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篝火旁的回憶 未知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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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獵人清晰的記得,和伊斯拉恩在漫長的石道前分別後,她和同伴們漫步在黑暗中,任由痛苦與哀傷充盈著他們的內心。
    直到他們看到了那個邪惡的祭壇;看到了也許十具,不,更多的無辜者的屍體,被挖開胸膛、剝腹剜心的屍體吊在十二根石柱上、丟棄在冰冷的地麵,汙穢的鮮血如同小溪,汩汩的流向祭壇中心的那尊神像。所有的屍體都從眼睛、鼻孔和嘴中流出黑色的液體,空氣中充滿了腐朽的臭氣與甜味,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等待此刻已久,當女獵人及其同伴落到地底溶洞,莫拉格·巴爾那邪惡的、令人恐懼的意誌降臨了。祂把這三名膽敢闖入其祭壇的斯丹達爾的信徒們拖入黑暗中,用殺戮、仇恨、嫉妒、對光明的憤怒,和對奴役一切的殘暴之念,在索麗妮他們的內心深處展開了一場正與邪的較量。
    關於那次的戰鬥,她已經不想再回憶,但顯而易見,索麗妮·尤拉德和她的同伴們都失敗了。
    索麗妮甚至感覺到,身體裏的血液依然在不斷的往外流,內髒被致命的鋒刃刺穿,滴答滴答的聲音如同死亡如附骨之疽一般在她的頭上發出淒厲的冷笑和哀嚎。她坐了起來,靠著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莫拉格·巴爾。女獵人苦澀而驚駭的咀嚼著這個名字。痛苦與對死亡的恐懼令她不安的哆嗦起來。
    “做噩夢了?”
    伊斯拉恩敦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實在是令女獵人感到驚奇無比。在她的記憶中,紅衛人即使在喝醉的時候,聲音也不會這麽平和。唔,雖然她甚至並沒有看到過他喝醉,但這並不妨礙索麗妮·尤拉德這麽胡思亂想。
    紅衛人溫暖的大手落到女獵人的額頭上,低聲的念叨著幾句咒語,一陣柔和的光芒流入她的心底,驅散了她內心的不安與驚恐,“睡吧,接下來由我們負責守夜。”
    大戰過後的後遺症同樣在紅衛人身上展露,但令人驚奇的是,在虛弱之餘,紅衛人原本那總是顯得過於冷厲的眼睛中平添了一絲平和。那枚被祝福過的護符重新掛回了他的脖子上,在昏暗的地道裏發出了瑩瑩的柔和光芒。這是蒙受神恩的標誌。苦修士曾經也有一枚,但在對抗龍裔晉升半神的時候,已經毀掉了。
    索麗妮疲倦地鑽進毯子,在漆黑洞穴的泥地上躺下來,疲倦與魔法的力量令她的眼皮感到極度的沉重。但縈繞在女獵人心中的那股恐懼並未因此散去,她的心髒,她的靈魂將永遠受今晚發生的一切所困擾。
    透過篝火微弱的光,女獵人看到,苦修士和他們一樣,也都一副戰栗、萎靡的模樣,閉著眼睛,抵靠在石牆上,沒有一句話。橘黃色的火光照在他那蒼白的臉上,把影子拉得老長,如同一具屍體。
    不遠處布萊頓人虛弱的齧齒咕噥著,不安的翻動身體。顯然平日裏總是表現得不太正經的同伴內心其實也正被驚悸與恐懼的夢魘折磨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也無法令他們開心起來。
    這讓她不禁想起,她和同伴如同一頭頭待宰的牲畜,被吊在一根根石柱上,差點放幹血液的驚怖場景,而魔神得意地狂笑著,收獲著祂的戰利品。
    “我們……”索麗妮·尤拉德打了個哆嗦,虛弱與恐懼占據了她的內心與身體。即使是暖和的毯子也無法驅散這股顫栗。她喃喃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啊,可憐的女諾德人,即使他們的傷勢在圖爾卡·阿拉卡諾的魔法下已經痊愈,但以及接連兩次差點被變成幹屍的可怖遭遇,還是在他們的內心深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口。
    這傷口,即使是斯丹達爾亦無法輕易消弭。
    “噓。”伊斯拉恩溫柔的話語如同睡神的呢喃,掏空著女獵人的思維,“我們安全了。”
    迷糊中,索麗妮陷入了與睡夢及記憶的糾纏。
    “我們已經浪費了兩天時間。”伊斯拉恩的聲音如同天邊的風聲,模糊不清,“您確定我們走對了嗎?”
