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工作做完,接下來就要托夢告於周圍百姓。這是新任神靈履位的必要程序,以此獲得人道認可,定下名分。

    先前他擔任通衢土地是迫不得已,無意獲得香火念力,也就省了這道程序。如今有誌於神道修行,倒是省不得了。

    看時間不早,常晉也沒有耽擱,心神鼓動,數道念頭融入那敕符當中。

    “萬山府治下百姓有禮了,一年前常某因事路過萬山府,恰逢瀆水水君率眾作亂,沿途村舍房屋被淹無數。上萬百姓溺於洪水當中,掙紮求命,哭天搶地。常某不忍見百姓枉死,因此下水救人。

    這是本心之舉,我並未想過要眾位給予回報。不想常某些許微薄之功被眾位記在心中,立恩公廟祭祀。常某自知才德淺薄,不足擔任一方神靈,是以這一年來並未敢登臨神位。

    眾位往日進廟參拜,所求所願,常某皆未滿足。

    未曾想一年過去,眾位仍是不離不棄,令常某實在有些汗顏。眾位以誠待常某,常某自是不能再辜負眾位美意,決定今日登臨恩公廟神位。

    我在這裏立誓,願守護這一方水土,保治下四時無害,風調雨順……眾位另有他求,也可進廟祈禱……”

    常晉的聲音帶著絲絲神力,頃刻就通過敕符傳送出去。

    這天晚上,萬山府城外百姓幾乎都做了類似的夢。夢中見一人頭戴鬥笠,身穿月色大袍,長袖翩翩,意態從容,英姿出塵。右手摁住寶劍,腳下踏著滾滾巨浪,絲絲赤氣環繞,身後一座高山隱隱浮現。

    那幅模樣,正是恩公當日救人時的裝扮,讓人一看就生出頂禮膜拜的思

    聽到他講述一年前舊事,那聲音仿佛黃鍾大呂,不斷在眾人睡夢深處響起,久久不停。

    等虛影消失,不少人從夢中驚醒。

    “他爹,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恩公了。”一農家婦人醒來時,見丈夫郭老根眼睛直勾勾看著自己,有些驚懼的叫道。

    “你也夢見恩公了？”郭老根小聲道。

    “嗯……我們不是做夢,剛才真是恩公在托夢嗎？”

    “娘,爹,我也夢到那個救我的恩公……”這時,一個清脆的童音在床上響起。

    “環兒,你也夢到了？真的是恩公托夢”

    當日瀆水水君興兵發動洪水淹沒萬山府,這一家三口不及反應就被衝入洪流當中。郭老根夫婦二人情急之下將孩子放入木盆內,自己兩人苦苦在水中掙紮。四周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陸地。

    洪流一浪高過一浪,就在他們以為一家三口要命喪洪水中時,恩公出現了,迅速將三人救到高處安置。

    當夜像郭老根一家這般被救下的百姓,足有上萬人。

    事後等眾人回過神來,想要詢問恩公的性命,才發現恩公已經悄無聲息離開。

    不久,有人提議為恩公修廟祭祀,郭老根立刻響應,並捐出了十幾文錢。錢財雖少,卻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心意。而後初一十五,郭老根一家三口都要去廟裏上幾株香。

    今日才知,原來恩公姓常。

    “他爹,要不我們明日再去恩公廟一趟吧……燒幾株香,順便請人做個牌子回家供奉”農婦仔細回想在夢中見到的那人模樣,似乎非常清晰,想要描述時,又覺得一片模糊。

    “嗯,”郭老根忙點頭答應。

    類似的情境,在不少農戶家中發生。

    卻說常晉托夢完畢,立刻感覺那神廟上方飄蕩的絲絲香火念力朝自己體內蜂擁而來,緊緊和頭頂氣運結合在一起。

    隨即他雙手在虛空滑動,數枚真文飄然而出,凝成一道香火念力神符,其上幾個大字閃爍“恩公神符,諸邪辟易”

    有了這道神符,就相當於在神像上留下投影,以後恩公廟內無論發生什麽事情,自己都可以在第一時間感知。

    第二天一大早,萬山府城十餘裏外的恩公廟就開始熱鬧起來,附近幾個村子的農人三三兩兩趕到,擺上貢品祭拜恩公。

    等郭老根一家趕到時,前方已有二三十人排隊。

    過了一盞茶功夫,終於輪到郭老根一家。進廟上香之後,郭老根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神像,發覺神像果然和以前有所不同,至於到底有什麽不同,他也說不出來。

    他看不出來,鄰村的一個老夫子卻捋了捋山羊胡子,低聲自語道：“看這恩公廟上方沒什麽邪祟黑霧冒出,應該是真神……”

    正感歎著,突然聽不遠處上香的人群內惹來一陣喧鬧聲。

    老夫子扭頭看去,隻見幾個農家漢子抬著一張門板急匆匆走來,門板之上還有一個漢子躺在上邊,麵色蠟黃,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大家讓一讓,大家讓一讓……”為首那個矮壯漢子對著恩公廟外的眾人喊道。

