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亂世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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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看著自己親筆寫的東西愣。

    當他聽到韓樸說家中之事時,  腦海裏莫名出現了這段文字,  就像當初那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可是他分明連這是什麽體裁的詩歌都不知道,  更不明白,秦漢的“漢”字,  到底指的是什麽。

    他這是被什麽孤魂野鬼上身了嗎?想起那日不知何處湧動的熟悉力量,  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  他寧願相信,  他自己才是那個孤魂野鬼。

    可是,  從小到大的記憶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韓樸收拾停當出來的時候,  琴歌已不在房中,  韓樸對這質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園子裏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劍。

    琴歌劍舞,  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卻並不擅劍,  劍在他手中,不過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罷了。

    琴歌舞劍,  雖華而不實,  但卻好看到了極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光。翻飛如雲的廣袖,  柔韌旋折的腰身,  飛揚輕舞的青絲,  寒光四溢的長劍……韓樸形容不出,  卻隻覺得少年的每一個動作,都散著致命的吸引力,勾著他的眼睛去看,勾著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說話,不敢呼吸……

    少年的動作原是舒緩輕盈的,到了後麵卻漸漸激烈了起來,人在地上騰挪翻轉,劍在空中飛舞劈刺,一劍快過一劍,一劍重似一劍……韓樸耳中仿佛聽到戰鼓驚天,眼前仿佛看見雷霆怒降,隻覺得心驚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終於,雷收鼓歇,風平浪靜。

    琴歌收劍入鞘,看見的便是韓樸瞪著眼、張大嘴的蠢樣子,皺眉道:“怎麽?”

    不過他這樣子,蠢歸蠢,並不惹人討厭就是,雙目清亮有神,隻見驚歎,不見其餘。

    韓樸吞了口水:“我終於明白為什麽秦鉞對你那麽……”

    琴歌打斷道:“秦鉞沒見過我舞劍。”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劍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時日、自娛自樂所用,不是為了取悅旁人。”

    “哦……”韓樸不知該如何接話,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劍法吧!”

    琴歌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不必。”這時代,藝不可輕授,何況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絕技?何況他並不覺得自己需要這種東西。

    韓樸勸道:“你那劍舞,好看是好看,可劍是殺人的,光好看有什麽用?”

    琴歌道:“我能編出這世上最好看的劍舞,自然也能創出這世上最厲害的劍法。”

    韓樸道:“好看和殺人,這是兩碼事好吧?要按你的說法,那些跳舞的小嬌娘豈不是個個都是高手?”

    “他們不行,我可以。”琴歌頓了頓,肯定道:“我當然可以。”

    韓樸對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無語,道:“你就算要自創劍法,也要先熟識……”

    韓樸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現琴歌不再舞劍,改為一遍遍練習單一的直刺動作,他閉上眼睛,似在簡單枯燥的重複同一個動作,但精通劍法的韓樸卻看得心驚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動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斷做著細微的調整,讓這一擊更快、更準、更狠、更無懈可擊!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話,他也許真的能創出這世上最厲害的劍法——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會用劍的天才?

    琴歌一麵閉著眼睛比劃,一麵道:“你若閑著沒事兒,就去幫我找一柄劍來。”

    韓樸這會兒哪裏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裏拿的不是劍嗎?”

    琴歌道:“太輕。”

    跳舞的劍,和殺人的劍,終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錢匣子在哪兒,自己去拿。”

    韓樸怏怏應了一聲,剛走了兩步,忽覺不對,一回頭便見琴歌忽然彎腰吐了一口鮮血出來,臉色蒼白,身形也有些不穩。

    韓樸神色大變,兩步跨到琴歌身邊,將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脈。

    琴歌對吐血這回事兒早已習以為常,用茶水漱了口,訝然道:“你還會醫術?”

    韓樸沒好氣道:“閉嘴,別說話!”

    許久之後,神色凝重的鬆手道:“你怎麽會受了這麽重的內傷?明明上次還好好……”

    忽然臉色劇變,怒道:“秦鉞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琴歌難免又想起那些惡心的玩意兒,臉色有些難看,口中道:“一點小傷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傷?”韓樸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情形?你現在就像被摔的滿身都是裂痕但還沒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陣風吹來,或者咳嗽一聲,都有可能就那麽散了!”

    彎腰蹲在琴歌身前,沉聲道:“上來!”

    “做什麽?”