    就著篝火,紅衛人在和一個巨人說話,那個差點殺死他們,但也救了他們的強大半神!看哪,即使他隻是端坐在一塊石頭上,但絲毫沒有掩蓋住他身上的那偉岸壯麗的身姿,他的眼睛就像奈恩天空中最閃亮的星星,浩瀚威嚴、光輝流轉!他的長發如夜一般幽暗,一如他深沉智慧的思維!飽滿的額頭佩戴著首生兒女中手藝最為精湛的工匠鑄造的冠飾,上麵用白色的鑽石和紅寶石點綴,即使在最黑暗的魔窟中都難掩其唯美的光輝!一件黑色的鬥篷蓋住了精美的長袍,偶爾露出來的袖口和衣擺閃耀著銀色和金色的光芒,其華美程度即使與夏暮島的王族以及帝國皇帝之冕服相比,亦不遜色!
    他聲音溫和,但自有決斷!
    每當他開口,令人信服的話便如同石澗中的山泉,汩汩的流入人們的心中,讓人忍不住傾聽,然後聽從;但如果他發火,雷霆般的吼聲會讓怯懦邪惡之人心生恐懼,肝膽俱裂。他坐在那,坐在黑暗之中,卻像遠古的偉大君王坐在他的光明王座上,洞若觀火的注視著世間的一切。
    他是圖爾卡·阿拉卡諾,來自異世界的龍裔!擊敗吸血鬼之父、奴役與支配之主莫拉格·巴爾之人!
    最虔誠的苦修士曾不止一次暗中地向神祈禱,詢問眼前之人到底是否傳說中的半神。但遺憾的是,仁慈之主顯然並未回應他。又或者,這位偉大的聖靈也在震驚中?
    女獵人迷迷糊糊的想著,思維發散性的想著很多平日裏絕不會想的東西。內心的不安神奇地得到了安撫,她短暫的平靜下來。
    “方向並未出錯,隻是有時候我們必須繞一點遠路。”
    圖爾卡將他的靈識從虛空中抽回來,充滿了威嚴的黃金豎瞳盯著紅衛人。此時他們正在某處廢棄的房間中,微弱的篝火把紅衛人黝黑的臉龐烤得更紅了,周圍是鍛莫人那風格獨特的石桌石椅,破舊的家具及散發著腐朽味道的書籍、絹帛。“戰鬥的餘波震塌了很多隱藏在黑暗的通道,我們隻能繞過東邊的那一塊廢墟,才能抵達我們想要去的地方。”
    和迪德拉大君的戰鬥雖然以正義、憐憫與仁慈之主與圖爾卡·阿拉卡諾的默契配合,絕地反擊的打退了企圖又一次染指奈恩的魔神為告終,但後遺症並非沒有。
    正如同莫拉格·巴爾在圖爾卡的腦海中‘看到’了源自另一個世界的樂章,和莫拉格·巴爾意誌及靈魂糾纏、搏鬥在一起的圖爾卡同樣‘看到’了屬於這個世界、屬於奴役與支配之主的一些‘秘辛’!
    莫拉格·巴爾是折磨之王,奴役與支配之主,是靈魂的收割者,祂那邪惡漆黑的心充滿了暴戾與殘酷。這是祂的本質。也是祂的權柄。這位殘酷的魔神企圖奴役一切。這位迪德拉大君熱衷於折磨所有墜入迷失的靈魂,在祂的湮滅位麵,冷港,充溢著無數被其引誘、墮落的、敵視的靈魂,這些靈魂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被拷打、被折磨,痛苦與哀嚎是這裏的唯一聲音。
    但莫拉格·巴爾實在過於小覷了被另一個晶壁的創世神賜福過的異界靈魂。
    精神層麵的交鋒是極其危險的,比常人以為的要危險地多!
