頭,“沒事,從小多見識見識,長大了還更安全。”
    玉珠兒便無話可說了。
    馬車轆轆駛到京郊一處荒僻的所在,乍看隻是幾個簡陋的茅草棚,地上亂石嶙峋,隻偶爾剖開幾塊石頭的縫隙裏,能窺見晶瑩的亮光——那便是今日真正的賭注。
    石景煜衣裳亂糟糟的被縛在一棵垂楊樹上,乍一看到倒像是非禮了似的——但諒來拓跋燕也看不上這種小雞仔似的身材。
    隻瞧他灰頭土臉、形神俱滅的模樣,也知他今日輸得有多慘。看到妹妹領著皇貴妃前來,石景煜連頭都沒抬一下,他所丟的臉已經夠多了。
    一旁的拓跋燕笑容則是既得意又嫵媚,“娘娘是來幫他付賬的麽?”
    早聽說石家二公子是皇貴妃的入幕之賓,看起來可不大像,這人純粹是個草包,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呢,哪知三兩下便撂倒了。看著一旁厚厚的借契,拓跋燕隻覺暢快極了。
    紀雨寧甚覺無語,石景煜想為妹妹打抱不平她能理解,可這人是不是自視太高了點?他想給北戎公主一點教訓,殊不知人家早有防範,他以為他在騙色,人家瞄準的卻是他荷包裏的財——隻怕這會子石家僅有的家底都給搬空了。
    放以前紀雨寧是不會給這種人多點眼神的,可誰叫石景煜落魄時幫過她,哪怕隻是滴水之恩,紀雨寧也得湧泉相報,這才不負她做人的本分。
    紀雨寧坦然望向對麵,“他欠你多少銀子?”
    “不多,三萬兩而已。”拓跋燕狡黠地道。
    這個數目已經超乎大多數人的想象了,須知紀雨寧即便身為皇貴妃,明麵上的俸祿也不過一年八百兩而已,皇帝私下補貼她的不算。若非她自個兒另外做有生意,這筆錢一時未必拿得出來。
    但即便如此,紀雨寧也麵不改色地讓玉珠兒將銀票遞過去——幸好她預備得充足,省得還要去票號兌換費事。
    拓跋燕樂嗬嗬地接過,“娘娘果然爽快。”
    正要帶著戰利品滿載而歸,紀雨寧卻話鋒一轉,“不知公主可有興與本宮賭一局?”
    她抱著孩子,說這話時卻沒有半點不安的神氣,嬌嬌兒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也眨也不眨盯牢對麵。
    拓跋燕雖有些狐疑,卻不能在稚子跟前露怯,遂從容應戰,“自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