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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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新興的勢力,成員之間的關係都是比較簡單的。

    

    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甚至媚山欺下等各種官場的不良風氣,所以眾人彼此之間很快就熟絡起來了。

    

    鄭雲龍吹噓之間的戰績得到了王攽等人的讚歎,王琥對於衡州境內乃至湖南境內的山川河流的走勢了如指掌也讓李誌遠很是佩服。

    

    彼此之間的陌生感在這種愉快的氛圍之中很快消失。

    

    到了開席的時候,彼此之間已經熟稔的好像多年的老友一樣。

    

    論起年齡來,沈墨還是在場所有人裏麵最小的那一個,但是卻是在場地位最高的一個。

    

    他雖然是年輕人,但是卻沒有跟年輕人在一起,反而陪著王夫之和於成龍兩位老先生一起聊著。

    

    三個人的話題先是從今日的抗洪防汛一事開始聊起。

    

    王夫之再次表達了對沈墨的欽佩之情,於成龍也由衷的表示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沈墨值得他的投效。

    

    沈墨謙虛地表示這是作為主君應該做的。自己的使命就是要推翻滿清韃子的統治,讓天下的百姓過上太平日子。

    

    如果連身邊這種跟民生密切相關的事情都做不好的話,隻是妄動刀兵,那最多隻能算是一方梟雄,根本算不上什麽英主明君。

    

    這番話雖然多少有點作秀的成分,但是沈墨說的也不是假話,所以聽在兩位老夫子耳中就對他更加欽佩了。

    

    少年英雄,得意卻不自滿,自信卻不自大,實在太難得了。

    

    想到這裏,王夫之看看沈墨,又看了看不遠處正跟孫翔等人聊的火熱的兩個兒子和學生,不僅微微歎口氣。

    

    自己的兩個兒子雖然沒有正經出仕,沒有參加過科舉,但是卻也都算是飽學之士。

    

    尤其是次子王攽,更是才名遠揚,風流瀟灑。

    

    王夫之之前一直以兩個兒子為榮的,尤其是次子王攽。

    

    但是如今跟眼前的沈墨一比,忽然就感覺自己的兒子一下子被比下去了。

    

    如今天下板蕩,江山社稷被異族所占,正需要是沈墨這樣的英雄任務力挽狂瀾重造乾坤的時候,自己兒子雖然飽讀詩書,但是如果脫離了這樣的強力人物,能起的作用甚至比不上一個隻會提著刀子砍人的大頭兵。

    

    不過還好,王夫之也並沒有生出多少失落的心思來。

    

    畢竟他活的很通透,知道自己這樣的讀書人要想有所建樹就必須依附協助沈墨這樣的英雄人物。

    

    他現在更理解為什麽兒子王攽那樣一個心高氣傲,被人所交口稱讚的人也會被沈墨的個人魅力所折服,主動自薦想要在沈墨身邊做一個舍人了。

    

    趁著這個機會,王夫之向沈墨提出了兩個兒子的自薦請求。

    

    “主公,老朽兩個犬子雖然不堪大用,但是卻也能為主公效犬馬之勞的。不過具體的差遣,還要主公自行決斷,可千萬莫要看在老朽的麵子輕許啊。”

    

    王夫之說完後又鄭重了補充了這一句話。

    

    沈墨聽得心中佩服,他自然能感覺到王夫之說的不是場麵話,而是表達的他真正的意思。

    

    我的兩個兒子你看著安排,你覺得他們最適合哪裏就安排到哪裏,不用顧忌我的麵子。

    

    不過讓沈墨更感慨的時,王夫之竟然改口稱呼自己為主公了。

    

    這說明什麽?說明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儒此時是從心中真正接納自己了。

    

    這當然值得小小的激動一下。

    

    但是作為主公,肯定不能表現的太過於喜怒形於色,否則會給臣下一種輕佻淺薄的感覺。

    

    畢竟自己年紀小,若是不能保持一定城府的話,肯定會引來別人的輕視的。

    

    既然命運將他推到了這個位置上,那自己就要學會去更好地扮演這個角色。

    

    人生如戲,每個人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而且還要學會隨著情景變化來扮演不同的角色。

    

    演著演著,很多東西就變成了真的。

    

    沈墨對於王夫之的兩個兒子和那位看起來有點呆的學生唐端笏還是挺欣賞的。

    

    他現在缺人缺的厲害,無論是衝著這三位本身,還是看在王夫之的麵子上,當然都要將這三位納為己用的。

    

    但是這事情也不能太輕易的答應。

    

    適當地矜持拿捏一下也是必要的。

    

