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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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淳峰先是一愣,隨即怒聲說道“這是癡人說夢,無稽之談!”

    蘇文這一番說辭,聽起來不錯,卻沒有可操作的空間。

    在他看來,稅賦是國之根基,如何能夠取消?若取消了農民的稅賦,那天下就無法正常運轉了!還有徭役,別說取消,若徭役有償,朝廷都很難承擔得起這麽一筆巨大的支出。

    “於刺史,不是我癡人說夢,是你視野太低,眼界依舊停留在窠臼之中,沒有能看到未來世界的走向。”

    “嗯?”

    聽到蘇文這一句,於淳峰倒是愣了愣。

    在超凡者心裏,“過去”和未來都是神秘而神聖的。越是掌握了高深的超凡力量者,越發感覺到曆史撲朔迷離,而未來,哪怕最強大的術家超凡者進行占算,得到的也是模糊的結果,根本看不到未來發展的趨勢。

    所以當蘇文提及這樣的話語,於淳峰便迅速冷靜了下來。

    蘇文的超凡力量雖然一般,可潛力卻是可不限量的。

    若蘇文看到了未來的一些畫麵,也不是不可能。

    若能夠從蘇文耳中得到一些未來的啟示,收獲必然不小。

    “上古之時,人們餐風飲露,茹毛飲血,大道不顯,哪怕處於所謂是聖王時代,諸王領地不過百、千裏,轄民不過萬人,這可是事實?”

    蘇文先拋出了這麽一句。

    “這是自然。”於淳峰點頭說道。

    “那時百姓五穀不分,廣種薄收,百畝之田,所得不過十鬥,漁獵一年,長幼難得吃肉,這可也是事實?”

    “蒙昧之初,自然如此。”於淳峰蹙起眉頭。他隻想聽蘇文說說關於未來的事,若蘇文沒有幹貨卻在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他可不會客氣的。

    “刺史再看現在,農人一畝地可收糧食三石,比起上古,多了幾倍,普通百姓家庭,想吃一頓肉,也不是很難之事,便足以說明一點,時代,是在進步的,生產力在發展……”

    “就這?”

    於淳峰心裏頗為失望,打斷了蘇文吟唱。

    蘇文有點失望。他是能從原始社會說到工業革命的。而這個時代的墨家和農家,是很有機會充當引導技術革命的存在,隻要合理引導他們,必然會有質的變化。

    “哼哼,寫你的詩去!”於淳峰覺得蘇文不過是在誇誇其談,浪費時間,引蘇文到他的書桌前,又從簡陋的書架上搬了一疊宣紙,最後猶豫了一下,從書架的暗格裏拿出了一塊墨錠,擺在蘇文麵前。

    “這是貢墨……寸金墨?”

    蘇文掂量了手裏的墨塊,甚是驚訝。寸金墨是劍南道的貢品,是用一種含有靈性的木材燒製而成,工藝不算複雜,就是原料珍貴,價格遠超黃金。

    寸金墨一般不是用來書寫普通文書的,陰陽家和道家對寸金墨的需求幾乎是沒有底線,用寸金墨繪製的符籙,是有額外的加持效果的,隻是寸金墨被大量朝廷所壟斷,陰陽家和道家每一年也隻能得到少量的配額。

    想不到於淳峰手裏竟然有這種東西。

    但蘇文想想也就釋然。於淳峰可是大梁朝的封疆大吏,擁有一點寸金墨也是正常的事。

    隻是想不到的是,這麽珍貴的東西,於淳峰竟然拿出來給自己用了。

    “現在就寫?”

    蘇文本想藏起寸金墨,從百寶囊裏拿出平時用的墨塊替代,但仔細一想,便覺得這樣做的話實在太掉價,還是不要貪圖於淳峰這麽點小便宜了。

    “稍等片刻,等我布置好收集靈氣的陣法。”

    看到蘇文竟如此淡定,於淳峰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此時蘇文施加在他身上的說服力的秘術已漸漸失去效果。

    到了這時候,於淳峰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會不會有問題。

    他是個謹慎的人,哪怕清楚蘇文能夠為他帶來足夠的文氣,為了穩一手,他也不會丟下客棧裏的儒生,就算不當場殺了掠奪靈性,也會抓幾個回來,有備無患。

    “或許……我應該……”於淳峰心裏暗道,他更應該將蘇文一手拍死,掠取了蘇文身上的靈性,此時返回的客棧,還來得及擄走其他人。

    “爹,我能進來嗎?”

    而這時,門外響起微沙的聲音,正是於淳峰的女兒於蒔,不知何時,她已經站在了門外。

    蘇文很是驚訝,因為他並沒有感知到於蒔的氣息。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於淳峰收起心中的想法,聲音也變得溫柔,說道“進來吧,外麵冷。”

    他隨手布置了陣法,站在一側,等蘇文寫詩。

    他對蘇文的才思是佩服的,隻是到了此時,冷靜下來之後,心裏依舊對蘇文的能力有所懷疑。

    蘇文抬頭一看,看到一團灰色的霧氣,從書房外麵緩緩進來,灰霧之中,裹著一個少女,少女麵容模糊,氣息更是微弱無比。

    “見過蘇先生。”

    灰霧裏的少女看到蘇文,五官仿佛都凝實片刻,聲音裏帶著喜悅“您怎麽會在這裏?”

