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既然如此,我可以再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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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雁回幾乎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顆倏而在宇宙中轟然開來的星球。
在此之前, 如果不是那顆星球被直接定點鎖定,僅憑肉眼,幾乎難以看見漆黑宇宙中的那個點。
但此時此刻, 所有看向這個方向的人,都不可能忽略這一刻,這種近乎爆裂坍塌般炸開的色彩。
極致的紅與金黃交織,黑煙繚繞, 如同岩漿崩騰,又帶著這樣轟然之外,空間的些許扭曲,從極遠的地方看,甚至像是色塊交疊流動後潑灑出來的油畫,又像是宇宙盡頭黑暗中迸射出來的光。
季風宵金色的眼瞳被這樣的色彩點燃,他長久地注視著這樣的炸裂, 似乎想要永遠地記住這一幕, 又像是想要從這樣點燃宇宙的色彩中,辨識出一抹熟悉的影子。
雖然他自己也明知不可能。
侍衛長焦急且緊張地盯著生命探測儀,然而整顆蟲後星上的生命體量實在太過巨大, 密集的紅點消散了一波又一波, 就像是被覆蓋了無數層紅葉的黑土, 就算有風吹去一層, 還會露出更多層。
根本難以分辨出哪個是殷芷舒。
“生命體征消融速度平穩。”聖米爾軍軍團長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稍微放鬆的笑容:“殿下,是否現在展開對43422小行星的營救?”
“行動。”季風宵頷首,視線終於從光幕上移開:“我也去。”
侍衛長猛地回頭,試圖勸阻:“殿下!您……”
“我也想去蟲後星, 但你們不讓,我身為帝國儲君, 自然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所以我再想去,也沒有去。”季風宵聲音沉沉:“這一次,你又要以什麽理由阻止我呢?”
侍衛長被季風宵過分沸騰的金眸懾住,渾身僵硬地低下頭,咽回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語。
他想說殿下您真的是想去營救嗎?
還是說……想要借此機會,更靠近那顆蟲後星一點?
如此思緒掙紮間,季風宵已經大步離開了作戰室,登上了黃金戰艦。
無人發現,原本懸浮停留在聖米爾軍團管轄區域內某顆荒涼輔星上的漆黑戰艦,重新沒入了黑暗之中,向著如此炸裂開來的蟲後星的方向,疾馳而去。
……
再多的力場與再優秀的機甲也無法阻擋這樣近距離下翻滾而起的熱浪,殷芷舒覺得自己的機甲近乎失控地被掀起,然後再被陸硯的機甲一把撈住。
整個蟲後星的磁場都被爆炸聲與無數蟲子的嘶叫聲鋪滿擾亂,駕駛艙裏所有的儀表盤都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冰冷的女音一聲又一聲地報著故障,重複交疊,縱使兩台機甲的距離已經足夠靠近了,通訊頻道卻也已經被徹底擾亂,導致兩邊的聲音都斷斷續續,分不清哪一聲警報音是哪邊發出的。
殷芷舒抬了抬手,第一次有些許的茫然,不知道應該從何調整整個機甲的狀況。
“卸載武器庫,卸載一個空置能源箱。”陸硯的聲音終於穿過所有這些嘈雜,在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以後,響了起來,他那邊的情況分明也不算太好,但他的目光卻依然始終注視著她這邊。
殷芷舒剛剛照做,隻覺得整台機甲都輕盈了一些,她的手才放在操縱杆上,就聽到陸硯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
他的聲音比平時都更加嚴肅,甚至帶了不加掩飾的緊張,語速也更快一些:“你的機甲上還有多少彈藥?蟲後醒了。”
蟲後……怎麽會醒來?
明明七個蟲巣都已經確定被炸掉了……
殷芷舒一愣,下一刻,扔在一邊的探測儀已經發出了尖銳到幾乎要爆開的警報聲。
【探測到超大型生命體蘇醒,檢測到超大型生命體蘇醒。】
【危險等級,超s級。】
【立即撤離,立即撤離,立即撤離。】
[擁有七個蟲巣的蟲後生命力要比此前人類曆史上所有蟲後的生命力都要更加頑強。]1001開口道:[你和陸硯機甲的武器庫都已經完全空了,所以……]
[建議宿主自己先用‘門’逃吧,陸硯可到底是男主之一,八成不會死啦。就算有意外,也是一段代碼而已,重寫就是了。]
殷芷舒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是嗎?”