    沈墨笑道:”兩位公子和唐須行都是人中俊傑,就算薑齋先生不說,我也不會放他們走的。至於如何任用,我明日和三位見個麵聊一聊再做安排。薑齋先生以為如何?“

    

    王夫之自然開心,捋著胡須連連點頭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一旁的於成龍見狀卻不由地有點落寞。

    

    沈墨見狀也明白他的心情,肯定是看到人家王夫之兩個兒子,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兒子。

    

    於是走到於成龍麵前笑道:”於山公莫非是想家了?“

    

    於成龍一愣,但是也沒有否認,歎口氣道:”讓主公見笑了。老朽從福建按察使任上到如今已經整整四年沒有回家了,如今也不知道家中是何等情景。“

    

    王夫之聽了也是一歎,安慰道:”於山公莫要多想。日後等到主公大軍推進到北方之後,你和家人就可以相見了。“

    

    於成龍勉強一笑,拱手謝過。

    

    王夫之也知道這話安慰的有點蒼白無力。

    

    畢竟於成龍投效沈墨的消息就算現在沒有傳揚開,遲早也是要傳開的。

    

    一旦傳開之後,康熙必然惱羞成怒,於成龍的家人肯定必死無疑。

    

    除非現在沈墨立刻派人去將於成龍的家人從山西接過來。

    

    可是這根本不現實啊!

    

    不說千裏迢迢,路途遙遠,一路上各種艱難險阻,就是能順利抵達,時間上肯定也來不及了。

    

    雖然現在沒有收到消息,但是很可能的於成龍的家人已經罹難了。

    

    王夫之明白這個道理,於成龍自然更明白這個道理。

    

    他忽然就更佩服於成龍了。

    

    棄暗投明的代價就是付出了全家人的生命作為代價。

    

    這樣的代價是不是太過於沉重了。

    

    他不由的看向了沈墨,到底是什麽樣的個人魅力能讓於成龍這樣一個名滿天下的清官做出這樣艱難的決定。

    

    沈墨看著兩個老先生忽然神情都變得蕭索傷感起來,心思轉了轉,大概也猜到了什麽原因。

    

    本來想給於成龍一個驚喜的,等他的家人全部安全到達後再跟他說的,

    

    可是眼見眼前這位六十四歲的老人神情忽然如此傷感,他一下子變得於心不忍起來。

    

    腦子裏轉了轉,他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於成龍已經六十四歲了,按照原本曆史上發展的脈絡,他隻有四年的生命了。

    

    但是那是原本的時空裏的軌跡。

    

    現在這個時空的於成龍兵敗被俘,而且還大病一場,身體會更加的虛弱。

    

    雖然痊愈之後自己也安排了專職的郎中給於成龍作為保健醫生,隨時關注他的健康,也沒有給他安排太多的政務,但是畢竟年紀大了,這一次又元氣大傷。

    

    如果精神上再遭受重大刺激的話,於成龍很可能會比原本的曆史上活的更短。

    

    所以什麽驚喜之類的還是先扔到一邊去吧。

    

    至於說自己派去的人手能不能順利將於成龍的家人接回來,沈墨還是有信心的。

    

    因為係統地圖之中代表這支特遣隊的那些小紅點並沒有全部消失,雖然消失了幾個,但是大部分還都依然狀態正常。

    

    隻要是係統召喚的人物,都會在係統地圖上形成一個紅色的小圓點。

    

    而且如果召喚出來的人物出現死亡,係統後台會收到提醒。

    

    係統地圖能夠囊括的範圍也是隨著係統的升級,以及沈墨地盤的擴大,範圍會不斷擴大的。

    

    簡單來說,就是沈墨占領的地盤,就會自動納入係統地盤之中。

    

    如果沒有占領的地盤,顯示的就跟遊戲中一樣會被戰場迷霧所遮擋,看不見具體的地貌。

    

    那支特遣隊的已經超出了係統能夠識別的範圍,所以看不到他們的具體行蹤。

    

    但是沈墨卻知道他們大部分都還活著。

    

    而且隻要他們回來,進入了衡州境內,係統就會將他們納入識別範圍,沈墨自然就會收到提醒。

    

    所以他有很大的信心相信特遣隊能完成這個任務。

    

    念及此處,沈墨走到於成龍麵前,微笑道:”於山公,無需太過擔憂家人的安危。如果我估計不差的話,最多半月左右,你就能跟家人見麵了。“

    

    於成龍聞言猛地抬頭愣愣地盯著沈墨,嘴唇翕動,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就連旁邊的王夫之都愣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

    

    於成龍半晌不語,片刻後才嘴唇哆嗦地看著沈墨道:”主公,你是說……“

    

    不等他說完,沈墨就點頭笑道:”沒錯,我已經派了人去山西接你的家人了。算算時間,應該再有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回來了。“

    

    於成龍身體猛一哆嗦,一把抓住沈墨的手臂,顫抖著問道:”主公,你說的可是真的?不是虛言安慰老朽?”

