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節“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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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澗縣黃河沿岸打得如火如荼之時,日本第1軍司令部燈火通明,電話鈴聲不斷響起,諸多鬼子猶如無頭蒼蠅一般在建築物內跑來跑去。
    一個日軍參謀腳步飛快,手拿著電文從電訊室飛奔進司令官辦公室,對著研究地圖的筱塚義男和土肥原念起了最新戰報,語氣之中帶了些惶恐。
    “司令官閣下,土肥原將軍,中陽守備大隊發來電報,對岸的清澗縣抵抗分子正在與他們交火,戰況十分激烈,秘密渡河的挺進隊似乎遭到了埋伏。
    另,晉西北的八路軍主力部隊似有異動,各地守備部隊派出的巡邏隊全部遭到了襲擊,由於敵軍集合了大量兵力,巡邏隊難以抵抗,目前正脫離接觸並請求戰術指導。”
    “納尼?”
    筱塚義男麵露疑惑,搶過對方手中的電文細細看去,發現果然如參謀匯報的一樣,整個晉西北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往日打了就跑的八路軍、遊擊隊,竟然主動對帝國駐軍發動了進攻,甚至某些孤立的帝國炮樓也被包圍,難怪對方是想要進行反攻嗎?
    地下黨未免太小瞧自己的第1軍了,如此就讓土八路見識一下大日本蝗軍的厲害吧!
    筱塚義男冷冷一笑,拿著指揮棒點了點晉西北的幾個縣城,然後將指揮棒的一頭拄在地上,雙手握著另外一頭冷聲道。
    “命令,各地守備部隊留下一半兵力嚴守駐地,剩下的一半兵力協同皇協軍支援遇襲巡邏隊,務必在天亮前打退敵軍的進攻,並占領主要的橋梁、公路、隘口。
    駐汾陽的獨立混成第16旅團即刻進入動員狀態,以最快速度向西行軍,會同守備部隊合圍晉西北的抵抗分子,這一次我要徹底消滅八路軍在這片區域的主力。
    再通知陸航部隊做好準備,作戰開始後要要死死纏住敵人,哪怕投擲掉最後一顆航彈,打光最後一顆子彈,也不能給敵人逃竄進山區的機會。”
    筱塚義男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對於這些敢於反抗帝國統治的家夥,他早就想派兵圍剿。
    可第1軍兵力有限,一直騰不出手來,加之對方龜縮在山區中行蹤不定,那麽這次就畢全功於一役吧。
    “請等等。”
    這時,土肥原拿著被筱塚義男扔到一旁的電文,抬頭鄭重說道:“筱塚君,請馬上,立刻派遣轟炸機對清澗縣的抵抗分子進行轟炸,拜托了!”
    他一連用了馬上和立刻兩個副詞,足以說明心中的焦急,但軍中最忌諱的就是幹擾指揮,就算兩人的私交不錯也不行。
    故而筱塚義男當場翻臉,很不客氣地回道:“土肥原君,這裏是第1軍,我是第1軍的司令官,如何作戰不需要你來決定,請慎言。”
    土肥原深吸一口氣,知道剛剛的話令對方不快了,可此事關係到他的整體計劃,他不得不再次開口。
    “筱塚君,我不是要教導你如何作戰,挺進隊正在清澗縣抵抗分子交火,而且是被伏擊。
    現在他們需要強有力的支援,否則不僅挺進隊有覆滅之危,還會導致預定的計劃無法完成。”
    筱塚義男聞言皺起眉頭,按照土肥原和他商定的計劃,潛伏在遊擊隊的關東軍特工將作為內應,協助挺進隊抓捕軍統副局長左重、地下黨情報部門負責人李副部長和陳先生。
    這三個目標,成功抓到任何一個,都可影響當前的戰局。
    尤其是左重,此人是國府重要的情報幹部,掌握了無數絕密情報,陸軍參謀本部對其十分重視,多次發電要求必須活捉對方。
    不過區區一個副局長,真的能影響這場關係到數萬萬人的戰爭嗎,筱塚義男對此嗤之以鼻,覺得這是土肥原和東京那幫大人物們誇大其詞了。
    戰爭的勝負在於士兵的戰鬥力高低,在於技術兵器的先進與否,不在於幾個偷雞摸狗的間諜,情報隻是指揮官決策的根據之一,絕不是全部。
    如果一個人就能決定戰爭,帝國何必花費海量的軍費,建立現代化的海陸軍,全力培訓所謂的特工就好。
    挺進隊的傷亡也不算什麽,為將者不能有婦人之仁,若一支小部隊的覆滅可以保證勝利,那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土肥原從事情報工作太久,指揮一線部隊作戰的時間又太短,有些本末倒置了,筱塚義男暗暗想到,口中淡淡回應。
    “土肥原君,作為第1軍的司令官,我的首要任務是鞏固占領區治安,消滅敵人,其次才是配合你的計劃。
    這次有機會一舉清除晉西北的抵抗份子,無論從什麽方麵考慮,我都必須這麽做,請你理解。”
    說完,筱塚義男看向參謀,示意對方傳達命令,接著走到大幅地圖前,默默思考著接下來的作戰方案,不再理會麵色陰沉的老朋友。
    土肥原知道,麵對唾手可得的軍功,筱塚義男決心已下,自己再怎麽勸說也無濟於事,當即哀歎一聲無奈而去。
    走到司令部院子中,他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黃河岸邊慘烈的廝殺,仿佛看到了三景啟司倒在左重腳下。
    結束了,自己又一次失敗了。
    挺進隊應該從地下黨占領區的薄弱處秘密潛入,悄無聲息帶走三個目標,然後安全撤退。
    可事實卻是,挺進隊一過河就與八路軍發生了交火,這顯然是有人看破了他的計劃,甚至看穿了三景啟司的真實身份,順勢設下了一個陷阱。
    對方不會是其他人,隻能是左重,這個老對手真是越來越難纏了,失去這次機會,以後再想除掉左重怕是難了啊。
    但三景啟司究竟是怎麽暴露的呢?
