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沛縣,豪族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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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季猛地起身,臉色都因此沉了下來。他這人素來喜歡結交朋友,三教九流的也都認識。野草鏢局的大名,他也聽來往商賈提起過,乃是奇人卓草的手筆。鏢局提供人手,幫助商賈運送貨物,以此獲取利潤。
對於卓草的事跡,他也都有所耳聞。
遠的不說,沛縣已經開始推廣用紙。張貼告示、尋常文書、律法書冊……這些都開始用紙。他前不久因為擦屁股偷摸用了幾張紙,結果就被老儒指著鼻子罵。他可從來沒受過這鳥氣,直接把老儒的冠帽搶下來當眾撒了泡尿。
用紙擦屁股爽的很,簡直堪比絹帛,而紙則是出自卓草。如此有才能的人,劉邦早早就想結交。隻可惜他現在是亭長,沒有經過上級批準,可不能無故離開郡縣之地。
“足下是?”
很快有青年騎馬而來。
劉季打量著青年,麵露詫異。就這匹戎馬都價值幾十金,披著棗色鬃毛,體型健壯肥碩,一看就知道屬於是耐力型的。
他好歹也是亭長,連匹代步的駑馬都沒有。先前有人出價三千錢讓給他,他愣是沒錢。就算有錢買下來,以後飼養馬匹的花費他也扛不住。作為亭長,他每年歲軼也有三千錢。可這筆錢他基本都用來吃喝玩樂了,屬於是月光族,所以今年四十來歲照舊沒有半點餘錢。
瞧瞧人鏢局,尋常鏢師都能有戎馬!
“某為泗水亭亭長,劉氏名季。足下是?”
其實以他現在這年紀,就算自稱為老夫也沒毛病。很多三十來歲的儒生,那都以老夫自居。隻不過劉季人老心不老,別看他現在四十來歲,前幾年還騙稚童的飴糖吃。
“野草鏢局,鏢師季布。”
“幸會幸會,不知季君有何事?”
“布本想征用此亭,但亭長既然有公務在身便不多加打擾。敢問一句,距離此地最近的食肆酒肆可有?在何處?”
“此地往南走三裏,有王媼、武負酒肆,吾常常貰(hi)酒。特別是那武負,雖說年紀大了些,卻是風韻猶存。偶爾借醉酒,還能占些便宜,嘿嘿……”
他這話說完,其餘徭役皆是在旁壞笑。
顯然,這位武負在當地是相當出名。
像劉季這樣的老光棍,最好占人便宜,沒事動手揩點油就已是心滿意足。要論酒是否好喝,那絕對是王媼家的更好些。可要論長相風韻,武負直接把王媼甩出去十幾條街。當他想喝酒了,那就去王媼酒肆。可他要想占點便宜,就會去找武負。
“季弟?!”
聽到熟悉的聲音,饒是劉季都身形一顫。
透過鵝毛大雪,依稀看到劉伯騎馬而來。
“大……大兄?!”
劉邦的眸子頓時就紅了,驚得連連向前走去,不可思議的注視著劉伯。所有兄弟姐妹裏頭,他最敬重的就是劉伯。劉伯作為長兄,平日裏素來很照顧他。幾次闖禍,都是劉伯出錢出力幫忙。對於他隔三差五的蹭飯,劉伯也從來不會給他臉色,每次還都相當歡迎。
隻可惜,他大兄三年前從軍入伍。自那後,基本就隻有書信往來。前幾個月突然沒了音信,劉季也是相當的擔心。有遊俠嘴欠,說他大兄沒準死在了匈奴手上,氣的他當場將其揍了頓。
“哈哈!”
劉伯自戎馬一躍而下,激動的緊緊摟住劉季。兄弟二人足足有三年多未曾見麵,看到劉伯活著回來後,劉季也是相當激動。
“大兄怎麽回來了?”
冷靜下來後,劉季不禁有些詫異。他聽說北方戰事吃緊,劉伯明明還在軍中,怎麽能提前回來的?
“都是都尉幫忙。”
“都尉?”