    異界靈魂雖然還很年輕,但他體內的那團秘火卻極其強大,它如火一般燃燒,永恒不滅。它是生命之光,是圖爾卡穿越無盡星海後凝結成的靈魂碎片,亦是兩個世界的錨點。
    莫拉格·巴爾貪婪的想要吞噬它,企圖以此為超脫奧比斯的本源,卻忽視了它蘊藏著的偉大力量。
    二者靈魂在虛空中碰撞,相互吞噬。令虛空都為之震蕩。
    然而,莫拉格·巴爾卻不知道,當祂在吞噬圖爾卡·阿拉卡諾的時候,本身一部分力量同樣也被圖爾卡·阿拉卡諾吸收。據說,等到奴役之主開始察覺到不對,彼時他們已經糾纏得太深,太久,以至於雙方都無法在輕易擺脫對方。
    於是,在某一刻,他們達成了某種奇妙的聯係。
    在那一刻,莫拉格·巴爾得悉了另一個位麵存在的真實,本身在脫離奧比斯晶壁、成就真正永恒的道路上走得更加的遠;
    而圖爾卡·阿拉卡諾也因此明曉了很多本不屬於他的知識,很多關於世界本源的知識!那是比他在虛空中目睹阿努與帕多梅兩大原力相互碰撞,最終創世更為真實易懂的知識。同時,圖爾卡也深受莫拉格·巴爾那邪惡的、殘暴的、對生命的憎恨與仇視,對折磨的熱衷永無止境的變態渴求的低語困擾——無數被折磨的靈魂在他腦中哀嚎;關於冷港的記憶,關於諸神的秘辛,關於奈恩各種傳奇時間線的訊息一股腦的湧入了圖爾卡的腦海,把他撐得差點沒吐出來。
    但他並未屈服,而是勇敢地與之戰鬥,最終用某種神奇的吐姆,將莫拉格·巴爾邪惡的靈魂驅除出了奈恩,驅逐出了他的腦海,永世不能再返回!
    當戰勝了莫拉格·巴爾的圖爾克從精神世界返回現實,卻發現,麻煩遠未結束。
    首先,其他石柱上那些被吸血鬼抓到地下,獻祭給莫拉格·巴爾的無辜者全死掉了——在對抗邪惡的路上,生命是最常被消耗的東西。無論是在阿爾達,還是在奈恩,皆如此。
    其次,戰鬥造成了一次浩大的震動,那條連通地底祭壇和上麵洞口的石道在震動中被毀掉了,他們和圖爾卡全被困在了深不見底的地底。
    而且。
    “喂,你的信徒就要掛了,你不救他們嗎?”
    是的,紅衛人和他的同伴們都活了下來。我們不得而知,到底是什麽讓女獵人三人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堅持了下來,但顯而易見的是,如果最後沒有圖爾卡的摻和,他們和紅衛人依舊難逃死亡的命運。而且死後靈魂也極有可能被奴役與支配之主莫拉格·巴爾拉扯到冷港,受盡折磨。
    當然,也可能他們最終被斯丹達爾救贖,返回他的神聖領域?
    彼時,看著瀕臨死亡的四人,才施展出他在奈恩的第三個龍吼的圖爾卡捂著額頭,略微的喘著氣的對著虛空抱怨,“別裝死,我知道你在!”
    沒人知道當時圖爾卡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即使是納吉斯,也隻敢在內心深處暗暗的咕噥幾句。他們誰都沒有提過那一晚,圖爾卡·阿拉卡諾說的很多東西。畢竟,這對他們來說,實在過於刺激了。
    重新陷入黑暗中的巨大溶洞寂靜無聲,仿佛在說,笨蛋,笨蛋!
    圖爾卡歎了口氣。他自認為,他欠這四名斯丹達爾的信徒一個人情。若不是紅衛人的護符,自己也無法在精神世界擊敗莫拉格·巴爾。
    而失敗的後果……
    “好吧,這確實是你們行事的風格!願光明照在你們的屁……我是說臉上!”
    無論如何,圖爾卡無法坐視他們就這樣死去,畢竟怎麽說,他們也曾並肩作戰。於是圖爾卡忍著俱裂的頭痛,企圖從莫拉格·巴爾的靈魂碎片中攫取到他想要的東西。
    終於,他找到了。
    “讓我看看,這個魔法該怎麽用……唔,是這樣?不,也許是這樣……抱歉,這是我第一次施展這個法術,如果有什麽不良的後果,請自負!”
    隨著圖爾卡那令人瞠目結舌的瀆神之語,圖爾卡生平第一次施展出了堪稱奇跡的魔法。
    當聖潔璀璨的治愈之光閃耀在莫拉格·巴爾那邪惡的地底祭壇,即便是納吉斯,都不得不承認,自己惹下了一個天大的麻煩!一個永世的詛咒!
    “該死的銀血之女,瞧瞧你都讓我做了什麽!詛咒你!臭婊子,願蜘蛛魔神啃食你的心髒!撕裂你的肉體!願你的靈魂在織網者的領域裏被永世折磨!我的眼睛!”
