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撈錢都得吐出來
字數:5144 加入書籤
火車站外麵的人影來來往往,穿梭如潮,陽光似乎天生是為每個行人而閃耀的,以至於湯皖眼中的每個人都熠熠生輝!
湯皖駐立於人潮中,卻是突兀的,沒來由的感到了一絲絲心慌。
平津方向,消失在天際的濃濃黑煙,讓這一絲心慌,最後變成了巨大空洞感。
恍惚,惆悵,心慌,不斷的在湯皖心中糾結,盤根互繞,最終讓湯皖雖身處豔陽,卻如同深陷冰窖。
湯皖伸手抹掉了額頭的冷汗,不禁捂住了胸口的地方,尋了一處台階,頹然的坐下。
人潮人海的身影,依舊在眼前匆匆掠過,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如此反複,唯獨湯皖成了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豔陽終究不會苛責一個心向光明的人,一段時間以後,湯皖感受到了後背火辣辣的熱。
抬起頭的瞬間,眼前的人潮人海,驀的變成了一個個清晰的麵孔,都是真實存在的。
湯皖深吸一口氣,不禁捏緊了掛在脖子上的同心符,隨即向平津方向看去,天際邊的黑煙已經散去,就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一名車夫早就注意到坐在台階上,一直發愣的皖之先生了,隻是怕耽誤先生琢磨事情,便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候著,見先生終於回過神來,這才上前問道:
“皖之先生,您要回家嗎?”
“啊?”湯皖這才注意道,站起身來,輕輕拍拍屁股,隨即心有所感的,最後看了一眼平津方向,道:
“走吧,回家!”
“唉!”車夫應聲答道,把車掉了個頭,載著湯皖往回走去。
湯皖來時,一直陷入在離別不舍的濃濃情緒中,忽略了已然又煥然一新的首都城。
如今,在回去的路上,才堪堪發現了這其中的大變樣。
人們腦後的那根辮子於悄然間消失不見,但是人們的臉上似乎並沒有多少開心與興奮,反而多了一絲彷徨。
這個時代是迷幻的,過去短短的十二天,在湯皖等人眼中隻是一處鬧劇。
但是,對於缺乏明辨是非的普通老百姓來說,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卻又是那麽的真實,彷徨,迷惘,躊躇!
走至巷子口,之前送湯皖辮子的那個小老板店門口,此刻,已經圍了不少人,個個手裏提著一根辮子,正在激烈的與小老板對著話。
“才這麽幾天,辮子怎麽就不能退了?”
“對啊,這根辮子還和買來一樣,就沒怎麽用過!”
“你不能光顧著賺錢,就不顧我們死活了。”
“一個月的飯錢呐,哪怕退一半也行啊!”
“老板,你就行行好吧,收回去吧。”
........
辮子軍昨晚城外戰敗,啟瑞“討逆軍”進城,首都城一夜之間,又換回了天地。
老百姓們見辮子沒了用處,一大早就就趕來了,紛紛要來退貨,把店鋪圍的水泄不通。
小老板被堵的出不去門,麵對一大群的人,也不敢大聲吱呼,生怕挨了揍,隻是咬死了不能退。
“你們都退給我了,那我退哪兒去?”
“你們要吃飯,我也要吃飯呐!”
“又不是我求著你們買辮子的!”
.......
一名衣衫襤褸老大爺苦苦哀求,見退貨不成,急的當場踉蹌下跪,舉著辮子說道:
“老板,你就行行好,收了回去了,哪怕是一半也行,家裏小孫女等著錢治病呢!”
可是小老板哪敢單獨給老大爺退貨,邊上這麽多人看著呢,急的“撲咚”一聲就跪下。
“我真沒法退,老大爺你就別為難我了!”
“你不退,那我們找誰退去啊?”人群裏有人發出疑問。
“找張勳,都是他搞得!”
.......