恰好,此刻馬車停在了泗水亭前。
簾布拉開,卓草披著裘襖走了出來。卓彘在旁撐開雨傘,為卓草擋著風雪。這幾天卓草身體稍微好了些,不過腦袋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打量著眼前的中年人,卓草若有所思的一笑。
這位就是後世的漢高祖劉邦!
可惜,現在他還隻是泗水亭亭長。
“泗水亭長劉季,見過左庶長!”
劉季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劉伯口中的都尉,隻可能是護軍都尉卓草。
“不必多禮。”卓草揮了揮手,繼續道“劉伯,吾已將你送至中陽裏,汝兄弟二人也已重逢。接下來吾還有要事得去沛縣,便不在此逗留。”
“唯!”
“卓君……”
劉季是欲言又止,卻又停了下來。
“怎的?”
“卓君是想要赴宴?”
“你很聰明。”
呂公壽宴的事,劉季自然也都聽說。
見卓草千裏迢迢來此,估摸著就是為這事。
“多謝卓君誇讚。”
“其實,並不隻如此。”
“額?”
卓草揮了揮手,懶得多說什麽。他隻是和劉季打個照麵而已,因為他知道接下來必定還會再遇到。
望著車隊再次離去,劉季是久久未挪動半步。
“大兄是如何認識他的?”
“吾當時遭受重創,軍中醫卜皆是束手無策,吾都以為會喪命。還好,最後關頭是都尉帶著醫卜來至傷卒營,吾這條命算是都尉給的。北伐推遲後,都尉知吾不想再上戰場,便破例帶吾提前回來。以後可要找機會,好好感謝都尉。”
劉季若有所思的點頭。
有些事不親眼見證過,還是不能盡信的。特別是這年頭謠言比真事傳的更快,誰知道真假?現在看來,卓草還真如傳聞中那樣心善。劉季自認為接觸過不少官吏,像卓草這樣的可不多見。
“大兄,吾還有公務在身。等把人送至縣城後吾再回來,到時候咱們好好喝一杯。”
“那好,吾先回去看看翁媼。”
兄弟二人辭別,劉邦轉過身來。
“二三子,得抓緊走咧。”
他得抓緊把事辦好,然後回沛縣赴宴。
呂公壽宴這麽重要,他可不能錯過。
……
……
季布自酒肆處買了好幾壇佳釀。價錢還算公道,攏共兩百來錢。卓草趁熱喝了兩口,味道隻能說是一般般,透著股莫名的酸澀。
“老驢,你認得這劉季嗎?”
“當然認識。”
“你認識?”
“嗯。”
“那汝方才為何不下去打個招呼?”
“咳咳,我可都是為了卓君。”
“???”
呂澤長歎口氣,“他昔日乃是遊俠,與我有過一麵之緣。後來我呂氏遷至沛縣,吾與他皆是好結交朋友,自然就認識了。可千萬勿要小覷其隻是亭長,實則此人今後必成大器。他在當地名聲響亮,三教九流認識的朋友也多,像是當地豪族雍齒王陵也與其關係不淺。”
“所以和我有啥關係?”
卓草知道劉邦是什麽人。腹黑臉皮厚,生性灑脫不羈,黑白兩道的朋友都一大把。哪怕放後世,劉邦也絕對能吃得開。
“卓君可不能不認賬啊!”
“我t認什麽賬?”
卓草氣的差點沒吐血。
這和他有半毛錢關係嗎?
“他曾見過吾妹娥姁,對其一見傾心,還多次想借吾之名見她。隻是吾考慮到卓君對娥姁也有意思,所以就拒絕了他。若是再見麵,劉季隻怕也會又提此事,所以澤方才避而不見。”
“……”
“卓君可要負責!”
“我t……”
呂澤這分明就是故意裝傻!