    獨眼的刺客罵罵咧咧的流下了淚水。然後被「澄淨淨化之光」龍吼刺痛的雙眼再度恢複了健康。
    “我並非懷疑閣下,但……”篝火旁,談話還在進行,伊斯拉恩看了看同伴,歎息說,“今晚的一切對我,對我的朋友,都是一場噩夢。”
    紅衛人不禁回憶起了當時被當成小白鼠的警戒者們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重新恢複了健康,被震撼得無以複加。
    奈恩中確實存在某種能令死者複活的禁忌法術,但大都被所有法師認為是異端。因為,很多時候,這些法術的效果大都是讓你得到一具活著的屍體,而不是讓人重新獲得健康。
    但圖爾卡的這個法術不同,他是真真切切的讓三具幾乎流光了血液的屍骸重新煥發了生機,也讓透支了生命的紅衛人從瀕死狀態恢複到健康。
    這簡直是神跡!
    而施展出了生平第一個恢複係魔法的圖爾卡卻一門心思的沉浸在意識深處那磅礴的知識海洋之中,並未對他們解釋過多。
    幸運的是,刺客在另一處洞窟中招到了一些食物與補給,那是吸血鬼為他們的人類仆從準備的。吸血鬼豢養他們,就像人類豢養牲畜,在需要的時候,吃掉。
    事實上,除了某些低蠢的狼和蝙蝠,在圖爾卡他們衝進祭壇的時候,大部分被莫拉格·巴爾召集至此的信徒們不是被圖爾卡的煌煌龍焰燒成飛灰,便是被紅衛人他們殺死。剩下的要麽在他們主子被逐出奈恩後,狼狽逃竄,要麽躲進鍛莫人的遺跡深處最黑暗的洞窟之中,不敢再露頭。也許很久以後,邪惡會重新占據此處,這幾乎是可以確定的。但當下,伊斯拉恩他們能做的確實已經不多。
    帶著必要的補給,伊斯拉恩他們離開了這個邪惡的祭壇。
    他們跟著圖爾卡的指示,一路穿過眾多漆黑的甬道與洞口,來到了另一片陌生的地底區域。
    這裏沒有那些令人惡心的鐵鏽甜味——這是血的味道。但此處的詭異之處絲毫不弱於第一片區域。首先,這裏更荒涼,而且腐敗的痕跡更濃重。空氣中彌漫著另一種臭味。地道和高大的房間裏隨處可見各種被翻倒的箱子與壁龕,矮人製造的武器和盔甲、火把和提燈、鐵鎬和其它工具,被某些生物翻出來,丟棄在地上。
    偶爾,還能看到幾具扭曲的,整個脊椎呈現侏儒症般佝僂起來的怪物白骨以及廢棄的鍛莫蜘蛛,以及球形機器,角落裏和管道中灑著幹枯的、令人惡心的血跡。
    很顯然,這是另一處被廢棄的鍛莫遺跡。
    伊斯拉恩他們及刺客都很好奇,為什麽圖爾卡會這麽清楚關於這個龐大的地下遺跡的相關事情,明明一開始,他和他們所有人一樣,都是初次見到這座鍛莫人遺跡。
    伊斯拉恩緊緊的盯著圖爾卡那雙金色的、充滿了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嚴的眼睛,然後低下頭,“我記得您說過,您隻是路過此地。”
    “等納吉斯回來,也許就明了啦。”也許是覺察到他們的疑惑,圖爾卡終於解釋了一句,“現在,你們不如多休息一下吧,魔法隻能讓你們恢複一定的精力,但痛苦與恐懼可不會因此而消失。”
    聽到圖爾卡開口說話,即使是裝睡的布萊頓人都不禁豎起了耳朵,“至於為什麽我會知道路,唔,有的時候我們不願說出某些事情,我認為那是我們的權利。事實上,”圖爾卡聳聳肩,“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魔法!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麽多。”
    圖爾卡微笑著,伸出了修長的,巨大的右手,紅色的魔法靈光在其掌心浮現,繁複的法術紋路勾勒出了一個精美得令人驚歎的法陣。
    “現在,睡吧。”半神說,“你們的路還很長。”
    紅色的魔法靈光碎成無數的光點,一陣比夜更深沉的困意籠罩了所有人。伊斯拉恩打了個嗬欠,栽倒在屬於他的毯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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