——是嗎?你是真的1001嗎?1001會在提到陸硯的時候,不說陸狼狼,而直呼其名嗎?會在對她說話的時候,用“你”,而不用“宿主”這個代稱嗎?
會在雀躍的語氣裏,暗藏一分迫不及待的殺意嗎?
係統的聲音對她的心緒一無所覺,依然歡快稚嫩,還帶著某種隱秘的鼓勵和引誘。
[當然是啦,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呢?]
[來,隻要掏出‘門’,就可以安全地離開這裏哦。]
……
“奶茶不加冰”覺得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就算從這個遊戲裏徹底離開,她也會在無數午夜夢回的時候,重新夢見麵前這樣燃燒的玫瑰金色星域。
蟲後星爆炸的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指間點燃的煙,隻怔忡地看著黑暗夜幕中燃燒和不斷爆裂的那個在視線裏逐漸清晰的星球。
那是一種極致的毀滅與美。
而她的腦中幾乎無可抑製地重新響起了那個名叫舒舒的綠名np,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我失敗了……”
“那也一定是和蟲後星同歸於盡了。”
“她還活著嗎?”在短暫的停頓後,“奶茶不加冰”扔了手中的煙頭,轉身向著臨時基地控製室的方向跑去:“那個去救我們的妹妹,她還活著嗎?!”
薄雁回神色極冷,眼神卻又極溫柔,他聲音壓得很低:“……我也想知道。”
他猛地閉了一下眼睛,幾乎是喃喃地開口:“可我為什麽隻能在這裏?”
“奶茶不加冰”看著金發微亂,依然英俊卻眼角微紅的這位薄影帝,有些遲疑地問出了乙女遊戲的玩家理應絕對不應該問的問題:“你……喜歡她嗎?”
薄雁回回頭看向她。
如此對視的片刻,饒是在現實世界裏見過了足夠多美人的“奶茶不加冰”也不得不承認,沒有人可以在與這位影帝對視的時候,不被那雙湛藍的雙目蠱到。
他的聲音有些無奈,又好似有些自嘲,但最終還是化為了唇邊歎息的笑:“會有人不喜歡她嗎?”
“奶茶不加冰”張了張口,才想要再說什麽,一道通訊請求已經打了進來,聖米爾軍團的那位軍長的臉出現在了屏幕上:“做好被救援準備,我們將於一分鍾後躍遷抵達43422小行星。”
通話切斷,空間扭曲,巨大的穿梭艦出現在了43422小行星上空,整個劇組的成員丟棄了所有隨身物品,跟著一身戎裝的前線軍人們飛快地爬上穿梭艦。
“奶茶不加冰”在排隊上穿梭艦的時候,看到了停在穿梭艦旁邊的一艘過分耀眼的黃金戰艦,向前走的動作不由得停頓了片刻。
“皇太子殿下也親自來前線救援了,你應該也聽說過吧?全宇宙唯一一台黃金戰艦,也隻有皇族才會這麽大張旗鼓地用大片的金色鋪滿艦身。喏,就是你看見的那台戰艦。”有救援軍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眼,再開口道:“好了時間不等人,別看了,回帝國以後經常可以看到,到時候再感謝他也不遲,快上穿梭艦。”
幾乎是在“奶茶不加冰”進入救援穿梭艦的同一時間,有冰冷的警報音響徹了43422小行星上空。
【蟲後蘇醒,目前未知蟲後力量等級,未知未銷毀蟲巣內殘餘數量,彈道已確認,即將發射。】
【請43422小行星上所有人,立即撤離,立即撤離,立即撤離。】
【發射倒計時,五分鍾。】
侍衛長下意識回頭看向了懸浮在半空的那艘黃金戰艦。
下一秒,那艘黃金戰艦已經倏而啟動,在一整片的空間扭曲中,原地躍遷。
“殿下——!”侍衛長的聲音餘音還未消散,另一片領空之中,又一片空間波動中,薄雁回操縱著另外一台機甲,也消失在了原地。
侍衛長與急急忙忙跑出來的徐經紀人同時望著躍遷後殘餘著空間波動的半空,再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某種絕望卻無可奈何的表情。
……
已經被轟然毀滅如近似焦土的蟲後星中,有龐然的輪廓開始翕動,低低難明的嘶吼與震蕩中,殷芷舒緊盯著那個輪廓,雙手飛快地在自己的機甲上輸入了一串代碼,最後靠自己的戰鬥直覺,鎖定了某個位置。
“殷芷舒,聽得到我的聲音嗎?”陸硯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地從通訊頻道傳出,“殷芷舒?”
