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不屈此心,令人為難

字數:4626   加入書籤

A+A-


    當初,鹿梧帶著五個丫頭離家出走,不過是帶了三輛馬車和十來匹馬。

    如今他回返吳國,身份早已今非昔比,光是隨身親兵護衛便足有三千以上,加上大批金銀財物,隊伍車馬綿延一眼望不到盡頭,可以稱得上衣錦還鄉。

    鹿梧如今身負重傷,雖然不是完全騎不得馬,但既然有條件,卻也沒有委屈自己。

    他弄了輛堪稱巨大的馬車,裏麵用層層錦被墊高,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麵,身邊還有秋桐等人隨時伺候,車廂側麵可以整個掀開,不但可以隨時看窗外風景,興致來了,便命人將車停在水邊,躺在車中釣魚,這日子過得當真是悠哉遊哉。

    雖然也算是路途奔波,卻比在南河府還要舒適幾分。

    當然,這速度肯定快不起來。

    大將軍心急如焚,偏偏心中有鬼,半點不敢催促,隻是每到一地,必然征發當地最有名望的大夫來給鹿梧看病,各種名貴藥材更是不要錢的堆上來,少於五十年的野人參,連當熬湯邊角料的資格都沒有;

    而代表吳王前來迎接的公子列,更是和鹿梧一同釣魚玩耍,不但沒有半點催促的意思,反而變出各種花樣,與鹿梧兩人嘻嘻哈哈終日吃喝玩樂,讓車隊速度更慢了幾分。

    但是,再慢的速度、再長的路,也終有走到盡頭的一天。

    這一日,嵩京在望。

    可列騎在馬上,望著依稀可見的嵩京城牆,臉上笑容燦爛,心中卻暗暗歎息一聲。

    父親公子元還在的時候,他雖然屢受父親責罵,心中還常懷有大逆不道的心思。

    可當父親被刺身亡他才知道,沒有父親這株大樹遮風擋雨,他這自命不凡的小小公子,實際上不過是一頭混在狼群中的待宰羔羊罷了——不但是他,就連兄長和母親也不過如此。

    如今哥哥上位當了吳王,有兄長在上麵罩著,自己總算可以喘口氣。

    但兄弟兩人秉燭夜談的時候,兄長時常歎息,自己由於年輕未曾立下威望,登基之後束手束腳,政令推行十有都被群臣以各種理由推三阻四,實在是不爽之極。

    作為吳王,可塗這幾個月來一言九鼎的滋味沒嚐到,不軟不硬的釘子倒是碰了不少。

    吳王可塗常想,若是鹿梧這等猛將能為他所用,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們還敢這般推三阻四?

    若是鹿梧不曾因為母親賜婚出走楚國,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這般憋屈?

    這些都是吳王可塗親口所說,這些話,甚至對母親明姬都沒法說出口,隻有兄弟二人之間才可以抱怨幾句。

    可列這幾個月總是往鹿家跑,一來是因為鹿梧在楚國那邊幹得越發熱火朝天,二來何嚐不是希望鹿梧若是從楚國敗退回來後,能看在這些情分上,助大哥一臂之力。

    若是情分不夠,以鹿梧那種怠惰性子,便是有能力也絕不會出手管閑事。

    可如今卻弄成這樣——可列心中的不滿簡直要溢出來。

    可是作為吳王之弟,他不能、也不敢壞了這等國家大事,隻能有意無意的暗示幾次,至於對方看不看得懂他也不知道,隻求一點心安。

    有三十餘騎從嵩京方向奔來。

    可列眼神一凝,吃了一驚,連忙跳下馬來施禮,前方步行的士卒更是早已單膝跪倒在道路兩側,讓出一條路來。

    來者卻是輕車簡從的吳王可塗。

    “我有些事要與鹿將軍談談,你先退下。”吳王可塗一擺手。

    可塗可列兄弟二人感情很好,但在人前,卻還需要保持君臣之禮。

    “大哥——”可列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你先退下。”