    能在晉南遊擊隊潛伏這麽長時間,成功通過八路軍的審查,三景啟司的能力和謹慎毋庸置疑,為何會被左重看穿。
    土肥原久思無果,帶著滿腹的疑惑坐上了汽車,準備連夜前往滬上,他明白,太原已經不再歡迎他。
    長穀良介的訂婚禮在即,自己與其留下惹人嫌,不如早些過去幫襯幫襯老下屬,為將來做打算。
    至於左重,關東軍情報部不會因為一個特工的暴露陷入癱瘓,隻要戰爭沒有結束,帝國和國府、軍統的較量便不會停止。
    看著車窗外閃過的街道,土肥圓鬆開緊蹙的眉頭,口中輕輕說了句——祝你好運,三景君。
    數百裏外。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將軍の祝福的三景啟司,掙紮著抬起頭,向左重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我自信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左君為何認定我便是帝國特工?”
    三景啟司一臉的不服,他覺得自己偽裝得很好,言談舉止跟普通民國人沒有不同,不明白為什麽會暴露。
    事實上,在場的眾人也是一頭霧水,包括配合行動的歸有光、鄔春陽二人。
    出發之前,副局長隻是告訴他們崔宏用就是日諜,還猜測鬼子的挺進隊會前來,卻沒有說明其中的原因。
    倒是李副部長,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左重與三景啟司,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像是有底牌在手。
    麵對眾人好奇的目光,左重沒有回答,而是詢問李副部長,岸邊埋伏的結果。
    前世無數個故事告訴他一個道理,不光反派在徹底勝利之前不能多話,正派也是。
    三景啟司有句話沒說錯,挺進隊的戰鬥力不可小覷,岸邊的交火說不定會出現意外情況,凡事還是謹慎點為好。
    恰好此時一個八路軍戰士背著槍飛奔到李副部長麵前,為所有人帶來了前線消息。
    這次留守處蕭主任親自帶隊伏擊日軍挺進隊,經過激烈戰鬥,對岸中陽縣的日軍已經撤退,潛入邊區的鬼子也全軍覆沒。
    沒有了後顧之憂,左重這才居高臨下,看著被摁在地上三景啟司,開口解答了對方和其他人的疑問。
    “嗬嗬,你說你沒有任何破綻?”
    隻見他就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先是笑著反問了一句,繼而伸出兩根手指悠然道。
    “三景君有些托大了,在我看來,你何止是露出了破綻,簡直是破綻百出啊,鄙人想要裝看不見都不成。
    一,且不說晉南遊擊支隊的出現太過巧合,就說遭遇伏擊時,你衝進敵陣拚刺前,拉動槍栓確保膛中無彈的動作,便出賣了你!
    觀遍日軍操典,雖然沒有相關要求,但實戰中日軍士兵普遍會退掉已上膛的那枚子彈並關閉保險,這一點我軍已在淞滬、金陵、茳城領教過。
    反觀果軍和邊區,大部分部隊作戰時彈藥都不夠用,哪怕拚刺也會打出最後一發子彈,加之訓練不到位,從來就沒有退彈和關閉保險的刁慣。
    二,也是最可疑的一點,你在浴室收到我的邀請參加觀摩,或許是覺得有機會伏擊慰問團和鄙人,興奮之下將毛巾搭在了頭頂上,對吧?”
    八嘎!
    三景啟司聞言臉色一白,這是個致命的破綻,當時他隻想到了任務,卻忽略了細節。
    看著對方的反應,左重雙臂環抱,不緊不慢的問道:“我想問你,除了貴國,還有其它國家有這種刁慣嗎?
    你們日本人啊,總是得意而忘形,一見到蠅頭小利便不能自已,這都多少回了,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知道我就是左重,三景君一定很開心吧,估計想也沒想就將消息傳遞了出去,多謝你了,不然土肥原不會這麽容易上鉤。”
    左重這番“感謝”之言,讓三景啟司幾欲吐血,麵色灰敗著垂下了頭顱,再也不掙紮,仿佛已經認命。
    李副部長見狀沒有說話,讓人將三景啟司帶下去關押,接著命令整隊繼續出發。
    因為清剿方老六的行動就要開始了,他們沒必要再在日諜身上繼續浪費時間,到了社會部,對方會開口的。
    人來人往中,反戰同盟隊伍裏有一人從左重麵前走過,放在身側的左手做了個隱蔽的手勢,正是延長縣敵工部幹事朱文林。
    反戰同盟的戰士大多由敵工部發展而來,今天這麽大的行動,熟悉對日工作的朱文林出現在這裏非常正常,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察覺到有人路過,左重瞥了一眼,立刻就從人群中看到了對方和那個帶有特殊含義的動作,以及在周圍隱藏的羅永英。
    朱文林這個家夥果然被社會部盯上了,三景啟司“不負所托”啊,臨死也拉了個墊背的,不愧是鬼子的精銳。
    那就祝你好運吧,文林同誌,左重心下想道,臉上的微笑愈發燦爛,邁步向著山頂爬去。
    卻不想,下一刻李副部長突然看了過來:“左副局長,你真的是在浴室中才確定崔宏用是日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