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開始，每個整點，古月都小心謹慎地跑屋外看看，一瞅到那玻璃橋，小腳就嗖嗖嗖地往後退。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古月一回屋就直嚷嚷。

    被裹成木乃伊般，隻留了個蘑菇頭小腦袋的貪吃鬼，直僵僵地躺在沙發上，翻著白眼，怨聲怨氣道：“扶修跟那女鬼跑了，別等了。”

    “不會的。”古月坐在門口，雙手抓著小板凳的底部，巴望著外頭一小片漸漸暗去的天空。

    “我可以帶你去骨山出口等秦術。”貪吃鬼朝古月擠眉弄眼一翻，示意她幫自己鬆綁。

    古月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子，“可是扶修哥哥臨走前特地交代我，不管你說了什麽，都不能鬆綁。”

    “那你是更怕扶修還是更怕秦術？”貪吃鬼那靈動的眼珠子可閑不住，轉了一圈後繼續道：“秦術遲到一分鍾的後果是什麽？”

    隨著貪吃鬼的話語，古月的眉頭越縮越緊，她愁著腦袋，嘀咕道：“扶修哥哥說他會回來的。”

    “現在都七點了，這裏去骨山還要時間呢。”貪吃鬼已經被這麽裹了好幾個時辰，渾身又熱又麻又餓，被扶修打掉的牙根還隱隱作痛，此刻不求古月，別無他法，“你若遲到，秦術絕不會放過扶修。”

    “啊！”古月立馬從小板凳上蹦了起來，擔憂道：“不行！扶修哥哥已經活得很辛苦了，怎麽可以因為我讓秦術大人怪罪呢！”

    “是啊，那你還不快點幫我鬆綁，我帶你去骨山。”貪吃鬼黝黑的大眼珠子，瞬間就冒起了撲靈撲靈的星星。

    古月急忙走到沙發，將裹在貪吃鬼身上的緊密仭絲解開。

    由於裹的時間太久，貪吃鬼僵硬的四肢，正在緩慢地舒展著，他艱難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本飄逸的蘑菇頭被汗水壓了個半。

    古月檢查了一下袋鼠兜裏的ellokitty零錢包，雖然裏頭已經沒幾個錢了。

    貪吃鬼將手插在五分褲口袋裏，那擦得蹭亮的圓頭日式小皮鞋，邁著輕快的小步子走在古月旁邊，蘑菇頭頂部被微風吹起一撮呆毛。

    抵達玻璃橋的時候，貪吃鬼撇頭瞅了眼橋下被結界困住的蜂巢魚，小手抓住古月橙色的衣角。

    古月急忙閉上眼睛，將手搭在貪吃鬼的蘑菇頂，邁著小碎步過了玻璃橋，剛踩到石路上，古月急忙問道，“小小修，過橋了嗎！”

    “嗯。”貪吃鬼一臉嫌棄地低下頭，推開古月壓在他頭頂上的手，“古月，你好歹也是咱妖界為數不多，有幾千萬年修齡的大妖，膽子怎麽還這麽小。”

    “我隻能吹泡泡，當然怕這些了！”古月說著，就喚了幾個大大小小的泡泡出來。

    貪吃鬼抬手搓破了幾個，緩緩道：“你後台那麽硬，怕什麽？”

    “後台是什麽？”古月問。

    “那群億年妖啊。”貪吃鬼不滿地皺起眉，“尤其是秦術，簡直就像是你的保鏢。”

    古月嚇得急忙搖頭，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小小修，這話可不能說，秦術大人會生氣的。”

    “你要是真怕他就不會老把他給你的錢給扶修了。”貪吃鬼這句話說得極快，仿佛練過繞口令似的。

    “秦術大人不會真在意那點錢的。”古月將目光拉長於側邊的灌木叢中，看著那幾隻泛著淡淡熒光的蝴蝶，莫名自信道：“他可是妖界首富呢！”

    “所以慕青那小氣鬼才會把你扔給秦術。”

    “我小時候是跟著扶修哥哥長大的。”

    突然被古月提起這麽久遠前的事，貪吃鬼先是一愣，而後收回凝重的神色，“那是因為你跟扶修一樣，從小就是個藥罐子，扶搖能把扶修養活，自然你也能。”

    “小小修，你怎麽可以直呼族母大名呢！”

    “我喜歡，你管得著嗎？”蘑菇腦袋不滿地往旁邊一轉。

    “其實秦術大人和扶修哥哥的關係很好的，小時候他就經常來找扶修哥哥玩啊。”

    “你確定他是找扶修？”貪吃鬼昂起小腦袋，看著這天然呆的傻姑娘，伸直了食指，邊說邊慢慢彎成一個勾勾，輕笑道：“他又不是慕青，有斷袖之癖。”

    “小小修！你怎麽什麽話都敢說啊！”古月彎腰捂住了貪吃鬼出言不遜的嘴，“別再給扶修哥哥添麻煩了！”

    “切，我就是不爽他。”貪吃鬼說起慕青的壞話來，根本就止不住，“表裏不一的偽君子。”

