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身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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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是薑茶麽?”

    不遠處,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緩緩停住。車上公子輕挑車簾,一雙冷眸不緊不慢的落在了那眾星捧月的少女身上。

    沒錯,就是眾星捧月。

    她的出現帶走了場上所有的目光,甚至包括那總是安靜站在他身邊,目光時時刻刻都注視著他的纖纖。

    這是他蘇祈第一次看到真真正正的薑茶,不是那個一邊插科打諢一邊關心他的淩青,而是幾次拒絕與他相見,並在眾人口中囂張跋扈的薑茶。

    薑家貴女,當朝貴妃,有東陵第一才女之稱,卻也有東陵第一妖女之名。

    兩者集於一身,褒貶混為一體,即便在清冷至極的蘇祈看來,這也是個難以言喻的傳奇。

    他曾想象過很多次對方的模樣,直到他看清的這一刻。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這些詞語或許是美人標配,但卻並非薑茶的良詞。

    如果非要讓蘇祈來形容,那或許就是雪玉做的人,靈氣鑄的骨,那是一種與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的風采。

    說不清,道不明。

    “沒錯,那便是貴妃娘娘。”

    纖纖平靜的點了點頭,極自然的接著自家主子的話。

    沒有妒忌,也沒有質疑,心平氣和的簡直不像她。

    至少在蘇祈眼中是如此。

    因為在他們還未抵達雲山的前幾日裏,纖纖對這位貴妃娘娘以及淩青,那是絕無好臉色的。

    “看樣子,你們相處的還不錯。”

    沉默了半晌,蘇祈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而在說話的同時,他也將目光轉移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東陵皇帝,薑茶的夫君,一個京城眾官都可以踐踏的存在。

    但不得不說,對方的確生了張好臉,即便換做女子也當是傾國傾城。

    “娘娘為人開朗豁達,的確是世間少有的可人兒,”纖纖沉默了片刻,終是搖了搖頭道“不過我也已經說過了,主子想拉攏她恐不是一件易事。”

    眾所周知,在天下紛亂與爭鬥不休中,有錢的都是大爺。

    比如薑家,比如薑茶……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有錢能使鬼推磨並不是一句假話,因為人要吃飯,飯要花錢。

    如果有錢者隻是有錢,那他會成為眾矢之的。

    但若有錢者不僅有錢還有保護這些錢的能力的話,那這便是一頭沉睡的猛虎,隨時可能從睡夢中蘇醒,而後虎嘯山林。

    薑家就是這種猛虎。

    所以薑茶之所以能在京城橫行霸道,並不是因為她有多能耐,當然能耐也是有的,可最重要的還是她有錢。

    蘇祈想拉攏他,蘇信想拉攏他,皇家與朝堂都想拉攏她。

    而他們也私以為他們自己會是薑茶不錯的歸宿,至少比那個傀儡小皇帝要好得多。

    他們一方有人一方有錢,合作起來難道不是珠聯璧合兩全其美麽?

    纖纖搖了搖頭,並不。

    喜歡一個人是願意為他放棄利益的。

    就像她願意放棄藥穀掌門之位一直跟著蘇祈,做一個每天期待被矚目的可憐蟲一樣,不管皇上有多差,在薑茶眼裏都是好的。

    不是麽?

    所以纖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蘇祈該放棄了。

    隻是她並不知道蘇祈會不會聽。

    因為對方隻是模棱兩可的點了點頭,而後淡淡的答了一個“嗯。”

    眼下的纖纖並不知道,蘇祈之所以點頭不是因為他明白了,而是他覺得薑茶很可能活不到下山了。

    他在考慮他是要以救命之恩來拉攏薑茶呢?還是原計劃快速“逃回”京城,就此放棄這枚本就難以拉攏的棄子。

    因為薑茶不好拉攏,可不代表她的父兄不好拉攏。

    他的當務之急應該是掌權,而非顧及錢財之利。

    畢竟銀子他不缺,他隻是想錦上添花而已。

    命人放下車簾,蘇祈沉默的閉上了眼睛。宴會還有一會兒才會開始,他打算先在車上養養神,想想薑茶到底可不可惜這件事情。

    另一邊,站在蘇肆身邊的薑茶愣住了。

    “茶茶,他們看你的目光太紮眼了,我不樂意呢。”