當初他隻是為嚇唬他就提到呂雉,意思就是說他知曉呂澤的身份,甚至連他的身家都了若指掌。結果呂澤是裝傻充愣,非要說他對呂雉有想法。明明是子虛烏有的事,愣是被他說的和真的一樣。
期間卓草還覺得奇怪,畢竟呂澤在史書上也算是位奇人。作為呂家長子,能力也是相當出眾,為西漢開國功臣之一。隻不過後來因為諸呂之亂的緣故,他的很多軍功都被抹去。太史公雖然沒給他單獨列傳,卻在史記中多次提及他的名字事跡。
也甭管他到底有多少本事,他能領兵打仗就絕對不是蠢人。可他三番五次都在裝傻,明顯是有益可圖。
呂澤不是傻,他是純粹賴上卓草了!
論勢力才能,卓草不把劉季吊起來打?
……
……
沛城,呂府。
府邸坐落於城中心,建造的也算相當奢華。呂氏多少還有些家底,造個豪宅並不算難。門口沒有任何積雪,打掃的是幹幹淨淨。
呂文身著皮裘,捋著胡須靜靜等著。方才他已得到消息,說是呂澤已至沛縣,連帶著卓草也同樣在車隊中。呂文作為呂氏家族掌權的家長,在得到消息後自然是要出門親自迎接。
他就是常人口中的呂公,名文字叔平。他是怎麽都沒想到,卓草竟然也來沛縣了。正好,他也早早想結識這位青年才俊,能扭轉天下大勢的天賜奇人。趁著卓草這次來了,他也有諸多問題想詢問。
“阿翁!”
呂澤自戎馬跳了下來,車隊也是就此停在大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也都停了下來,好奇的觀察著眼前這幕。
“這是野草鏢局?”
“聽說是出自涇陽的那位奇人。”
“呂家長子好像是去了鹹陽。”
“你這消息也太慢咧。再過幾日便是呂公壽宴,人家跑鹹陽是為了購買美酒。草酒你們喝過沒?如今可是秦國國釀,宮廷貢酒。就算是有錢都未必能買得到,隻要喝過後,其他的酒都和水似的!”
“您老喝過嗎?”
“沒喝過。”
“沒喝過你吹的這麽厲害?”
“咳咳,道聽途說而已。”
卓草拉開簾布,麵帶微笑的環視四周。經過多日的大雪,這兩天總算是出了太陽。天氣好人的心情就好,他現在感冒情況都好了許多。
“這位想來就是呂公?”
“呂文,見過左庶長。”
呂公抬手作揖,好奇的打量著卓草,也是在觀察著他的麵相。他這人就喜歡給人看麵相,越看他就越發覺得驚奇。按照他的觀察,卓草這麵相可不差。先說氣質,頗有幾分黃老門徒的味道。相貌堂堂,看似和顏悅色卻又暗藏些許威嚴。鼻翼飽滿有肉,眉毛聳秀。
他能確定,這是大富大貴之相!
“呂公莫非是在為草相麵?”
“咳咳……左庶長麵相大富大貴,假以時日拜相封侯也無不可。如此麵相,老夫生平都未曾見過幾人能有。”
“哈哈!”
卓草頓時一笑。他記得史書就有記載,說是呂公很喜歡給人相麵,今日得見還真是如此。至於他說的這些,卓草根本沒往心裏去。傻子都知道他現在是大富大貴。至於拜相封侯這種話在沛縣說說無所謂,他要在關中這麽說,怕是人都沒了。
“英布,都幫著卸貨。”
“唯!”
“左庶長遠道而來,就先在吾府上住下。再過幾日則是老夫的壽宴,左庶長正巧也能歇息幾日。”
“那就有勞了。”
“來來來,卓君趕緊進屋。”呂澤笑嗬嗬的在前麵開道,同時看向身旁的隸妾,“汝二人快去通知娥姁和呂媭,就說她們傾慕許久的卓君來了。讓她們好好打扮,可別丟臉。”
“……”
卓草無力的白了眼呂澤,他覺得這家夥越來越像是拉皮條的。哪有像他這樣的兄長,好似覺得自己妹妹嫁不出去那樣,恨不得趕緊往他這推。
府邸占地麵積其實並不算大,寬闊的庭院擺放著諸多兵器。這些都是平日裏用來操練家將的,也都在許可範圍內,還栽種著十來顆桑樹。卓草跟在後麵,就聽到陣陣犬吠。兩條黃犬仗著有呂澤撐腰,朝著卓草凶神惡煞的狂吠。
“去去去,狗東西真是不聽話。”
呂澤皺著眉頭將狗趕走。
廳堂內擺放著諸多木案,席位還鋪著毛茸茸的羊皮墊。這年頭沒有桌椅板凳,都是跪坐,夏天用草席冬天則用羊皮墊子。
“老驢,你也在我府上住過,為何還用這些墊子而不是椅子呢?”
