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背負蒼生,那得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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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滿眼無光,怔怔地望著白良,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扭改不了聖樹的心意,他眼角流出淚花,朦朧淚花中,他看到了一株正在背負蒼生的聖靈。
    “世間本無靈,有您才有靈……”
    他在山巔化身柳樹,垂下百萬道柳條,好似一頂冠蓋天穹的巨影,籠罩了整座大山,每一根柳枝並且散發出玄妙至極的吸引力!
    被索的一束目光毀滅的城市,到現在仍舊冒著滾滾硝煙,沒每座城市裏天崩地裂的災變場景裏,無數人的哀嚎聲還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瘋狂傳播。
    大山附近的小型城市,在狼藉滿地的廢墟之中,尚且活著的幸存者們忽然感覺心髒砰砰直跳,隨後咽喉猛然甜膩,便眼睜睜看著一縷心血從嘴角流出,憑空飄向了那座雲霧纏繞的巨山。
    整個小型城市裏,滿地廢墟中,飛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液,所有血液就像是被磁鐵吸引一樣,全體都朝著白良都方向飛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
    “從附近的省城開始,每個城市都有幾十萬,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人被聖樹吸出了一縷心血……”
    紅鶴雙眼渙散地說:“甚至極北省城,極西省城那些最遙遠的城市,都有無數人被聖樹吸出了心血……”
    “聖樹這是在自己融合全族同胞的血脈樣本,我們沒辦法阻止,我們怎麽阻止……”
    紅鶴也對著白良的方向重重磕頭,磕頭的一瞬間,他喉嚨發甜,隨後在苦笑聲中,親眼看著自己的心血流出咽喉,朝著白良方向而去。
    紅鶴試圖阻止心血,可就算他用烈火灼烤,心血都不會蒸發,始終默默向白良方向靠近。
    “聖樹大義!”紅鶴再次重重磕頭。
    ……
    此時此刻。
    山巔上的白良,四周已經被四麵八方而來的無數血液樣本團團包圍,隻能看見漫無邊際的血海,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
    而在血海之中,隨著白良每根柳枝瘋狂吸收著血液樣本,他自己的身軀已經變得如同深秋裏的狂風掃落葉般顫抖。
    白良雙眼翻白,渾身顫抖,滿頭大汗,似乎經曆著非人的精神折磨。
    誰也不知道,他承受著多麽猛烈的精神壓力,每一秒鍾經曆著多少能壓垮神明的悲劇往事。
    世界有情有義,但白良似乎此刻化身成了情義,他選擇孤身背負蒼生命運,選擇獨自承擔億萬人的悲痛,不論結果是好是壞,他已經做到了聖靈地步。
    ……
    某個城鎮,一座變成廢墟的養老院內。
    趕來救災的軍人從廢墟裏救出一個患了阿爾海默茨綜合征的老人,還翻出了老人多年前的日記本。
    打開日記本,所有看完的士兵都不禁內心沉重,隻因這個日記本上記載的每一件事,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難以承擔的極端悲痛。
    老人原本富商,卻在三十歲沾上了賭癮,短短三個月內輸光了億萬家產,還逼得自己的老婆賣身還債,最終自己的老婆在某夜被一個客人用皮鞭抽成植物人。
    他的兒子也因此和他反目成仇,幾十年沒有來往。
    後來他收養了一個流浪孩子,似乎幡然醒悟,將自己的全部愛與精力都留給了這個流浪兒,結果在流浪兒十八歲成人禮那天,他親眼看見流浪兒躲在公共廁所裏吸毒,他感覺人生再次灰暗,想跟流浪兒好好談談,卻在不久後的一天夜晚,被流浪兒用匕首要挾。
    當他胸口流著血,倒在血泊裏,親眼看著被他視作親生兒子的流浪兒一手攥著染血的匕首,一手攥著搜刮到的錢財,那張枯瘦的染血臉龐因為即將能購買毒資而露出病態般的笑意時,老人徹底心死如灰。
    那天之後,因為刀傷,他患上了阿爾海默茲,也就是老年癡呆症,活到現在,他成了徹底的孤家寡人,呆在公益養老院裏等死似乎就是他剩餘生命的唯一追求。
    然而救出老人的時候,士兵們並沒有在老人的臉上看到什麽悲鬱情緒,反而老人臉色安詳中甚至帶著溫和,完全不像是曆經那麽多悲痛往事的人的模樣。
    “為什麽?”士兵們詫異問道:“為什麽經曆了那麽多悲痛往事,你卻看起來仍舊保持著樂觀心態?”