    這句話實在是太直接了,直接到薑茶看身邊人的目光都變了。

    他怎麽忽然……

    可這次蘇肆沒有等她回答,而是直接拉著她的手,快步走向了他們應得的位置。

    說來也奇怪,今日的禮部竟對他們格外的照顧。

    不僅準備了與他們身份相符的高座,還殷切的擺上了一桌金銀玉製的器具,並一直有人跟在後邊兒伺候。

    對於一個傀儡帝而言,這待遇是前所未有的。

    於是很快便有人稱讚起了禮部的能力,以及我背後的蘇信。

    說宅心仁厚的有,說摒棄前嫌的有,說大家風範的也有。

    當然,還有說沽名釣譽虛偽至極點。

    總之這些官員們不就是一般閑,閑得都要那這些來找樂子了。

    其實這堆天潢貴胄裏也是有明眼人的,他們都知道傀儡帝與薑家女恐命不久矣。眼下蘇信與禮部待他二人的好,不過是打算在傀儡帝死前讓其寫下罪己詔與禪位書,好讓他蘇信回京時能將一切解釋得通罷了。

    所以說,這哪兒是佳肴美宴啊,這分明就是斷頭飯啊。

    可無論那群看客怎麽想,蘇肆都拉著薑茶的手坐了上去,而後像個沒事人般抬手為少女斟茶。

    對此眾人心中一陣鄙夷,暗道堂堂皇上竟每日做著麵首小倌的勾當。有辱斯文,不知廉恥,簡直就是他們東陵的災難啊。

    “茶好喝麽?”

    抬手斜靠案前,蘇肆鳳眸似瀲灩的秋水,看得薑茶渾身發燙……

    此刻她正握住杯子喝茶,隻可惜這茶還沒眼前這人的話有味道。

    “……好喝。”

    點了點頭,薑茶又故作鎮定的補了一句“阿肆覺得呢?”

    “我麽?”少年笑了笑,竟忽然湊近她的耳畔道“不怎麽樣,應該換一種。”

    “那種?”

    “最好喝的那種。”

    猛地把那杯茶灌下去,薑茶根本不敢再接下一句話了。因為她覺得蘇肆在套她,她若順勢問他什麽茶最好喝的話,他是不是就要說她了?

    難道他真的……

    猛地搖了搖頭,薑茶唯恐自己身在夢中。

    瀚海大陸,東陵國。

    繁華熱鬧的大街上,百姓呼朋喚友,達官顯貴結伴出遊。萬人空巷之下,是一場牽動京城的傾世繁華。

    皇上娶親,貴妃出嫁。

    大道上,鎏金大轎八人抬,轎前是禮樂開道,轎邊是鮮花漫天,轎後是近百使女,以及一眼望不到頭的萬貫嫁妝。

    當然,還有轎上那一襲紅衣華服,表麵端坐,實則鬱悶得要死的薑茶。

    她,茶茶,一個因為一本古早大女主穿越文《邪王嬌寵神醫王妃狠傾城》而氣得腦仁兒疼的學畜。穀

    一夜掙紮,她寫了篇長文怒罵。再睜眼,事情已大發。

    她穿書了。

    原主薑茶,書中真真正正的頂級白富美,首富的女兒,男主的表妹,也是最最最慘烈的炮灰。炮灰的原因,便是即將娶她的那個人——傀儡皇帝,蘇肆。

    一個對薑茶而言比男女主還要恐怖十倍,表麵人畜無害軟弱無能,結局卻把這本書殺的隻剩書名的狗男人。

    三年前,薑茶穿進書的那一天,也正好是書中重要劇情開始的那一天,原劇情中,薑茶別有用心的把當時流落街頭的蘇肆撿回去,並對蘇肆虛情假意甜言蜜語,自以為控製住了蘇肆,蘇肆愛她愛的要死要活。

    誰知道蘇肆竟是書中最陰險最恐怖最牛逼的超級大反派,他一眼便看清了原主的真麵目,卻假裝不知,反過來利用原主算計男女主,還吞並了薑家所有財產,讓原主落了個家破人亡的淒慘下場。

    嗯,撿人即是悲劇,繞開便能永生!

    穿過來的薑茶當即趁劇情開始前溜回了家,與蘇肆完美錯過。

    那一刻的她微微一笑,這波她穩了吧?

    可鬼知道她剛回到房間,就聽聞了哥哥為她撿回一個年輕侍衛的消息。

    同一條街道,同一款裝扮,還有同樣的化名。

    阿肆。

    那一刻薑茶隻覺天旋地轉,日月不分。

    哥?

    我的大哥!

    你是嫌我們家活太長了麽?

    趕出去!

    趕緊趕出去啊!

