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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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成了我外室!
石家番外
隨著嬌嬌兒日漸長大, 石太後拉扯娘家的心思倒是漸漸淡了,到她這把年歲, 什麽榮華富貴都享盡了, 剩下的,便隻有當一個平和的祖母。
祖母也不是毫無煩惱的,石太後如今的當務之急便是催生, 孫子雖然有了, 一個尤嫌不足,總得子孫滿堂才叫暢意呢;再則, 石景秀沒了雙親, 石太後拿她當半個親女兒看待, 當初雖然不讚成她跟楚玨的親事, 可既然成了, 總得和和美美的才好, 於是石景秀也進入被催之列,她都成婚兩年了,膝下卻還一點消息都不見, 石太後比誰都急。
石景秀每回來宮中請安, 都免不了向紀雨寧訴苦, 她也想要孩子, 可總得看機緣吧, 又不能跟母雞似的一下下一窩,萬一生出個混世魔王來, 日後還有得苦頭吃呢。
紀雨寧睨著她道“我讓你行房的時候墊個枕頭在後腰下, 你沒照做?”
這還是她娘生前告訴她的不傳之秘, 管不管用兩說,總之紀淩峰貌似就是在這種情況誕生的——可能枕頭偏硬了點, 腦子給撞壞了,生下來便不太聰明。
石景秀兩靨生暈,情到濃時哪裏顧得上這些?雖然成婚許久,按理該說是老夫老妻了,石景秀看楚玨仍是一副看救世英雄的神氣,尤其楚玨練好武藝後常被皇帝派去戍邊,兩人聚少離多,小別勝新婚就更拆不開了。
紀雨寧還挺羨慕她的,不過要避免石太後絮叨,光送禮還不行,總得完成她老人家布置的任務,紀雨寧道“會不會是他有何毛病,不然請個太醫幫忙瞧瞧?”
石景秀吃了一驚,“這種事跟男人也有關係麽?”
紀雨寧簡直啼笑皆非,“當然,孩子又不是一個人能生出來的。”
一席話說得石景秀也疑疑惑惑起來,盡管她很愛惜丈夫的自尊心,可也不能白擔了虛名——萬一真是他的毛病,石太後更有得說嘴了。
石景秀答應請大夫瞧瞧,臨走前,循例放下幾包銀子——都是石景煜赤手空拳賺來的,陸陸續續攢了不少,估摸著最遲到年底就能全部還清了。
紀雨寧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知道自己不收這些人還不安心,便隻讓侍女拿到箱籠裏去,又含笑道“令兄的生意最近可好?”
石景煜真是傻人有傻福,本來家境已到了赤貧的地步,卻誤打誤撞從地窖裏翻出了幾本秘書,上頭記載著各色方技,包括石家當初賴以發家的製豆腐絕活。靠著這天上掉下的餡餅,潛心鑽研數月之後,石景煜終於發明了一種鹵汁,用這種鹵汁煉出的豆腐不但口感細膩嫩滑,並且毫無澀味,比市麵上售賣的強多了。
石景煜欣喜若狂,又借著石家從前的人脈漸漸打開門路,不但在京中站穩腳跟,還承辦了京中諸寺每年的齋飯宴——紀雨寧陪石太後祝禱的時候也嚐過,覺得名下無虛,俗話說得好,破船也還有三千釘,至少石景煜在廚藝這方麵算另辟蹊徑了,他原出身優渥,吃食比別人講究,如今也算物盡其用。
隻是以官宦之身行商賈業終難免為人不齒,昔日那些同僚肯來捧他的場,可也漸漸遠著他。石景煜毫不在意,還給自己取了個“豆腐西施”的諢名,雖然他是男的,男人也可以傾國傾城嘛——據說他最近跟個麻油鋪子的老板娘好上了,若真如此,倒是旗鼓相當。
石景秀亦風聞這樁韻事,心想若傳到姑母耳裏,太後必會大發雷霆,不過真讓她老人家知道也不算壞事,至少她忙著約束侄兒,就沒空來管她的肚子了。
至於紀雨寧的建議,石景秀還是委婉對丈夫提了提,楚玨倒沒覺得什麽,他對自己的身體質素還是挺有信心的,孩子這種事得看運氣,怎見得非得是某人毛病導致?
盡管如此,他還是聽了妻子的話,陪她去太醫院問診,還是五位國手一同查看,急得石景秀鼻尖都冒出了汗,早知道娘娘這樣認真就不來了,多傷人的心哪。
好在結果安然無恙,石景秀寬懷之餘,又鼓起勇氣道“請諸位也幫我瞧瞧。”
不能一個人丟臉,既為夫妻,自是要同甘共苦的。
話雖如此,石景秀還是捏著把汗,眼看那位院判把完了脈象,卻沉吟不語,石景秀急得聲音都啞了,“大夫,究竟怎麽回事?您說呀!”