    韓樸沉著臉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後去請大夫。”

    琴歌很難解釋他現在身體的狀況,也懶得解釋,道:“我房中匣子裏有個綠色的瓷瓶,裏麵是秦逸配的藥,你跑的快,幫……”

    話還未說完,韓樸便跑的沒了影子。

    琴歌閉上眼,回憶剛才練劍的感覺——總還是差了些什麽,仿佛本來握在手心裏的東西,如今卻隔了薄薄的一層屏障,無論如何都觸摸不到。

    那種感覺要怎麽才能……總不能再找個人來氣自己一回吧?

    正皺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睜開眼睛,便看見韓樸正怒氣衝衝的看著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著被韓樸抓住的右手,默默將不知何時並成劍的手指放鬆,推開他的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韓樸臉色很難看,道:“你還沒放棄?”不然怎麽會這個時候還在想著劍訣?

    琴歌皺眉,他不願騙韓樸,也解釋不了自己如今的狀況——他身上的傷看著雖重,實則並不致命,那股力量雖然將他身體給崩壞了,但同時又它牢牢粘合了起來,且在不斷改善著他的體質。可以說,他現在的狀況,除了時不時吐那麽一小口血,疼那麽一陣子以外,實則比任何時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韓樸,我讓你跟著我,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幹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說自己沒事兒,可也得有人信啊!

    韓樸怒道:“為了一個秦鉞,值得你這麽拚命嗎?”

    琴歌不吭氣,端著杯子慢慢啜飲。

    韓樸見他全然未將自己的話放在眼裏,怒道:“好,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既然你這麽放不下,我去替你殺了他!”

    轉身便走。

    琴歌喝道:“韓樸!”

    秦鉞重傷初愈,正是戒備最嚴的時候,這時候去刺殺和找死有什麽區別?

    韓樸停下腳步,卻不回頭,冷冷道:“你讓我別管你的事,那麽我的事,你也別管!”

    “我也懶得管你的事,但有幾句話要和你說清楚。”琴歌語氣平靜:“第一,我的傷,和秦鉞沒有直接關係,和你更不相幹,不要什麽都攬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沒有拚命,便是拚命,也絕不會是為了秦鉞,隻可能是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麽回事,它不會因為細心調養而有半分好轉,也不會因為我練武而有半分惡化。”

    琴歌頓了頓,繼續道:“這些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隨你,你要去殺秦鉞也隨便,隻是和我半點關係也沒有,你要去送死也別打著我的名義去。”

    韓樸半天沒動彈,琴歌正惱怒他的執拗,卻見韓樸忽然轉身,一溜煙回到琴歌身邊坐下,將藥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藥,吃藥!”

    琴歌瞪著他——這人的臉怎麽能變得這麽快?

    韓樸嘻嘻笑道:“你的話我當然信了。不過難得你這麽關心我,一口氣說這麽大一段話,我還想再多聽兩句呢,誰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氣。”

    琴歌頓時無語,默默將藥吃了。

    雖秦逸的藥對他的傷沒什麽用,但止疼效果卻極好——每次病時,那種整個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讓不怎麽怕疼的琴歌都覺得有些難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陣,緩過勁來,正準備將韓樸攆走好繼續練劍,忽然聽到有人聲,轉頭看去,隻見樹林那邊幾個燈籠晃動著,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韓樸道:“應該是傻大個兒回來了,還帶了人呢。”

    ……

    餘生帶了四個人走,卻帶了四十個人回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幾排,等著琴歌來挑,管事兒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著不是,說自己考慮不周雲雲。

    質子府的人手原就該由大秦配備,是以琴歌並不推辭,挑了四個三四十歲、看著幹淨利落的婦人,讓管事的將其他人帶回去。那管事的又極力建議他多留了一個廚娘、一個針線嬤嬤和兩個車夫、長隨。

    餘生帶人去安置,韓樸在一旁唉聲歎氣,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撿年輕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個給你我養養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時候,身邊也愛用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卻不知怎的變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賣了身的下人,也難免多了幾分驕矜,他以前是樂得哄著她們的,便是丫頭們對他使性子脾氣,也覺得是別有情趣……如今卻沒了這種心思。

    皺眉道:“你不覺得他殷勤的過分了嗎?我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麽。”

    韓樸道:“怎麽會?秦鉞迷你迷成那樣,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贏……”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塗了!