    

    沈墨甚至能感覺到這一刻於成龍那瘦弱的手臂上的力量奇大,雖然不至於人讓自己受傷,但是卻還是有一點疼的。

    

    於成龍的異樣驚動了不遠處的眾人,都吃驚地看了過來。

    

    甚至如孫翔鄭雲龍等人神情都有些緊張起來,隱隱有過來的意思。

    

    沈墨察覺到了眾人的異樣,回頭看了一眼孫翔他們,示意自己沒事,讓他們稍安勿躁。

    

    於成龍此時也感覺到了自己動作的不妥,急忙鬆開沈墨的手臂,躬身要請罪。

    

    結果被沈墨給一把扶住了。

    

    “於山公,我不怪你。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看沈墨沒有生氣的意思,於成龍才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心中對於見到家人的那種激動心情讓他忍不住問道:“主公是什麽時候派人去山西的?老朽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啊。”

    

    沈墨笑道:“永州之戰結束後,於山公剛醒來的時候我就派人去了。不過於山公不要誤會,此舉並不是想用家人來要挾你。隻是我深知於山公的的品性,隻要知道我沈墨所做之事之後必然願意棄暗投明來幫我。但是一旦消息傳開,康熙必然震怒,肯定會遷怒於於山公的家人,所以我就冒昧的做了這個安排,還請於山公莫要怪我。”

    

    於成龍聞言,看著沈墨,身子顫抖的厲害,嘴唇哆哆嗦嗦想說點什麽,但是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是後退一步,鄭重無比地對著沈墨鞠了一躬。

    

    這是他第二次向沈墨鞠躬。

    

    第一次是他上次在衡陽城外碼頭上對沈墨鞠躬,那是認主。

    

    這一次則是真心誠意地感激。

    

    旁邊的王夫之看的則是唏噓不已。

    

    這樣的主公事事都想到臣子前麵去了,作為臣子還有什麽理由不盡忠報效?

    

    別說於成龍這個當事人了,就是他自己看到也是心中激動感佩不已。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沈墨這樣的視臣下為手足的君主,臣子還有什麽理由不為他效死呢?

    

    沈墨受了於成龍這一禮,然後扶起他道:”於山公,無需如此。我這麽做也是有私心的,希望於山公能夠保重身體,多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如果你非要感激我的話,那就請保重身體,親眼看到滿清韃子被我們驅逐出中原的那一天。“

    

    於成龍含淚道:”主公如此待老朽,老朽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一副君臣相得的樣子看的其他人都頗感慨。

    

    王攽看的更是目含異色,心中更加火熱一片。

    

    更堅定了要在沈墨身邊做舍人的決心。

    

    此時,秘書司坤來報說是宴席已經準備好了。

    

    沈墨也就順勢招呼眾人入席,左手纏著於成龍,右手扶著王夫之,儼然一副將二人當成左膀右臂的模樣,給足了兩位老先生禮遇。

    

    外麵男人們坐了兩桌,沈墨和王夫之於成龍以及李誌遠戴文勝等人一桌。

    

    孫翔鄭雲龍則和王琥兄弟以及唐端笏等人坐了一桌。

    

    女眷們則在內院另開一席。

    

    對於沈墨等人來說,有了王夫之這位大儒的投奔,算是真正的打開了名聲想,心情自然很好。

    

    對於王夫之來說,遇到了一心尋求的明主,心情自然也很好。

    

    於成龍則是心情最激動的一位,本以為隻能九泉之下相見的家人很快就能相見了,對於這位已經垂垂老矣的老人來說必然是無比的激動和期待的。

    

    由此而對沈墨更加的感激。

    

    所以這一頓夜宴眾人都是開懷暢飲,氣氛非常的融洽。

    

    氣氛好到竟然連多年來滴酒不沾的於成龍都醉倒了,很少喝酒的王夫之則喝多了舉著酒杯在院子裏大聲地吟唱著自己昔日寫的《悲憤詩》。

    

    其他人也是喝多了,一個個勾肩搭背的,稱兄道弟。

    

    唯有沈墨,古代這種低度稠酒對他來說根本就跟飲料差不多,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幕。

    

    想起自己前世的光景,看著眼前,有種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夢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