“吾翁覺得椅子不夠雅致。”
“……”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新鮮事物,類似於呂公這樣的也很正常。卓草隻得正坐於案前,正中間還有個小火盆,燃燒著熊熊火焰。還別說,整個廳堂內都相當暖和。
“卓君不必客氣,就當在自己家,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你不是想趁我喝醉,然後……”
“卓君把澤當什麽人了?”
“嗬嗬嗬……”
呂公踱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隸臣妾連忙把準備好的飯食端了上來。沛縣靠近泗水,河流水係也不少,所以河魚比較多。現在恰好又是冬季,吃魚生最合適不過。滿滿一大盆切好的魚片,旁邊還放著碗醬料。
除開魚外,狗肉也是當地特色。方才沿街路過,都能聽到有人叫賣的。秦國的狗分為三種類型,看家護院的守犬,用以狩獵的田犬和食用的肉犬。當然,尋常老百姓也不會區分的這麽細。
“飯食簡陋,卓君可勿要見怪。”
“這飯食已相當豐盛,就是這魚膾……”
呂文麵露詫異,“卓君不好食魚膾?”
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魚膾可是很多士大夫必點的菜肴。搭配調製好的醬料,那絕對是道美味。特別是現在天氣冷,魚膾也能保持其獨特的鮮味。
“額,我更好熟食。”
卓草也沒過多解釋。
“這也簡單,去準備口火爐。”
所謂的火爐其實和後世的火鍋很像,就是口銅製的鍋具,下麵則有燒好的炭火,在冬天的時候就能吃上熱乎的飯食。
像英布他們作為鏢師有任務在身,把賬目算清楚後就已回去。卓彘坐在卓草身旁,吃的那叫個酣暢淋漓,一口下去能吃半條魚!
卓草則是夾起魚片,往沸騰的湯水裏麵泡了泡,大概也就七秒左右就撈了起來。再來點蘸料,味道也是相當不錯。魚肉一點都不老,非常的嫩滑爽口,而且是鮮味十足。
“娥姁怎的還未上座?貴客上門,怎麽能這麽不懂事?”
呂公眉頭緊蹙,顯得相當不滿。
他現在非常迫切的想要通過聯姻的方式,然後在沛縣立足。呂氏是因為躲避仇家的緣故遷至沛縣,他們想要站穩腳跟可不容易。他雖與沛縣縣令是至交,但他還遠遠不夠。
縣令本就是秦人,明麵上他是縣令,可實際上在當地並不算多厲害。正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就是這道理。更別說縣令連當地語言都不通,當他麵噴他他都不知道,說起來是厲害,可實際上有多少豪強肯給他麵子的?
所以,縣令給他兒子說媒的時候就被拒絕了。
呂公仔細考慮過人選,這人背後身家不能太強,太強的話呂氏就會成為對方的附庸。但是也不能太弱,最起碼得要有潛力,今後能夠成為一方豪強。說白點,他們想要的是潛力股!
他本來是想借助宴會,然後挑選合適的女婿。隻不過卓草的橫空出世,令他想法有些轉變。特別是知道卓草對呂雉有興趣後,更是令他欣喜若狂。哪怕先前未曾親眼看過,他也對卓草的事跡也都有所耳聞。
就衝卓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就沒幾個人敢得罪他的。別看卓草爵位官職都不算高,可任誰都看出來是皇帝刻意把爵位往下壓了些。這不是看卓草不順眼,純粹是種保護的手段。所以,若真能促成這樁婚事,呂氏將再無後顧之憂!
當然,這些都是他自己幻想的。
“見過阿翁,左庶長。”
卓草轉過身去,就看到有倆妙齡少女站在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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