    那天的薑茶對蘇肆惡語相向,並且將他一腳踹出了家門。

    也是那一日,少年渾身被雨水浸濕,他狼狽不堪,麵色慘白。可就是這樣的他,卻用一雙冷若冰窖涼若深淵的眼睛看著她。

    “你會後悔的。”

    “我永不後悔。”

    猛得從思緒中醒來,薑茶滿心都是雨水與眼神的涼意。

    三年後的現在,蘇肆已如同原劇情一般成了傀儡皇帝,而為了避開劇情外出遊曆的她,也被蘇肆抓了回來,並且如同原劇情一般即將成為貴妃。

    對此,一朝回到解放前的薑茶覺得,蘇肆對她的惡意恐怕比原劇情中還要強烈好幾十倍。

    畢竟,哪個大反派不是睚眥必報?

    微風吹起金轎珠簾,發出陣陣輕響,不知何時,她的金轎已停在了未央宮前。

    而一隻指節明晰,修長白皙的手也如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手似玉,美得令她心驚。

    這人似魔,壞得讓她淚流。

    那個,你能不能不要過來啊!!!!

    時值黃昏,華燈初上,亭台風雅,殿宇如林,漫天雲霞層層疊疊,它們燃燒著,也映照著這座看不見邊際的巍峨皇城。

    金碧輝煌,如夢似幻。

    但即便皇城光芒四射,也依舊無法掩蓋那轎前少年的灼灼風采。

    紅衣勝楓,膚白若雪。

    他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眉眼若漫天星辰,帶著一抹充滿陽光的笑意。

    而在笑意暈開的刹那,他眼角那顆淚痣也隨眼尾微微上挑,漾開一抹不為人知的野氣。

    又純又欲,如是而已。

    此時此刻,少年正親手撩起白玉珠簾,他含著笑,將手伸到了轎中蓋著紅蓋頭的佳人麵前。

    他是蘇肆,眾人眼中人畜無害軟弱至極,連皇位都得靠一眾兄姐施舍,連娶親的日子都無法自己決定的東陵小皇帝。

    當然,也是一個貴妃等於他所有愛好的小皇帝。

    一婚納六,一後五妃分六日入宮,他卻唯獨親迎貴妃薑茶一人。

    這一眾宮人入宮幾十年了,還是頭一次見有皇上成親穿喜服,且還乖巧至極的站在花轎前等妃子的。

    這可不是娶妻,而是納妾啊。

    “恭請貴妃娘娘下轎~”

    隨著司禮太監一聲尖嗓,未央宮前的數百宮人齊齊下跪,他們還真想看看這位把小皇帝迷得神魂顛倒,為了娶她又哭又鬧的貴妃娘娘,究竟是何等風采呢

    萬事俱備,就差薑茶抬手了。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那轎中人兒依舊端坐,沒有半點抬手的意思。

    尷尬在無聲中蔓延,終於司禮太監忍不住了。

    可他剛要開口,薑茶卻抬手了。

    啪!

    隻聽得一聲清響,金轎前的眾人傻眼了。

    因為他們等來的並非想象中的牽手,而是貴妃娘娘一巴掌拍開了皇上的手……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蘇肆低眸看著自己被拍開的手,沉默的眨了眨眼睛。

    遲疑了一秒,他又一次把手伸了進去。

    啪!

    蘇肆“……”

    都說事不過三,再來一次應該……

    啪!

    蘇肆“???”

    漫天晚霞之下,紅衣少年伸手幾次挨打幾次,力道不重,尷尬卻不輕。

    以至於少年臉上陽光燦爛的笑容都漸漸有了裂痕。

    薑茶,你特麽故意的吧……

    於是乎,當薑茶再次抬手準備打他的時候,他率先伸手,一把握住了少女纖細白皙的手腕。

    一瞬間,那除了蓋頭下一角什麽都看不到的薑茶失去了重心。

    大紅蓋頭滑落,腳尖觸地的她本能的向後仰去,卻被蘇肆反手一扶,被迫撞進了他的懷裏。

    少年身量極高,以至於薑茶全然被他的陰影所籠罩。

    跑是跑不掉了。

    “三年不見,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小心啊。”

    耳邊傳來少年清朗的笑聲,竟說不出的溫柔。

    珠釵步搖在青絲間搖曳,薑茶看著這張近在咫尺人畜無害俊美異常的臉,整個人都是拒絕的。

    薑茶“蘇肆,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強扭的瓜不甜?”

    蘇肆“扭都扭了,管它甜不甜。”

    薑茶“???”

    我特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