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書放回去的時候，鄭子已經不在了。

    根據藥春兒後來的提點，榮華有一個弟子叫做鍾九，鍾九的醫道在藥家小輩中也是極為出彩的，僅在青兒之下。

    鄭子據說是十幾年前的一個他家棄兒，被三長老收留。

    試問鄭子排行第幾，卻是無人知曉。

    “這鄭子生的也不怎麽樣，本身也沒什麽出彩的地方，被人孤立也是正常，但起碼還有一個朋友，也算不得太難看。

    但是後來，他那朋友因為得了重病而沒有及時醫治而去世，走在路上，都是孤零零一個人，像是一根野草，這草長的也長，也不抓地基，就在懸崖上，好像一吹就要飛起來落下去了似的，顏色陰沉沉，也沒什麽人願意去和他搭話。

    就這樣過了許久，不知不覺就養成了遇見他就要捏鼻子皺眉頭然後心情很不好地走過去的習慣，好像很嫌棄，也好像會傷到他心，但是這都是習慣了，也沒多少人原意去改的。

    再加上他自己也一意孤行，而且成天不聞不問，遇到行人就會避讓，懦弱無，不像個男人，更不像個女人，於是乎，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眾人孤立的對象了。”

    藥春兒說著，忽然道：“你莫非是要去見他嗎？我倒是勸你不要去的好，省的被他牽連……”

    “他住在哪？”

    “——那邊的山頭，你真要去？你可以看見有一個豬圈，豬圈旁邊就是他的住處，小心點看著地，地上有人吐得唾沫星子，這也是習慣了的事，小心踩著，另外，你去的話我可要和青兒說了……”

    藥春兒說著，卻是見到書放自然一笑，然後提步就走。藥春兒懷疑地看著書放，卻是又看看裏屋的青兒。

    “莫非，他們並不是那種關係？”

    “書放走了嗎？”藥春兒走了進來，蘿小莉正在照顧青兒。蘿小莉問道。

    藥春兒也沒有掩飾，點點頭道：“去了那邊的山頭，鄭子的住處。”

    蘿小莉低了低頭，看了看一旁沉睡的青兒，低聲道：“跟我說說鄭子的事情吧。”

    在夜間行著路，書放也是毫無畏懼的。他的眼睛就是一個光源，可以看得清夜間的風景。

    這是一個豬圈，與其說鄭子是住在這裏，倒不如說鄭子是被委托在這裏養豬。

    書放叩了叩門，見了鄭子。鄭子正拿了個木盆，裏頭放了些換洗的衣物。

    “你這是去澡堂嗎？那裏離這裏可有些距離。”書放一邊打量著鄭子，一邊說著。

    “沒事，我的澡堂不在那，”鄭子指了指外麵的如黑龍騰霧般漆黑的山林，然後鞠了個躬，“剛才，謝謝你了。”

    看到鄭子道謝，書放好奇地道：“書放……鄭子，你為何要謝我？”

    “說來慚愧，我實力不濟，差點喪命於犬口，若不是書放兄弟搭救，恐怕不僅是我，就連蟲蟲也無救了。”

    書放點了點頭，暗讚鄭子的細心和推理，竟能猜到是他出手的手。書放這個時候看了看他腳邊的小寵狗。小寵狗此刻和它主人一樣，初步的治療好了傷病，隻差靜靜療養。

    “鄭子，你為何叫它蟲蟲？莫非要有一番故事。”

    鄭子笑而搖頭：“這倒沒有，隻是我九歲那年，上山采野，在一片空曠林中，鮮草肥嫩，想著或許有蕨菜，便發現了在一旁逗著蟲子的蟲蟲，我也不會取什麽名，就叫它蟲蟲了。”

