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暴怒的老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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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孔訥來說,他現在根本不需要擔心其他的事情。這一次來到應天府,孔訥隻是因為無法拒絕聖旨而已,就像他的祖輩沒辦法拒絕那些蠻夷一樣。孔家人不在乎誰坐了天下,但是孔家人也很清楚他們沒辦法抵擋住當權者的兵鋒。

    不過孔訥也有自己的責任,好歹也是‘文宗’,作為孔聖人的後裔,他也有自己的責任。

    就在滿朝歡宴的時候,老朱忽然間就出現了。這一下朱允煐也‘自然’的離開了龍椅,將主位讓給了老朱,他坐在一邊。小小朱這個時候也很開心,開開心心的去找他的母後了。

    對於小小朱來說,一個人坐在小案前,遠不如在父皇、母後或者高祖父身邊。

    老朱看起來是頗為欣慰的樣子,朗聲說道,“這也是群賢畢至,咱的大明江山由汝等治理,咱也放心。汝等要麽是隨咱打天下,驅除韃虜,要麽就是隨咱恢複民生。咱開心啊,咱雖然退位了,咱也不管政事了,新皇做的很好,汝等也該盡心輔佐。”

    既然老朱都這麽說了,自然也就意味著滿堂文武、宗室需要趕緊恭聽聖諭。

    老朱這個時候也繼續說道,“這一次咱想著春闈之事,這也讓咱揪心啊。國朝立國三十載,咱也嘔心瀝血。咱本來是想著偽元給咱趕走了,咱漢人也該硬氣起來。如今再看看,還是不夠!”

    這是開始聊到正事了,此前的那些‘歡宴’,也就是假象而已。太上皇說的一些事情才是重頭戲,這些事情才是讓大家打起精神來的根本原因,這可不是什麽小事情了。

    朱允煐這個時候基本上是默不作聲的,大概是因為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就算老朱退位了,他依然是這個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依然是這個帝國真正的靈魂和核心。

    老朱語重心長,繼續說道,“咱知道朝野上下很多人都喜歡應天府,咱也不想走啊!咱老家就是在鳳陽,咱爹娘的陵寢就在那邊。咱在應天,也是離家近。江南繁華,大家夥也都喜歡。隻是這不成啊,咱大明,不能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

    好吧,老朱這下又提到了遷都的事情,這事早就成了定局,老朱舊事重提,也算是給大家夥說說自己的心裏話。最主要的是現在說了,要是再也有人敢反對,不要說老朱了,就算是小朱這個時候也會毫不客氣的出手,這就是下狠手了。

    “縱觀曆朝曆代,都是在北邊建國。六朝古都是咱應天,隻是這應天也隻是東吳、東晉、宋、齊、梁、陳這些小朝廷。”老朱霸氣十足,對殿上眾人說道,“咱大明不一樣,咱大明是大一統,咱大明不該在這江南之地享受安逸。”

    其實這些事情很多人都心裏有數,大明遷都不是說當時的皇太孫主導的。當時的皇帝老朱、太子朱標都有意遷都,隻不過屬意長安而已。隻是在知道關中殘破、不適合再為都城,不得不考慮北平這個他們原來不太考慮的城市。

    站起身的老朱看似沒有什麽帝王的雍榮華貴,隻是誰敢小看這個泥腿子出身的霸氣皇帝。

    背著雙手,老朱繼續說道,“這一次春闈咱不高興,咱知道北地才子少、文風向來都不如南邊。隻是咱這大明,北地為何如此凋蔽?石敬瑭丟了燕雲十六州,兩宋之後更是中原浮沉。咱趕走了那些韃子,就在忙著去胡,忙著恢複我漢家禮節,這事做得不好、很不好!”

    蒙元的時候,整個天下都是以蒙古人為尊,很多的華夏傳統都丟失了。而北方更是重災區,從石敬瑭開始就在異族統治之下。哪怕老朱一直都是用通婚、改漢姓或者是去除胡人習性等等政策,不過如今的大明確實還有很多人對大明認可度不高。

    尤其是在北邊,這樣的情形更是比較明顯,這些事情也確實更加嚴重。

    殿上的文武百官或者宗室在這個時候也隻是耐心的聽著,太上皇在訓誡,他們自然十分耐心了。這個時候也確實沒必要多說什麽,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去反駁太上皇,太上皇是深謀遠慮的。

    朱允煐在這個時候更是低調的厲害,他知道老朱不是在炫耀功德,他知道接下來的才是這一次大宴的重頭戲。老朱現在說的這一切,實際上也就是開胃菜,這也就是一些小小的鋪墊而已。

    看著孔訥,老朱忽然問道,“衍聖公,此次春闈鬧的天下皆知,咱也知道仕林多有怨懟。”

    孔訥這個時候連忙起身,還是一副為天下讀書人代言的樣子,“啟奏陛下,此次春闈多有非議,想來是南北兩地士子感到不公。朝廷張榜提名者文章,士林學子也會知曉朝廷處事公正。”

    老朱笑了笑,隻是忽然問道,“衍聖公,咱聽聞曲阜並無一人應舉?”