    很可惜,患有老年癡呆症的老人仍舊保持著溫和臉色,仿佛一根木頭般無動於衷,隻是那雙混濁的雙眼,卻始終溫和的望著某一個方向。
    士兵們跟隨老人的目光望去,他們看不到那個方向有什麽,但長官卻是打開衛星地圖,沿著老人的目光方向延伸,最終手指停留在了一個位置坐標。
    他抬起頭,看著四周的戰友們咽了口唾沫,眼神裏彌漫出幾乎溢出成河的悲傷情緒。
    戰友們紛紛圍過來,下一刻全部愣在原地。
    這個位置坐標,是中州最中心。
    也是聖樹白良所呆著的地方。
    他們抬起頭,都從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震驚與悲傷。
    “難道說……這個老頭悲痛往事的情緒全部轉移到了聖樹身上?”
    長官拿著衛星地圖的雙手有些顫抖,他重重咬住顫抖的嘴唇,乃至嘴唇鮮血淋漓都沒有鬆開,他怕自己一旦鬆開就會忍不住地痛哭流涕。
    “連長,沒事的,我們都一樣……”
    有人拍了拍長官的肩膀。
    他抬起頭,看到每一個戰友的眼眶裏都盛滿了淚水。
    猛然間,他擦去自己的淚花,故意朗聲大笑,卻笑得勉強說:“兄弟們!都不準傷心!誰要是把自己的負麵情緒傳遞給聖樹,信不信我當場給他一梭子?!”
    所有戰士都勉強笑了。
    但內心的眼淚已經滾滾湧出。
    他們看向患有老年癡呆症的老人。
    隻是這麽一個人,內心就藏著那麽多普通人抖難以接受的負麵情緒。
    那誰能知道,幾千萬,乃至幾十億人的負麵情緒全部匯聚到聖樹一個人身上,聖樹究竟要承受多麽恐怖的精神壓力啊!
    ……
    另一個廢墟城市裏,滿是硝煙與建築殘骸的大街上,一個男孩正抱著自己母親的屍體嚎啕大哭。
    他母親死在了天災降臨的逃亡路上,被一根斷裂的重型電線纜砸裂了腦袋,當場就腦漿四濺地死在了男孩身邊。
    “啊啊啊……啊啊啊……媽媽………”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他悲傷欲絕到甚至想跟隨自己的媽媽一起下地獄。
    哭著哭著,一縷心血從他咽喉裏流出,憑空流向白良所處的方向,而他自己沒有察覺,仍舊沉浸在無盡的痛苦,腦海裏不斷浮現著母親生前的音容笑貌。
    突然某一瞬間,男孩止住了哭泣,他淚痕猶在地環顧四周,露出詫異的眼神,而後他低頭看著死去的母親,按照常理他覺得自己應該繼續痛哭流涕,可無論如何都沒有一點悲傷情緒,甚至開始覺得生死本就是輪回,輪回就是正常的。
    “我媽媽死了,可我卻突然不傷心了……”男孩捂著腦袋,“難道說,是我的精神察覺到我逼近崩潰,自動給我彈出的精神自我防禦機製?”
    可他不知道的是,世間萬物都遵循著一個準則,那就是:能量守恒定律。
    在他這裏消失的負麵情緒,要麽被他的潛意識裏深藏掩埋,隻等日後萬物平靜時破土發芽,要麽就是有人替他承擔了那份悲傷。
    是的,當他的血液樣本離開他的身體,跨越千山萬水進入白良的身體後,白良就替他承擔了那份喪母之痛。
    ……
    時間一點點流逝。
    某一個時間點,巨山頂端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聲接著一聲,哭得悲傷欲絕,哭得如鴛泣血。
    一瞬間所有人都騰得站起,所有人的心髒都被這一聲聲哭嚎狠狠抓住。
    這聲聲哭嚎像是一把把鋼刀,狠狠插入他們的內心,將他們的心髒一下又一下往碎了劃拉!
    “那是柳樹哥哥!那是柳樹哥哥在哭!”