然後,陸硯就看到,殷芷舒的手在操作台上最後拍下了某個讓他觸目驚心的按鍵。
【機甲自/爆倒計時。】
【二十、十九、十八……】
她回頭穿透屏幕看向他,在抬手帶上頭盔之前,衝他展開了一個近乎瘋狂的微笑。
“陸硯,接住我。”
【九、八、七……】
殷芷舒在陸硯震驚的目光中,轉身向著駕駛艙的門口跑去,然後跳進了旁邊的逃生艙。
她甚至還沒有綁好逃生艙的按鍵,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彈射開來!
“蒼藍之焰”以一種近乎決然的姿態,劃破這一段的宇宙長河,加速,再加速,就這樣縱身向著熊熊燃燒的蟲後星而去!
既然武器庫的所有彈藥都已經被打空,那麽,自/爆機甲本身,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擊!
空無一人的駕駛室中,整個機甲的外殼都已經被餘燼點燃,冰冷的女聲還在恪盡職守地報著最後的倒計時數字。
【三、二、一。】
【永別了,“蒼藍之焰”。】
比起之前更加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這一片星域,剛剛蘇醒的蟲後被這樣的一擊直接貫穿了半個身軀,如此帶著慣性與衝力於高空垂直而下的機甲尖端插入了蟲後心髒的部分,在短暫的靜默後,再次炸裂開來!
而“歃血”也終於騰空握住了那枚漂浮於星河之中的救生艙,再攬入了駕駛艙中。
殷芷舒推開救生艙的艙門,握住陸硯遞出的手,借力從救生艙裏出來,摘掉實在是有些氣悶的頭盔:“炸掉了嗎?”
回答她的,是“歃血”的提示女聲。
【目標物“蟲後”生命特征已消失,蘇醒中止,此次任務完成。】
【星域將於三分鍾後徹底坍塌,請躍遷離開。】
【倒計時180秒。】
如此巨大龐然的生命體的隕落,自然伴隨著整片空間的傾圮與坍塌,整片星域都流轉出了一個奇特的磁場,很顯然,在坍塌後,這裏極有可能會形成一個新的宇宙黑洞。
“如你所見。”陸硯摘掉了頭上的軍帽,很是隨意地扔在了一邊,抬手調出了“歃血”的能源頁麵:“好消息是,我們完成了炸掉蟲後星的任務。壞消息是……”
“我們沒有躍遷一次的能源了。”殷芷舒接上他的話。
陸硯苦笑一聲:“這裏已經快要坍塌成黑洞了,我猜我的副官應該已經躍遷到了附近,卻無法定位這裏,而我們……很顯然,也無法自救。”
“很抱歉,不能兌現帶你平安離開的承諾了,按照這個趨勢,我也無法保證自己到底會不會死在你之前……”陸硯眼眸溫柔地看著他,他極少露出這樣的神色,就像是終於放下了自己身上之前所有束縛自己的一切,終於露出了內裏真正屬於自己的樣子,隻是以他自己的目光去看著讓自己心動的女孩子:“靜靜等死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做。”
倒計時已經跳轉到了87秒,殷芷舒的心也在狂跳,她能感覺到此處的空間被急劇扭曲,在看向陸硯的時候,甚至都有一點恍惚,她就這樣仰頭看著走到自己麵前,向自己伸出了一隻手。
她下意識搭了上去,再問道:“什麽?”
他握住了她的手,再將她一把帶入了懷裏,緊緊擁住:“現在算是最後的時刻了嗎?”
“嗯。”殷芷舒低聲應道。
陸硯勾起了唇角,再稍微鬆開了她一點:“既然如此,我可以再冒犯你一次嗎?”
他依然握著她的手,但他的另一隻手卻輕輕抬起了她的下顎,再吻了上去。
如此的轟然與扭曲之中,戎裝冷酷的上將溫柔絕望地擁吻著懷裏的少女,縱使已經與她在夢裏有過更加熱烈的擁吻,但事實上隻有過兩次經驗的上將先生的動作依然有些生澀。
生澀卻溫柔。
他閉上了眼,哪怕死亡近在咫尺。
殷芷舒卻睜開了眼,她的另一隻手環住了陸硯的腰,然後在陸硯的背後抬起手,在心底默念。
“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