    “這位老哥,你們這是怎麽了？”有愛熱鬧的人開口詢問。

    “哎,小民幾個家住東山窪,家裏就幾畝薄田,根本顧不住吃穿。平時我們村人經常上山打獵,弄些山雞野兔拿城裏賣了補貼家用。前些日子我弟弟進山發現一隻金錢豹,就一直追到深山裏邊……哪知道豹子沒打著,回來臥床不起,如今已有半個多月。可憐我這弟弟,往日也是響當當的好漢一條,體壯如牛,這十幾日時間,卻瘦得皮包骨頭。

    我們多方求醫,也找過神漢廟祝驅邪,可惜都沒有效果,病情反反複複,如今家裏存的錢也花個一於二淨。昨晚聽聞恩公廟顯靈,就想過來求道符篥……”矮壯漢子簡單把事情交代清楚,而後點了香燭,撲通一下跪在廟前祈禱起來。

    此人剛剛跪下祈禱,常晉已經有了反應。神識微動,河神廟前發生的事情了然於胸。

    對於神靈而言,廣納信徒是第一要務。隻有這樣,才可以擴大自己的神域。常晉既有誌於神道修煉,自然也不例外。

    很多神靈初登神位時,會刻意在廟宇周圍顯現靈異之處,引得信徒參拜。或祥雲繞空,或百鳥群聚,或地湧甘泉

    這等糊弄人的手段,可得一時之利,但等信徒發現祈求多不靈驗,往往會棄神靈而去,常晉不屑為之,隻能苦想他法。

    誰知眼前就有機會送上門來,透過神像投影看木板上那漢子,頭頂氣運白中帶赤,也算有氣運之人。可惜此刻白赤氣運被灰黑霧氣侵蝕,如今已經搖搖欲墜。

    深山內禁區很多,十有八九是此人在追趕金錢豹時,無意中闖入什麽邪祟之地,才有如此結果。

    驅除此等邪祟之氣,對於常晉而來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用本體出馬,隻需通過投影送出一絲浩然之氣即可。

    他剛要做動作,突然“咦”了一聲。並非是簡單的邪祟之氣入體,而是有人做法陷害。剛才用神識探查,他發現大漢體內隱藏著一絲法咒。

    原來是邪法害人,常晉這才明了。當即凝出數道真文,投入麵前虛幻神廟當中。這絲法咒不強,是以剛才忽略了。

    下一刻,就見恩公廟雕像中光芒隱隱一閃,隨即又恢複正常。

    矮壯漢子跪在廟中,感覺眼前有光芒閃過,急忙抬頭。隻看到香火明滅,並無任何異常。就在他要低頭之時,忽然身子一震,感覺腦海中傳來一個聲音：“你弟弟乃是被邪祟陰氣侵體,如今我用神法將之驅除,已無大礙。待回去後,多補補身體即可。”

    矮壯漢子剛要開口回應,聲音已經消失不見,緊跟著身後有咳嗽聲傳出。

    那門板上躺著的大漢,咳嗽兩聲,緩緩睜開眼睛,迷茫看著四周。等發現周圍幾個熟人時,低聲問道：“三哥,老五,我這是這是在哪裏？”

    “醒了,快看,這人醒了,恩公真的很靈驗,這還沒有一盞茶呢,人就沒事了”

    “真醒了,恩公果然是有大法力的神靈”

    一時間,周圍看閑的農人驚呼聲不斷。

    “老二,你真醒了,沒事吧？”矮壯漢子急忙低頭從小廟中奔出,站到弟弟跟前急聲問道。

    “我沒事了,”那漢子晃了晃腦袋,喃喃的回應：“剛才好像做了個夢,夢裏邊有個小鬼纏著我,想要把我拉走,這時來了一個書生打扮的人,一劍就把那小鬼刺死……到底怎麽回事兒？”

    “書生打扮……就是恩公”眾人先是一愣,繼而異口同聲道。

    “果然靈驗”矮壯漢子想起剛才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話語,再也不認為是幻覺,“老二,你已經昏迷十多天了……我扶你過來,給恩公磕個頭。”

    “嗯”病漢了解事情經過,當即點點頭,讓旁人攙扶起來,慢吞吞來到廟門口跪下磕了幾個頭。

    在他們起身時,矮壯漢子似乎又看到神像衝自己眨了眨眼睛。

    常晉救人之事在周圍村鎮流傳很廣,如今又展示出治病的神通,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現場有不少人原本並非信徒,隻是來此地湊熱鬧的。見此情景,也不由進入恩公廟內祭拜。

    恩公廟顯靈,這件事情經過眾人口口相傳,不過一日時間,便將方圓十裏內的村鎮傳遍。

    看著短短一日時間,神廟上方香火氣運增加兩成,常晉也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