    可列剛剛退下,卻已經趕到。

    “大王?”見前方士卒避向道路兩側且紛紛跪下,知道有貴人前來,連忙趕來以防事態產生意外變化,卻沒想到是吳王親至。

    “我有事與鹿將軍相談,大將軍請回避片刻。”可塗沉聲說道。

    “大王!”怒道。

    他是吳王可塗的外公,又是在這種節骨眼上,說話就沒那麽客氣。

    “我是吳王!”可塗這短短四個字,卻有說不出的憤滿憋屈。

    這滿朝上下,包括母親明姬在內,一個個都管自己叫大王,可真把自己當回事的有幾個?就連外公也是這樣。

    “大王還請三思!”的聲音倒是小了下去,眼中怒火半點不減——這等大事也能開玩笑嗎?再說,你上去幹嘛,找死嗎?那鹿梧就算再怎麽重傷,捏死你的力氣總是有的。

    可在鹿梧車前,就算急怒攻心,也不敢與吳王可塗大聲爭吵。

    “我就是一夜不眠,才有此行!”吳王可塗扔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登上鹿梧大車。

    鹿梧的車廂大的像個小房子,可塗推開車門,剛要說話,看見鹿梧臉色雖然慘白,卻舒舒服服躺在綢緞錦被之中,身邊有一名身材玲瓏浮凸、高大美豔的女子,正半跪在他床邊,拿著一顆荔枝大小的鮮紅果實,小心放入鹿梧口中。

    可塗想想自己這短時間的苦逼日子,再看看鹿梧這般享受模樣,突然有些不想說話了。

    他不說話,鹿梧倒是說了話:“大王親自來迎,可惜鹿梧身受重傷,隻能失禮。”

    “哼,你也救過我家性命,對我失禮不失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怎麽保住自家性命!”可塗沒好氣的說。

    以前他對鹿梧總是客客氣氣,如今他輾轉反側想了一晚上,終於還是決定放下一切不屈本心——也許再過二十年,他也會變成隻講利益的合格君王,但如今可塗還年輕,還沒來得及變成一個合格的君王——既然無所求,可塗對鹿梧說話也就沒那麽客氣了。

    “?”鹿梧沒說話,臉上表情卻明明白白是個問號。

    “現在吳國貴族群情洶洶都要殺你,吞了南方五府恢複吳國舊土,我就算是吳王也保不住你——你趕緊跑吧,我在這裏還能給你拖些時間。”

    他這一句話出口,車廂裏突然安靜下來,鹿梧的問號表情凝固在臉上,旁邊那位伺候鹿梧的高大女子也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如杏仁一般。

    “我最多隻能給你拖一天時間,還不快想辦法走人?”可塗見兩人沒反應,沒好氣的說:“給我也來一顆。”

    那高大女子從旁邊籃子裏拿出一枚拳頭大小的黑色硬殼果實,大手輕輕一握,果實外殼碎裂成渣,裏麵隻有荔枝大小、顏色鮮紅的果肉完好無損。

    那女子把一個剝好殼的果實遞了過來,同時解釋道:“這是苦雲果,很甜的,就是剝殼麻煩些。”

    “你就是秋桐吧?果然武功高強。”可塗接過果實,問道。

    苦雲果是難得的美味,產於王屋山,雖然不常見,但也不算特別罕見珍貴。

    不過苦雲果的果肉不能見風,不然片刻之後便會發黑發苦,而苦雲果外殼極其堅硬厚實,果肉又相對較小,想要在片刻內剝出來也並不容易。

    可塗雖然貴為吳王,也不可能找一位先天高手專門給他剝這玩意吃。

    “正是妾身。”秋桐綻放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聽說你力大無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趕緊抱著你家將軍騎那黑神跑路吧——這些苦雲果就留給我了。”可塗一邊吃,一邊說道。

    “唉——可塗兄,你行事這般出人預料,真是讓我為難啊。”安靜了片刻,躺在錦被綢緞中的鹿梧長歎一聲坐起身來。

    他慘白的臉色隨著坐起來的動作紅潤起來。

    等到他坐直了身體,臉色已經是一副白裏透紅、宛如嬰兒的樣子,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看\鬥將行\就\記\住\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