    古月和貪吃鬼抵達骨山入口的時候，距離八點還有半個小時。

    這兩妖可不是能閑住的家夥，本著好奇心，古月將腦袋朝被結界360°無死角覆蓋的骨山看去，“小小修，我們到骨山裏頭散散步怎樣？看看現在裏頭情況如何了？”

    “你不怕了？”

    “我們躲在角落偷偷看一眼就出來。”

    其實貪吃鬼自己也很好奇，便也沒多說什麽，擺擺手將結界挖了個小洞。

    最先跨進去的是一條又白又短的腿，蘑菇腦袋正慢悠悠往裏探的時候，身子直接被焦急的古月一掌推了進去，貪吃鬼一個娘蹌差點摔個狗啃泥。

    他一臉幽怨地從地上爬起來，死死盯著一副人畜無害模樣的古月，咬了咬他還沒來得及長的門牙。

    要不是怕秦術，他肯定要報複回去！

    古月喚一團水霧覆在她高度近視的眸前，仔仔細細打量著骨山入口，周遭風平浪靜，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他們剛進骨山時的狀態。

    古月伸直了細白的胳膊，指著前方的坡，眯起眼，小聲道：“小小修，我們往裏走走，探探敵情！”

    貪吃鬼拍著自己衣服上的灰，無奈古月又犯起了中二的老毛病，就她這菜鳥，往往是最早掉鏈子，然後被敵方俘虜給主角添麻煩的那個。

    “探什麽敵情？你不是說來散散步嗎？我們就半個小時啊。”

    ＊

    蝶汐穀的夜晚被繁繁熒光籠罩，姮以汐站在橋邊，靜靜看著透明結界下，還在不斷蠕動的蠱蟲，但顯然跟骨山的蜂巢人不同，這些蜂巢魚並沒有繼續繁衍漲大，似乎已經處於一種平衡的狀態。

    玻璃橋上，扶修匆匆走了下來，“貪吃鬼應該是帶古月去骨山了，走吧。”

    “骨山也同樣有結界，為何那人身上的會不斷繁衍，而這魚不會？”

    扶修剛走沒兩步，又退了回來，同姮以汐朝那河裏的蜂巢魚看去，“誒？還真是。”

    “還是說，養蠱容器是人才會繁衍？”

    “繁衍……”扶修漸漸蹙眉，沉思幾許後醒悟道：“壞了，那蜂巢人是蠱母，光用人界的道術可滅不幹淨。”

    “我們離開骨山時，是什麽情況？”姮以汐轉身跟上扶修的步子，問道。

    “就一道士喚天符，將那蜂巢人壓成肉泥，幾乎和複原驅鬼陣最後一步同時進行，你也是那會從天上掉下來。”扶修還特地伸出手指，抬起頭45°仰望天空，比劃了一番。

    “每個養蠱容器身上都會有蠱母嗎？”

    “這個不一定。”扶修搖了搖頭，繼續道：“普通蠱蟲和蠱母有些許不同，前者作用比較單一，就是用來下咒的，阿靈就是這種。但後者……可以逆天改命。”

    姮以汐稍稍一愣，沒說話。

    “不過世上哪有這等好事，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幫人改命越多次的蠱母就越厲害，它主要靠吸食活人血，實現寄主願望存活，厲害的甚至可以因此修煉成仙。”

    “像你們妖界那樣嗎？”

    “不是，它會不斷找適合的寄主，然後慢慢吞噬其內部的一切。”扶修撇頭看向一臉認真的姮以汐，輕輕挑了挑眉，微勾起嘴角，笑道：“養蠱者若能養出這等蠱母，那簡直就是站在養蠱界巔峰的大佬。”

    “難道骨山那個就是這等蠱母？”

    “初級蠱母而已，意識裏隻會繁衍，還沒有思想。”扶修踏出最後一步，站在人界的小路旁，看著郊外深色望不到邊的田埂，螢火蟲稀稀拉拉竄於開滿的南瓜花藤間，“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沒事整那麽多蠱蟲幹嘛，隻是為了單純下咒的話幾隻就夠用了，哪有人仇家這麽多的。”

    “所以，養蠱者為了能更好的培養蠱母，才將人鬼兩界分開？”

    “聰明。”扶修邊走著邊伸了個懶腰，“瘴氣讓鬼染上黑血病，黑血能讓蟲卵存活，蟲卵遇到有血肉的活物便能自行成蟲，但這隻是普通蠱蟲，不具備蠱母的能力，人界道士足以處理。養蠱者利用鬼傳給人，導致人鬼兩界關閉通道，當人界不再有鬼官走動，他也就好辦事了。”

    “蠱母成仙的話……厲害嗎？”姮以汐一時間有了很多問不完的問題，再加上扶修幾乎什麽都能答得上來，她便完全忘卻了同扶修的生分和尷尬，語氣語態也漸漸自然了許多，“是普通人類的模樣嗎？”

    “當然厲害了，栗寒嶺就有一位，長得人模狗樣，那會叫了好幾個億年妖，才把他送進去。”扶修還特地豎起大拇指，指向了自己，嘚瑟道：“踹進去的那最後一腳，還是我給他的呢。”

    “那養他的蠱師也抓到了嗎？”

    扶修靜默了一會，道：“那蠱師，早就被他吞了。太強大的蠱母，根本不可控，沒想到這年頭竟然還有傻子想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