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燒火峰,貴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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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宮外門,燒火峰,乙三夥房。
秋風肅殺,草葉枯黃,一派凋敝景象。
瞎眼跛腳的殘疾少年雙手提著裝滿水的鐵桶,走得很是艱難。
因為左腿不太靈便,使不上力,他每上一級石階身形就搖晃個不停。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把那身雜役麻袍浸得濕透。
呼哧!呼哧!
好不容易爬上一百多級石階,殘疾少年腳下卻忽然一個踉蹌,連人帶桶重重地摔在地上。
“哐當”一聲,木桶滾動了幾圈。
大蓬水花灑落飛濺,其中摻雜幾縷血絲。
哄笑聲隨後響起。
“狗雜種,你怎麽連挑水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正午之前沒把夥房三個水缸填滿,又要沒飯吃了!”
大門前三五成群,圍著一幫同樣穿著粗布麻衣的雜役。
年紀有大有小,為首之人,正是那日被陸沉踹了一腳的年輕雜役。
他彎著腰,瞧著摔了個狗啃泥的殘疾少年,嘲弄道
“也不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竟然頂撞羅師兄?真以為給陸首座送過幾日飯食,人家就會領你情麽?撒泡尿照照自己,又瘸又瞎的廢人!”
殘疾少年默不作聲,揉了揉擦破皮的手掌,爬起來想要撿回那個鐵桶,再下山去打水。
夥房雜役平日就幾件事,打水,劈柴,燒火。
水要填滿兩缸,柴要堆起三座,沒完成就得受罰。
“誒,狗雜種你倒是說說,究竟是怎麽攀上陸首座?讓大夥兒樂一樂。”
一隻腳踩住鐵桶,為首的年輕雜役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濃重惡意。
夥房雜役的差事兒,都是由那位羅師兄負責分配。
得知陸沉被宮主收為弟子,而且坐上驚神一脈首座之位。
這個頗為機靈的年輕雜役便就懇求羅師兄,讓他去後山禁地送飯,看能不能結下一份香火情。
沒成想,向來木訥寡言,像個啞巴似的狗雜種。
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開口拒絕羅師兄,不願意被頂替。
“我、我沒有攀附……師兄你就……放我去打水吧。”
殘疾少年埋著頭,低聲懇求。
因為瞎眼跛腳的緣故,他想完成夥房交待的活兒並不容易。
其他人大約花上兩個時辰,就能填滿水缸,劈完柴火。
可殘疾少年卻要早早地爬起床,摸黑下山提桶打水。
走山道得小心才不會滾下去,挑水更是費勁。
因為人家一次性挑兩桶,他隻能提一桶。
“放你打水?小爺之前在後山挨了一腳,這筆賬怎麽算?你個殘廢!”
那個年輕雜役居高臨下,踩著鐵桶的那隻腳忽然飛起,踹中對方的麵頰。
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滾地葫蘆也似,撞在旁邊的石壁上。
“金師弟息怒,你跟一個殘廢較什麽勁,真要打死他,弄出人命,還得挨罰。”
有人連忙出來打圓場。
“是呀,等下還要去羅師兄那兒吃酒,別染了血,晦氣。”
有人勸說道。
“羅師兄過幾日就要拜進外門,成為天命宮的正式弟子,這下子真是魚躍龍門,飛黃騰達。金師弟平日跟羅師兄走得最近,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豔羨道。
被人叫做“金師弟”的年輕雜役頗為受用,臉上頓時露出幾分笑意,擺手道
“一切都要等羅師兄站穩腳跟再說,外門不比夥房,水深得很。”
常言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座夥房再小,也管著七八十名雜役。
拉幫結派,逢迎拍馬這種事,屢見不鮮。
燒火峰的乙三夥房,除了管事,雜役弟子就屬羅師兄最大。
其次,就是這位機靈的金師弟了。
惹了他們兩個,日子便很難過下去。
就像狗雜種。
每天受欺負不說,隔個三五天還受一頓毒打,當成撒氣的沙包。
“小爺心情好,今天放你一馬。記住了,以後再敢頂撞師兄,仔細你的這身皮!”
金師弟心頭那股憋悶也散掉不少,瞥了一眼牙都被打掉幾顆的狗雜種,冷笑道
“攀附首座?人家是天上的雲,你是地底的泥,你攀得上嗎?就算給你入了外門,學得會幾招武功?自個兒殘廢就要認命!”
