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風流第1292章坑中人

    山坡陡峭崎區，荊棘亂石叢生。楊廷和踉蹌著從山坡上往下跑，腦子裏嗡嗡作響，如在夢中一般。

    衣服被荊棘扯的稀爛，身上被刮的全是血跡，帽子掉了，頭發披散著，靴子也掉了半隻，但這一切都顧不得了。他隻想趕緊逃命，他不想死。

    後方喊殺之聲震天，火器的轟鳴聲此起彼伏，彷佛追兵就在身後，楊廷和一刻也不敢停留，氣喘籲籲的奔跑著。

    山坡下方便是李家村和王家村，楊廷和知道，若是再山野之中亂跑，恐怕很難躲過追擊，莫如進村裏，找個地方躲藏起來，或可逃過一劫。追兵現在肯定漫山遍野的追擊潰逃的兵馬，等天黑之後，自己再悄悄的溜走。

    打定主意之後，楊廷和從山坡樹林裏鑽下來，一頭紮進了李家莊裏。但他不敢再村子裏招搖，若是被村莊裏的百姓看到了，豈不是暴露了蹤跡。於是他從一堵矮牆翻進去，進了一個破敗的院子裏。

    院子裏的三間破草房門窗緊閉，也不知裏邊有沒有百姓住著，但顯然楊廷和不敢進百姓的正房。左右四顧，見院子一角有一個矮小的草房，他毫不猶豫的貓著腰過去，拉開門一頭紮了進去。

    剛進草房，便聽得一陣‘咯咯咯’的叫聲響起，兩隻站在木架上的雞被驚動，拍著翅膀迎麵飛來，嚇得楊廷和差點心髒驟停。原來這是一座雞舍。雞下了楊廷和一跳，楊廷和更是把雞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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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雞的大叫聲似乎驚動了屋子裏的人，屋門打開，有人在說話。楊廷和急的一身汗，轉眼看到角落裏堆著幾捆柴草，急中生智衝過去拉開兩捆躲了進去。

    剛剛將柴草擺在身前藏好，雞舍外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老婆子，是不是有人在偷咱家的大蘆花和小黑？我好像聽到了聲音。大蘆花和小黑在叫。”

    一個老婦的聲音道：“你快瞧瞧。別被人偷了。上午那幫天殺的進村來，村子裏養的豬和雞都被他們禍害的差不多了。還好我提前將大蘆花和小黑放到了林子裏，才躲過一劫，可別又被偷了。”

    老者連聲應了，腳步擦擦來到雞舍旁，柴門拉開，見兩隻雞還在，隻是咯咯咯的亂叫，心中放下了心。

    “還在，還在，沒有被偷。不知怎麽炸了窩。想來是受了驚嚇了。山那邊打的轟隆轟隆的，別說是雞了，人都嚇得要死。”老者說道。

    “是哦，嚇死人了。不過也許是黃狼子進來了。驚嚇了大蘆花和小黑也說不定。”老婦說道。

    “咳咳，也許吧，也有可能。不管了，我們還是回屋躲著吧，山那邊打的那麽厲害，搞不好一會便有逃兵來。咱們還是躲好。大蘆花和小黑可顧不著了，我都能聽到山坡上的動靜了。也許他們就要來了。”老者咳嗽著道。

    老婦連連稱是，老者朝著雞舍裏看了一圈，將雞舍門打開滴咕道：“大蘆花，小黑，你們自求多福吧。不管是人來了，還是黃狼子來了，你們能逃就逃，逃不了也沒辦法。”

    老者轉身離去，不久聽到門栓響動，顯然是栓上了屋門。

    雞舍裏恢複了平靜，兩隻母雞站在架子上不叫了，楊廷和也動也不敢動，透過柴草的縫隙看著兩隻母雞。那兩隻母雞顯然也知道柴草裏有人，偏著頭往柴草縫隙裏看。一人兩雞就這麽對視著，氣氛甚為詭異。

    楊廷和恐怕這一輩子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同兩隻雞共居一室，相互對視。這場麵有些諷刺，但是，恐怕隻有此刻，楊廷和才意識到人有多麽不可靠。他曾經前呼後擁，萬人敬仰，如今身邊空無一人。隻有這兩隻母雞才不會背叛他。而其他所有的人，都已經離他遠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楊廷和看著雞舍破敗的頂棚上透下的日光一點點的西斜，太陽正在慢慢的下山。遠處山坡上的喊殺聲和鳥銃的轟鳴聲已經寥寥。想來戰鬥已經接近尾聲了。楊廷和此刻隻暗自祈禱，天快些黑下來，追兵不要來山村這裏搜查，那麽天黑之後便可以順利逃走了。

    但是，他的祈禱沒有奏效，很快，他便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有兵馬已經接近了村口。

    他甚至能聽到有人大聲的說話：“全麵搜查，找到楊廷和那狗賊，絕不能讓他跑了。角角落落，每家每戶全部搜查一遍。”

    楊廷和頭皮發麻，嚇得動也不敢動。兩隻母雞盯著他瞧，表情似乎在嘲笑他。楊廷和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躲在這裏絕對不成。因為這兩隻雞一定會在追兵到來的時候亂叫，那反而會吸引追兵前來查看。這麽小的雞舍，追兵隻需亂翻一下，自己便會被他們找到。

    想到這裏，楊廷和趕忙起身來，推開柴草往外走。兩隻雞配合的沒有吵鬧，隻是好奇的看著這個披頭散發的人類鬼鬼祟祟的往外走。

    楊廷和探頭看了外邊，外邊的人馬喧嘩聲更加的清晰，已經距離這裏很近了。楊廷和急的冒汗，一眼看到了院子角落裏的一堆亂草垛，那是百姓們從山上砍回來燒火的茅草，堆在院子裏曬幹之後便堆垛在院子裏。要是能鑽進去，倒是絕佳的躲藏之處。

    楊廷和吸了口氣，快步衝向了那片草垛。突然間，他腳下一空，噗通一聲掉進了一個坑裏。那是一個百姓家裏用來堆肥的大糞坑，用木板蓋著，裏邊是各種之物和人畜糞便進行發酵之所。楊廷和踩斷了腐朽的木板，直接掉進了糞坑之中。

    一瞬間，臭氣彌漫，周圍蕩漾的糞水滅頂而來，濺了楊廷和一頭一臉。糞坑一人多深，楊廷和深陷其中，整個人往下沉下去。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糞坑旁邊的亂草，止住了下沉的趨勢。但是周圍的糞水蕩漾在口邊，惡臭的氣味衝的他腦子犯迷湖，心中惡心之極。

    出於求生的本能，楊廷和大聲叫嚷了起來：“救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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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後，在霍世鑒捂著鼻子的大笑聲中，渾身糞水的楊廷和像是一條死狗，被水軍騎兵們用繩索套著脖子給扯了出來，躺在地上嘔吐呻吟。

    曾經的大明首輔，在李家莊一戶人家的糞坑裏被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