    當初刺殺秦鉞失手被擒,他自覺必死,為保易安,他告訴秦鉞,隻有做出迷戀易安之態,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齊人——可是秦鉞便是再迷戀易安,也不會因此放過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這裏,顯然是他自個兒取代了易安“被迷戀”的位置……

    琴歌扶額:“明天你拿著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樓去一趟,告訴他們過兩日我要去喝茶,讓他們留一間靠窗向南的房間。”

    韓樸眨眨眼:“額?”

    喝個茶而已,要這麽麻煩?

    琴歌淡淡道:“留在這裏,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兒,便是將武功練得再高有什麽用?總要先離了大秦再說。”

    韓樸道:“離開大秦啊?這還不容易?這我本行……”

    忽然想起論起逃脫的本事,這少年隻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別妄想了,秦鉞怎麽可能放過你?”

    琴歌道:“沒試過的事,就不要說不可能。”

    起身回房。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殺了這些人又怎麽樣?失去親人的疼痛也不會有絲毫減弱,他尚且如此,何況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會起死回生之術,也沒有佛家度轉生的本事,在這裏徒留傷感,遂一轉身,在眾人麵前消失不見。

    到了無人處,林諾掐動法決,一道玉劍的虛影出現在空氣中,漸漸由虛化實,而後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麵八方飛射而去。

    這東西名為劍書,名字挺高大上,其實功能比林諾前世用的手機差多了,林諾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無指定對象群短信,離此地較近有一定修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這玩意兒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門派,會在第一時間被收拾幹淨,這也是他答應狗兒爹的事。

    兩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門,在天道鏡前下誓願,定下仙凡之規,但凡無故殺戮凡人者,天下共誅之。此願一,天下靈氣都乖順了兩分,天劫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主導此事的幾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過輕輕劈了幾道天雷便過了。

    至此之後,天下修者的入門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殺凡人一項,偶爾有幾個漏網之魚,卻往往是被人故意豢養的。

    隻因自天下道門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認可後,護佑凡人、誅殺這些妄殺凡人者,便會有功德加身,這玩意兒在渡劫之時,比任何天才地寶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麽地方出現一個破戒的修者,便會被人爭相捕殺。

    野怪供不應求之下,便有人開始家養,找一處窮鄉僻壤之地,扶持一個小門派,瞞過此條戒律,雖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讓他們去濫殺無辜,卻可有意無意縱的他們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時候,便斬殺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諾一聽他們整個門派都是這般風氣,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養的,他這會兒了劍書出去,豢養他們的仙門定會立刻將他們收割——否則等外麵的人來搶人頭,他們就血本無歸了。

    可憐這些家夥們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卻不過是養在圈裏等著過年宰殺的家畜罷了。

    “可惜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諾歎了口氣,太遠的路他懶得用腳走,從空間法器裏取了一張小挪移符來,這東西可帶著他定向傳送五百裏,他對著星星辨別了下方向:“就這邊罷!”

    一陣眩暈之後,林諾落在一道山崖下麵,潭水清幽、鳥語花香,景色竟相當不錯,隻是他受傷之後,靈覺被限,並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沒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麽地方。

    他方才明裏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裏用的卻是大乾坤符,兩者剛啟動時有幾分相像,等能現不同的時候,想阻攔也來不及了。這一手也算是他的專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貴。

    當然貴也有貴的好處,雖然大乾坤符不能預設方向位置,距離也是隨機的,但它不受環境限製,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遠的多。

    林諾靠著山崖坐下來:希望跑的夠遠,這可是他最後一張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兒家時,他分明感覺到周圍氣息有些動蕩,應該是有高手隱藏——若不是巧合,便隻可能是衝著他來的了。如是後者,他隻希望這一張大乾坤符能甩脫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負欺負小輩,真來什麽高手,連跑都跑的不夠快。

    今天生的事有點多,林諾抬頭看著漫天的繁星,輕輕歎氣:還剩下最後兩個月,怎麽就不能讓他消消停停的過呢?

    下一瞬,林諾臉色驟變,悶哼一聲,掙紮著站起來卻一個踉蹌撞到麵前的青石:“火兒!火兒!”

    聲音中竟帶了幾分甜膩惑人的味道。

    林諾咬牙不再吭氣,衝進水潭,下一瞬,火兒從他眉心躍出,潭水瞬間變得冰涼刺骨,卻依然無法抵禦仿佛來自於靈魂的陣陣情1潮,身體不可言說的部位傳來無法忍受的麻癢和空虛,每一寸肌膚都在瘋狂的叫囂著,渴望著被溫暖、被摩挲、被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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