而張勳這會正在荷蘭公使館裏呼呼大睡呢,誰還會管一幫窮老百姓的死活。
再過一段時間,張勳就要帶著這麽些年裏,於彭城搜刮的8000大洋,去平津開心的當一個逍遙的富家翁,安享晚年。
湯皖在店鋪邊上旁觀了一會,早就預料到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隻是也無可奈何,徒增感傷。
自己確實可以幫的了幾個人,但是幫不了一群人啊,更何況,首都城70多人,根本就幫不過來。
索性,便當做沒看見,背著手離開了,隻是走了幾步後,便忍不住回頭,瞧上一眼舉著辮子的,苦苦哀求退貨的老百姓。
“呼!”
湯皖沉沉的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回家,一頭紮進房裏,提筆寫了一封信,用的是英文,署名oviner。
隨即,招來了大牛,在耳邊私語一番,道:
“把這封信交給《京報》的主編邵飄萍先生!”
大牛從未見先生如此謹慎小心過,頓時機謹起來,直往房間跑,換上了一身破爛衣服,臉上抹了一些烏漆嘛黑的東西。
把先生寫好的信放在衣服裏側,隨即跑出門去,一路小心謹慎,很快融入了大街上,成了一個不起眼的窮苦老百姓。
湯皖一直在院裏草棚子下麵等著,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了,才聽到了院牆上有一絲動靜,緊接著便瞧見一個身影落下。
“先生,我送給了邵先生,他讓我把這個給你!”大牛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
這封信很簡短,隻有區區四句短行,僅僅二十字:
“我有筆一支,堪比千萬軍;鐵肩擔道義,辣手棘文章。”
湯皖如釋重負,反身回房內,提筆就開始寫文章,這第一篇是起到投石問路作用,著重提到一點:啟瑞當局如今已然掌控全國走向,理應彌補張勳複辟導致的過錯。
比如,回收老百姓購買的辮子,並且還給啟瑞找了一條來錢渠道,就是讓那些借著複辟,乘機撈錢的人,如數吐出來。
名單湯皖都列好了,那天在養心殿參加朝拜的人,一個都不能少,豈能讓他們撈了錢,留下一地雞毛,無人善後。
這篇文章,明裏暗裏都透露出一絲威脅的訊息,那就是作者已經看穿了全局,如果當局沒有相關的行動。
那麽下一步,作者就要全盤揭露這一場複辟鬧劇的背後,所有人所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以及種種惡劣行徑。
啟瑞作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理應為此買單,而且那些乘機撈老百姓血汗錢的人,吃了都要吐出來,這便是湯皖要做的事情。
同時,也要明確告訴啟瑞,莫要以為如今一手遮天,天下沒人能看穿他的伎倆,小心拆了你“六不”的台子,貽笑大方!
湯皖的文章寫好,為了以防萬一,依舊還是用英文書寫,而大牛的晚飯也剛剛做好了,孤孤單單一兩個菜而已。
大牛接過先生遞來的文章,二話不說,又換上了之前的破爛行頭,不著痕跡的翻牆而去。
昏黃的光線,清冷的院子,孤寂的草棚子,一杯濁酒,一個傲然的身影,隻是晚風陣陣依舊。
隻是一杯酒以後,湯皖思念妻子的想法就再也扼製不住,一股腦的全部湧出來。
湯皖掰著手指頭,數著剩下的日子,大約還要一年的時間,湘靈才能回來,不禁感到難熬。
又是幾杯酒下肚,湯皖扒拉幾口飯,索性鑽進了房裏,開始整理湘靈帶回來關於船民的資料,著手繼續編寫大綱。
這一回,大牛回來的很快,夜色中一個身影悄然下落後,朝著先生點了點頭,就去吃飯了。
翌日,湯皖寫的這篇文章果然登上了《京報》的首刊位置,一下子就戳到了許多人的痛處。
除了引起了軒然大波外,更是帶來了深刻的社會影響,尤其是對既得利益者的指控,那些乘機撈錢的人,如鯁在喉。
老百姓們終於發現有人替他們說話了,歡呼雀躍。
這篇文章直指著問題核心,辮子歸誰管,總要有個人出來收拾爛局吧。
啟瑞,當然也看到了,不過卻是背後驚出了一聲冷汗,因為其看出了這篇文章對自己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