    她聲音裏帶著埋怨,對著於淳峰說道“爹呀,您請來了蘇公子,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呢,要不是我看到《桃花集》上的墨跡未幹,都沒想到這一茬。”

    “……”蘇文訕訕笑了一下。他心裏暗道一聲,墨痕未幹,或許是因為天氣潮濕,又或者是你爹冒充我簽下的假名呢,一下子聯係到我,未免也太牽強了吧?

    “於小姐好。”蘇文打了個招呼,他本想仔細打量少女,可感受到於淳峰那凜冽的目光,他便打消了這種想法,低頭下來輕研墨汁,淡淡說道“於刺史,隻是要文氣,寫什麽詩文,沒有要求吧?”

    “沒有。”

    於淳峰很務實。

    他要的是文氣,隻要蘇文寫出的篇章能帶來文氣就行,至於寫的是什麽,他並不在乎。

    “於小姐呢?”

    “蘇先生……您的意思是……這詩是贈予我的嗎?”

    於蒔心裏一片歡欣,甚至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可以這麽說。”蘇文也是怔了一下,但他眼睛一亮,覺得似乎可以有所作為。他確定於淳峰很在乎這個女兒,而於蒔似乎很喜歡他抄的詩文,那討好了於蒔,於淳峰短時間裏想加害他,恐怕也不願這麽做。

    想到這裏,蘇文便開口說道“於小姐喜歡梨花?”

    “公子怎麽知道?”

    於蒔心弦微顫,聲音也有些顫抖。

    蘇文心裏暗道都什麽季節了,院子裏還有兩株梨花。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嘴裏卻說道“猜的”。心裏暗暗計較著“既然之前有《桃花集》,那就以……梨花寫一冊子?”他忽然想起了於淳峰院子前的那兩株梨花。

    “舊山雖在不關身,且向長安過暮春。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

    淡淡的文氣在四周縈繞。這首短詩作者是唐時人,但蘇文並不知作者是誰。隻是覺得有些應景,便將其做了首篇。

    “不錯。”

    於淳峰見蘇文落筆如風,頃刻間便寫了一首短詩,心中頗為震撼。

    在客棧的時候他已見識過蘇文才思敏捷的樣子。但在那時候完全可以解釋為蘇文是臨危急智,逼出來的能力。

    沒想到此時蘇文依舊隨手拈來,輕鬆賦詩。

    “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

    於蒔呼吸頓時有些急促。

    “這詩……是寫給我的嗎?”她喃喃說道,隻是看了看自身縈繞的灰氣,她心裏的歡欣頓時全無,原本漸漸浮現的五官再次隱去。

    “好小子!”

    於淳峰見女兒如此,他心裏暗怒“竟然作詩撩撥我女兒,那些老學究說得不錯,這些寫詩厲害的家夥都是狂蜂浪蝶,活著就是禍害,留不得!”但看到匯聚到陣法裏的文氣,他的怒火便消散許多。

    “一剪梅……”蘇文筆鋒稍作停頓,換了一張宣紙,落筆寫下了詞牌名。

    “喲,不寫詩,換詞了?”於淳峰大是驚詫。

    他隻知道蘇文能寫詩,幾乎每首詩都能引來文氣。

    可從沒聽說,蘇文竟也能作詞。

    隻見蘇文微微沉吟,筆下遊龍。

    於蒔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蘇文旁邊,看到那一行草,小聲念道“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

    隻是這麽一句詞念完,她整個人便顫了一下,五官凝實,眼眶有淚珠打滾。

    自被汙染之後,她每日都被病痛所折磨,足不出戶,虛度韶華。

    “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月下。”

    蘇文又一句。

    隻是看到這裏,於蒔兩行清淚便流下。

    對於一個苟延殘喘性命的人來說,哪有什麽賞心樂事可言,山中月色梨花是極美的,可一切終歸寂寂,與她無關。

    “好家夥……”

    於淳峰隻感覺頭皮發麻。於蒔沉醉在詞闋意境之中,他卻感覺到周圍文氣翻湧。

    他甚至感知得到,此時小院裏的兩樹梨花,那全靠他以超凡力維係住的,病怏怏存活著的梨花,此時被磅礴文氣滋潤,憔悴的花葉展現了鬱鬱生機。

    蘇文將毛筆往石硯上濃沾一筆,將下片詞一氣嗬成“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好,寫的真是好……”

    於蒔身上灰霾般的氣息此時竟消失無蹤,一個娉婷少女就站在蘇文身旁,眼神迷離,看了看紙上剛剛成文的小詞,又看了看蘇文。

    “蒔兒……”

    看到於蒔身上的汙染氣息消失,於淳峰都驚呆了。

    他很清楚,此時於蒔身上發生了什麽。之前他窮盡心血,都無法讓於蒔凝聚足夠文氣晉升的儒家序列一,竟是看了蘇文寫了兩首詩詞,就晉升完成了?

    “於老兒,出來受死!”

    而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在院子外狂暴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