    小軟瞬間哭得不像樣子,展開朱雀雙翼就要衝向白良,好在被桃花劍仙一把死死抱在了懷中。
    “別去!別去!”桃花劍仙心髒抽得疼,臉上卻在溫和地勸說:“你要去打擾白良,千萬不要去打擾,背負蒼生開始就已經很難了,千萬不要去打擾……”
    巨山上的哭嚎聲,就像是懦弱者正在經曆千刀萬剮,一聲聲嚎啕大哭,又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受到了傷害。
    小軟聽得心髒欲碎,她也嚎啕大哭:“別啊,快去救救柳樹哥哥啊!柳樹哥哥很痛苦,他真的很痛苦,他一直都那麽堅強,現在哭得這麽難受,他肯定很痛苦啊……”
    桃花劍仙緊緊抱著小軟,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裏,他眼角有豆大的淚珠滴落,卻咬著牙關笑著說:“不會的,你的柳樹哥哥超級堅強,他隻是累了,你讓他自己一個人靜靜哭一會……”
    所有人的肌肉都緊繃成了岩石。
    往日那些一個個鐵血兒女,現在全都濕了眼眶,有人受不了白良那一聲聲哀嚎,轉身狠狠給自己的腦袋來一重擊,強行讓自己用昏迷逃避白良的哀嚎。
    不敢麵對!
    無數人都不敢麵對這一幕。
    他們可以麵對任何人間慘劇。
    但卻沒辦法麵對白良的一聲哭泣。
    聽到一聲,他們就感覺自己碎了一分。
    白良的哀嚎,比世間任何刀刃都要鋒利,輕而易舉就能讓他們徹底破防,就算連續血戰三天三夜,都不如這一聲聲哀嚎讓人心碎。
    小軟嗚哇一聲哭得更加悲傷。
    “柳樹哥哥會死的啊,可我要柳樹哥哥活著,我不要他幫我承擔我的壓力,也不要承擔其他人的壓力,柳樹哥哥也才是個大哥哥,憑什麽要他承擔那麽多人的壓力啊!”
    紅鶴在一旁緊急詢問:“附近城市都有什麽異變!”
    “白梟代替中州所有族人同胞,謝過聖樹……”
    “如聖樹未來被命運壓垮,白梟願隨聖樹而去……”
    小軟哭花了臉蛋,一頭紮進孫瑤的懷裏。
    “嗚嗚嗚……我以後會不會見不到柳樹哥哥,我不想他死啊……”
    孫瑤收起所有荊棘,用柔軟芳香的玫瑰花瓣輕輕撫摸小軟的腦袋,她遙望染血天穹,遙望倔強白良,嘴唇呢喃:“聖樹一直都很倔強,倔強的他……偏偏讓人心疼……卻無能為力……”
    白梟默默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對著白良的方向,遙遙磕在了地麵。
    當桃花劍仙等人趕到這裏,看到這一幕時,他激動得甚至癱軟在地,指著遠處山巔上的白良罵道:“你倔強啊!你跟個牛一樣倔強啊!”
    很快,附近的東海省城和中部省城發來現場錄像,隨後是逐漸遙遠的南漠省城,北海省城,最後是最遙遠的極北省城,極西省城……
    紅鶴從看到第一份錄像開始,就愣在原地,直至看完了所有省城傳來的錄像後,也終於心理防線崩塌,眼前發黑,雙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良扭頭看向白梟,眼神裏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決與鐵血,平靜問道:“怎麽?他們現在不聽我的,隻聽你的?白梟,你好大的官威啊。”
    白梟咬著牙關,憤憤不平地坐在地上,耍無賴般揮手:“我不管!我今天就當這罪人了!反正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讓你繼續融合血脈樣本!”
    在血淋淋的現實麵前,似乎一切原則都已經變得不重要,自然而然,白良推開了擋在麵前的眾人,來到中州軍部麵前,直接下令道:“傳我命令,全國各大省城,所有族人的血脈樣本全部運送到我這裏,不準有延誤,否則按照賣國罪處理!”
    中州軍部所有人渾身一震,不禁看向了白梟並非他們不聽白良軍令,隻是他們也知道背負十幾億人的命運意味著什麽,任何人都不願意白良冒這個風險。
    白良連笑兩聲:“好好,你們都翅膀硬了……”
    白良衝到了天空,不顧所有人阻攔抵達了中州國土的最中心位置,這是一座鍾靈毓秀的磅礴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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