    孔訥愣了一下,他還真的不知道這些事情。實際上他是真的不關心這些,曲阜有沒有應舉不重要,孔家族裔有沒有應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孔氏家族的地位穩固,這就足夠了。

    其實禮部有不少人知道,真的不是曲阜沒有人應舉。隻是不知道怎麽的,明明有三人應舉的,忽然間就在會試前要麽病了,要麽是在青樓被迷花了眼,就這麽因緣際會的錯過了這一次的春闈。

    孔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那就隻能敷衍了,“臣有罪!”

    老朱看似嚴肅,也是在寬慰,“這與衍聖公無關,咱隻是想著曲阜到底是孔聖人故裏,向來文風鼎盛。隻是咱讓人看了看,咱這孔聖故裏倒是很少為國效力。”

    一瞬間大殿上鴉雀無聲,這是朱皇帝在對衍聖公一脈表示不滿了?

    其實在大明開國之初,老朱一度是承認元朝的,很多的東西也都是認可的。比如說老朱認可了元朝的統治和正統地位,同時把曲阜那投靠了蒙古人的孔家後裔繼續冊封衍聖公。

    這一切都是出於大局考慮,再加上衍聖公是不可能造反的,那對於統治者來說自然無足輕重了。

    看著孔訥,老朱繼續說道,“咱在至正二十七年北伐,那時咱還是吳王。追封東勝侯張興祖連戰連勝,一路打到了曲阜。咱記得當時是孔希學帥曲阜知縣孔希舉等迎謁於軍門,張興祖以禮待之。”

    孔希學就是孔訥的父親,是元朝的最後一個衍聖公,也是大明的第一個衍聖公。

    孔訥連忙開口,說道,“王師天命所歸,臣父順應天命”

    “混賬!”魯王世子朱肇煇拍案而起,有些怒發衝冠的樣子,“孤遙領兗州,曲阜便是在治下!孤遍翻縣誌,那孔克堅曾上奏偽元皇帝,言說‘天子當與社稷宗廟共存亡,不可輕棄’!”

    魯王朱肇煇,是第一代魯王朱檀的長子,也就是郭寧妃的孫兒。這位小老弟是真的小老弟,當年他的父親早逝,朱允熥這個堂哥可是沒少在魯王府‘作威作福’。

    而且這些年來郭寧妃一直都是比較‘巴結’朱允煐,朱肇煇的舅爺爺郭英也是老朱心腹、小朱麾下。所以這一次對衍聖公一脈開炮,就是朱肇煇這個還沒有承襲王位的十二歲少年來。

    孔訥更加尷尬,那可是他的爺爺做的事情。說起來那是對大元的忠心,可是現如今是大明朝的天下。在朝堂上被人直接掀老底,孔訥當然也尷尬,他的爺爺做了坑子孫的事情啊。

    當時的情況就是紅巾軍起義,元朝皇帝想要遷都,當時的衍聖公孔克堅立刻上奏。大概是覺得元朝的元氣未傷,或者是覺得大元還是要繼續坐天下。

    當然也有可能被提為四品、襲封衍聖公,並授階為中議大夫的孔家人覺得元朝皇帝好。因為孔府在元朝時被不斷撥款修繕,孔子也被追授為‘聖文宣王’,相比起唐宋進一步提升,孔廟的規格進一步擴大,這都讓孔家人看到了好處。

    老朱這個時候有些憤怒,衝著朱肇煇吼道,“黃口小兒膽敢信口雌黃!衍聖公一係品德高潔,聖人子弟豈容你汙蔑!”

    朱肇煇立刻跪下,淒慘嚎哭,“祖父皇帝陛下,孫臣朱肇煇有事啟奏!”

    老朱怒氣未消,指著朱肇煇吼道,“來人,將這無法無天的混賬拖下去,交由宗人府處置!”