難道真是她的毛病,她命裏注定生不出孩子……石景秀一顆心仿佛泡在黃連湯裏,苦澀透了。
然而那位院判隻是慢吞吞地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啊?”石景秀的嘴張開不響了,喜悅從一點一點從唇邊漫上去,直至到達眉梢,她整個人仿佛沐浴在輝光裏。
楚玨忍不住刮了下她鼻梁,“又是哭,又是笑,都要當娘的人了,怎麽還跟小孩兒似的?”
石景秀埋在他臂彎裏,多年心事終於放下,天知道她有高興,她恨不得跟全天下分享,這第一樁自然得告訴皇後娘娘,再則……
西北邊陲的一塊曠野裏,石景蘭身著粗布衣衫,手裏揮著鋤頭,正埋頭奮力耕種。和她一並來的也都是各式各樣的女囚,個個麵容枯槁,連頭發都花白了大半——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嘴上說得輕巧,等真真落到自己頭上才知道多心酸。
負責看守的衙役揮手命她過去,“犯婦石氏,有你的信函。”
石家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姓氏已成了過眼雲煙,哪怕當今太後仍是她姑母,石景蘭也升不起半分驕傲,亦無愧怍——她隻是麻木地生活著,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信上是她親妹妹的喜訊,自然不是為了炫耀,隻是景秀自覺有義務通知她,哪怕她對石家而言是個罪人,景秀也希望她能好好地過下去。
但,又能怎麽樣呢?她這輩子是完了,他們卻還有大好的前程,雲彩與淤泥,本來就不應攪和在一起。
石景蘭謝絕了衙役要助她回信的提議,赤足來到土堤旁,有幾名僧眾正在分發食飲。對她們這群被遺棄的罪民來說,也隻有方外之人才能毫無芥蒂。
石景蘭接過對方遞來的解暑湯羹,向那身披袈裟的年輕僧人點頭,“多謝禪師。”
那僧人卻愕然道“你是……石家大姑娘?”
石景蘭愕然抬頭,冷不防撞上一對熟悉的眸子——其實她與他並沒見過幾次,不過兩人早有婚約,相看的時候她便留了個心眼。她以為日子會按部就班地過下去,她會順利嫁進韓家,成為一名交口稱讚的塚婦。
然而,那紙退婚書卻打碎了她的全部希望,為了追求一個女尼,他竟不惜落發為僧,不但不要她,連家都不要了。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受到這樣羞辱?
石景蘭設想過無數次兩人的重逢,但絕沒有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她以為他看到的會是金圍玉繞的貴婦,哪成想她會比他還落魄。
生活果真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石景蘭下意識就想避開,她以為他是來看她笑話的,然而僧人卻隻沉靜地道“我聽說了石家的事。”
石景蘭停下腳步,唇角牽拉了一下,“很好,你該稱願了。”
當初為了報複,她連同父親一並摧毀了韓家,然而石家卻也落得同樣下場,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僧人輕輕搖頭,“紅塵俗世,皆與貧僧無關。”
倒不像是假裝,他若當真介懷,也不至於一點情緒都流露不出,再說,在她麵前又有什麽好顧忌呢?
石景蘭沉默片刻,“那麽她呢,她也與你無關?”
僧人輕聲道“我也不知她去向,但,當初執意落發為僧,卻不單是因為她的緣故。”
其實在離家出走的那刻他差不多已後悔了,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分不清來路的女子,就這樣拋棄父母族親,拋棄已有婚約的良配,果真值得麽?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即便他仍舊願意與她成婚,傷害也已經鑄成,對她而言或許是更大的羞辱,與其如此,他寧願她恨他。
日複一日的持齋中,僧人竟漸漸忘了這些紛擾,也許他夙性就有佛緣,又或者這些不過是逃避紛擾的手段,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入了法門。隻是每當午夜夢回際,他凡心偶熾時,想起的並非那位女尼,而是曾被他傷過的石家姑娘,這段感情包袱,到底成了他的罪愆,終身也難放下。
石景蘭木然聽著,心底卻說不上是何滋味,原來他還記得她,哪怕她鬢染霜花,容顏朽敗,他看她的眼神與從前殊無二致,澄澈,明淨,使人如沐春風。
但,到底是錯過了呀。
石景蘭聽著自己喑啞而毫無感情的聲音,“現在你待如何?”
僧人低低道“我在此地還有些聲望,或能設法將你贖出,再不濟,換個輕省些的活計,免得你受盡辛苦。”
他望著石景蘭粗糙如樹皮的雙手,目中有著深深不忍,很難相信這會是從前那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石景蘭沒有錯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他以為她的墮落皆是因他之故,所以想要贖罪。但,石景蘭並不需要他的同情。
如果一個男人因為憐憫才來愛她,那未免太廉價了些,就讓她這段感情裏保有最後的自尊吧。石景蘭傲然地抬起頭來,“我姑姑是太後,我妹妹是王妃,總有一天,她們還會接我回去,至於你,想都不要想!”
直到他離開,石景蘭才蹲坐地上,掩麵痛哭起來,她聽到自己的眼淚落在酷熱的土地上,發出沙沙聲響。過去的許多年裏,她都在不斷犯錯,至少這回她是對的——她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