    小寵狗聽得自己的主人聊起過去，便圍著鄭子搖著尾巴，似乎一切的不愉快都忘記了。

    書放微微一笑，他知道，狗並不像魚那樣，隻有幾秒鍾的記性，因此，能做得到如此，和周莊鼓盆有什麽區別呢？

    都是很看得開的人。

    他心裏暗暗點頭，有其主必有其從，按照藥春兒的說法，鄭子的好友是在六七歲的時候死亡的。從那個時候算起，兩年後鄭子才遇到了小寵狗，在此之前，他都是孤身一人。

    突然有一個小夥伴，自然是興奮無比。

    而這一陪伴便是六七年，六七年的友情，說什麽也是珍貴無比的。更何況，這小寵狗和鄭子實在類似，簡直就是知己，友人是知己，這太幸運。

    書放和鄭子去了山後，山後有一處流水，流水的源頭是山泉。

    在這裏，可以體驗到冰冷刺骨的夜間山泉。

    鄭子一年四季就在這裏得到水源。

    經過和鄭子的初步交流，兩人大概也摸清了對方的一些習慣。於是也沒有廢話，也沒有客套，開口閉口，不是你問就是我答。

    “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世嗎？我聽人說……你是孤兒。”

    “我不是孤兒。”

    “可有什麽隱情在內？”

    這個時候，山頭的源泉變成小溪流，從上麵滾下。書放在鄭子下麵的三米左右處，看著溪流往下，往下的青石台都是顆顆粒粒清晰可見的小石砂。

    上麵的水聲也潺潺，潺潺的水聲中混雜著隱隱約約的滴滴答答聲。

    這聲音越來越緩，緩這，卻又突然動了起來，滴滴答答，嘩嘩啦啦……逐漸變成了歡暢的小溪流，直奔三下百千裏去。

    鄭子回憶後，靜靜地答道：“十二年前，我才四五歲，所記憶的事情並不是很多，但是我能清晰的記得，在我六歲的生日那天，我延續了幾乎一個月都沒能治好的熱病在一家醫院治好了，那個城市，我不認識，也沒清晰的記憶，但我唯一記得的，在我的身邊，有兩個溫柔地看著我的年輕男女。

    他們沒有陪我過生日，將一個蛋糕，巴掌大小，放在我的手心，然後把我送到了這裏，拜入了三長老門下學醫。

    我問三長老，他們是我的父母嗎？他明確的告訴我，是。我很高興，我不是他們說的孤兒，但是，一直到後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再也沒有回來看我，但是我堅信，我不是孤兒。

    可即使如此，每每聽到那些人說我是孤兒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難受。那個時候，蟲蟲就會陪在我身邊，我也會心安理得地將銀針插**位，迎接明天的生活。”

    “你為什麽叫鄭子？”書放思索了一下，問道。

    “我的父親，姓鄭。”

    “你能肯定嗎？”書放問。

    一般來說，子從父姓，但也有例外。

    鄭子果真搖了搖頭，道：“我不能確定，但是我推理的沒錯，就是這樣。”

    “什麽推理？”

    “我的母親姓雨。”

    書放心中一動：“你可有妹妹？”

    鄭子想了想，苦笑道：“有個表妹，那個時候她才三歲，也經常一起玩，可是後來我生病了，父母帶我去過她家，她問我會不會死，我當初還不明白什麽意思，不就是生病嗎？去醫院就可以了。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去醫院還是要花錢的，金錢的量和病情的輕重成正比。我在想，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後來我們兩家就鬧得不和諧了呢？”

    鄭子說著，已經洗好澡，穿就好衣服走了下來，看到書放不自然的表情，道歉道：“不好意思，書放兄弟，我是不是說太多了，想太多了？我現在也沒想著她了，畢竟連父母都沒見著，唯獨希望，不要真的不和睦了才好。”

    “那，恐怕就……”書放看著鄭子，暗歎巧合地道，“我這有一件事或許與你有關，你看當講不當講。”

    “和我有關嗎？”

    鄭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書放尊重鄭子的選擇，不加掩飾地將他和雨淋以及他家人等等一切事情經過都提取要點，說了一遍給他聽。

    當書放緩緩說完，鄭子手中的木盆忽然掉在了地上，滾在了書放腳邊。

    看他的麵，呆滯而凝望著月。

    小寵狗蹲在他的腳邊，靜靜地聆聽著夜風。

    他無聲地把眼睛打濕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