    朱肇煇可是魯王世子,自然是交給宗人府處置了。而且很多人也都知道,這位小老弟一直都是他大堂哥的馬前卒。現如今在應天府很開心,整天跟著‘二堂哥’朱允熥後麵,一副樂不思蜀不想回兗州封地的樣子。

    這也使得其他一些有著封地的藩王咬牙切齒,今上不希望親王有封地,起碼不給實封,這一點大家都心裏有數。可是有些已經有了封地的親王,他們揣著明白裝糊塗。在自己的封地當土皇帝的快樂,可比在應天府當個富貴的親王強太多。

    魯王士子朱肇煇年紀小應該在應天府學習,不領封地也沒關係。可是這小子一副支持削封地的態度,這小子是今上的馬前卒,這讓不少親王咬牙切齒。

    朱允煐立刻抱住老朱的大腿,哀求道,“皇爺爺,肇煇是十叔獨子,是十叔唯一血脈!”

    老朱還是非常憤怒,一副要踹開朱允煐的樣子,“咱就是知道他是老十的獨子才這般!皇帝,你給咱讓開,咱非得好好收拾這無法無天的混小子!”

    朱允煐實在是擠不出眼淚,隻能幹嚎、硬演,“王弟有錯,是咱這個大哥沒管教好!還望皇爺爺開恩,莫要責罰肇煇!將肇煇交由孫臣,孫臣親自管教!”

    就在這個時候,徐妙清小聲對已經要哭的朱文垠說了些什麽,隨即直接跪伏在地。

    老朱還是很生氣的樣子,對朱允煐厲聲嗬斥,“咱辛辛苦苦打了天下,就是希望咱的兒孫出息!你聽聽那混小子說了些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小小朱已經從禦階爬了下去,在一眾人期待且不解的目光中跑到了朱肇煇跟前。拽著朱肇煇的胳膊,小胖臉瞬間漲的通紅。

    “混賬!”老朱更是暴怒,指著朱肇煇和小小朱吼道,“朝堂之上,你等作甚!”

    老朱的聲音嚇住了小小朱,拉拽朱肇煇的小手一鬆。瞬間豆大的淚珠流出來,高祖父可從來都沒有凶過他。

    “高祖父,不要罵王叔!”小小朱哭了,哭的很傷心,“王叔有錯,父皇代勞。”

    嗯?

    朱允煐瞟了一眼徐妙清,你是不是傳錯話了?還是說咱這兒子的記憶裏不好,剛過七秒就忘了很多的事情。既然是演戲,演全套啊,憑什麽是我這個當爹的跟著背鍋。

    朱肇煇雖然心裏打鼓,但是咬了咬牙還是高聲說道,“祖父皇帝陛下,孫臣有罪!”

    “汙蔑衍聖公一係,攛掇皇帝、太子,你該當何罪!”老朱雖然心疼他的重孫,但是演戲就得演全套,“來人,將他拖出去”

    朱允煐一下子抱住抱住的大腿,扭身吼道,“垠兒,帶你王叔走!允熞、允熙,快去幫忙!”

    老朱出離憤怒了,雄壯的大手推開朱允煐,隨即大步朝著禦階右側的傅讓腰間抽出寶劍。朱允煐一個側撲抱住老朱的腰,淒聲嚎道,“朱肇煇,朕命你滾,快滾!”

    老朱怒發衝冠,舉著寶劍喊了起來,“敢,咱看誰敢!”

    朱允炆是傻了,前一刻還是歌舞升平啊,怎麽現在就算‘大義滅親’的戲碼了。他的那兩個傻弟弟,這個時候重重的朝著老朱磕頭,隨即一左一右拽著朱肇煇的胳膊拖著他就要走。

    而小小朱張開雙手擋著,看樣子是想攔著他的高祖父。

    “祖父皇帝陛下開恩!”

    “父皇陛下開恩!”

    宗室這邊最快反應過來,一些孫輩的立刻衝了出來,關係親近的幫著朱允熙他們拽著朱肇煇離開謹身殿。關係遠一點的跪伏在大殿下請求皇祖父開恩,稍微有點眼力見的用或瘦弱、或魁梧的身體擋在皇太子身前

    朱允煐嚎了半天還是一滴淚都沒有,因為老朱擋著,他從容的繼續幹嚎。一邊嚎著,一邊四處快速的偷瞄。可惜,老朱擋著他,看不清朝堂上那些人站出來求情,回頭得問問。

    一扭頭,他注意到了徐妙清悄悄抬頭滿是擔心的看向這邊。眨了眨眼、撇了撇嘴,繼續淒慘嚎著。得投入,得有感情一點,要不然容易露餡。

    徐妙清本來還是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的‘恃寵而驕’會讓皇兒被埋怨。可是現在看起來不需要擔心了,她的夫君,這又是憋著什麽心思呢。

    暴怒的皇爺爺,演的確實比她的夫君更加逼真、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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