“整天抱著一塊破木牌子,小爺做回好人,給你扔灶房裏燒幹淨,省得癡心妄想……”
本來逆來順受的殘疾少年聽到最後這句話,猛然抬頭。
那雙蒙著一層白翳的雙眼,直勾勾盯著金師弟那個方向。
那條跛腳往後一蹬,整個人像頭發瘋的公牛撲了過去。
“狗雜種你反了天!”
金師弟一時沒防備,給對方撞個滿懷,跌倒在地。
他學過拳腳,右手五指扣住狗雜種的肩膀,用力一捏,卸掉氣力。
左手屈肘,狠狠一撞。
可狗雜種卻好似發狂,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麵龐上一條條青筋暴起,用雙手死死掐住金師弟的脖子。
後者憋得臉色漲紅,掙紮不開。
兩人就這樣扭打成一團,場麵鬧得很是混亂。
“何事在此大聲喧嘩?”
一聲喝問飽含內息,如同擂鼓般轟響,震得耳膜嗡鳴。
身穿藍袍的高大青年大步走出,目光掃過,其他雜役戰戰兢兢,顯得頗為威風。
“羅師兄……”
眾人喊道。
“夥房不用守規矩麽?大清早就打架鬥毆,想被罰去礦山當采石奴了?啊!”
羅師兄滿意地點頭,沉聲問道。
“狗雜種你在幹什麽?殘害同門可是大罪!”
他大步流星,腳下如趟泥,一眨眼就閃到兩人身前。
雙掌並出,似龍探海,“嘭”的一聲拍在狗雜種下頜。
剛猛勁力如炸雷般發出,直接將其打得飛出一丈餘。
“羅師兄!是他先動手!狗雜種心存不滿,覺得失去攀附首座的機會,於是伺機報複!”
金師弟鬆了口氣,爬起身來告狀。
“哼!好大的膽子,一個殘廢也敢攪事!”
羅師兄眯了眯眼,望向像條死狗似的瘦弱身影,冷酷道
“挑水砍柴覺得累,那就去礦山采石好了,看你皮有多厚,骨頭有多硬,受得了監工的幾鞭!”
其餘雜役噤若寒蟬,露出害怕的神色。
礦山可是苦地方,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通常隻有犯了大錯,才會被發配到那裏。
“羅師兄,幹脆……”
金師弟眉宇之間透出幾分狠意,剛才像個街頭地痞一樣扭打,簡直讓他顏麵無存。
“不要節外生枝。”
羅師兄瞪了一眼,故意抖了抖那身藍袍。
緞子如水柔軟,蕩起波紋。
這是外門弟子的衣著。
天命宮地位尊卑,階級分明。
雜役是麻袍,外門是藍袍,內門是黑袍,真傳是紅袍。
之上,便就不清楚了。
“羅師兄已經入外門了?”
金師弟驚喜說著,眼底掠過一抹嫉妒之色。
天命宮有上萬雜役,誰不想拜進外門,學到真正的武功。
“沒錯,前日拜的師,入了器堂。”
羅師兄抬起下巴,傲然道。
外門有丹堂、器堂、刑堂等地。
他甫一踏進外門,就能入堂。
算是一步登天,深得師傅看重。
“真是可喜可賀!羅師兄登堂入室,一飛衝天,以後可別忘了小弟。”
金師弟微彎著腰,討好道。
“自然,你也有機會。”
羅師兄不置可否說了一句。
兩人說說笑笑,渾然沒把倒在石階上的狗雜種放在心上。
“還我……木牌……”
殘疾少年手掌攥緊,想要爬起來,爬上去。
哪怕下頜傳來刺骨的疼痛,渾身猶如碎裂一般,他仍是不願意就此倒下。
“這個殘廢真可笑。”
許是聽見那嘶啞的喊聲,羅師兄立在石階之上,雙手負後,淡淡道
“以為貴人賜下幾樣東西,就是攀上高枝了。首座施舍你塊牌子,施舍你個名字,就像世家子丟幾個銅板給路邊的乞丐,你以為他會記得?宮主的嫡傳弟子,執掌一脈的大人物,他……”
聲音戛然而止。
山門之前,忽然陷入到近乎死寂的靜默中。
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
蓋因,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
身後是八位捧劍、提爐、執扇,飄然若仙的美貌婢女。
“他什麽?為何不繼續說下去了?”
清朗疏冷的年輕嗓音,悄然在這座燒火峰的夥房前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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