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跳起來打不到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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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有個聲音對自己說,劉益守此人,隻不過吹牛吹上天,瞎胡扯的。
    可心中還有另外一個聲音說,哪怕劉益守剛才說的事情,有一條是真的,恐怕都會有不小的麻煩。
    一時間,元子攸陷入兩難之中。而對方那張俊臉,那漫不經心的表情,又是十分的欠揍,想讓人直接給他一拳!
    小不忍,則亂大謀!
    元子攸壓下內心的衝動,感覺隱約上了一個大當!他之所以敢這麽對劉益守,就是聽了某些世家之人的教唆。
    那些人跟自己講,完全可以拋開劉益守這個“中間人”,直接跟爾朱榮接上頭談條件。何必讓眼前這個大尾巴狼給自己不痛快呢?
    “反正,夜還很長。王爺可以……哦,我記得你好像還不是王爺呢,不好意思啊,記錯了。”
    劉益守連忙給元子攸道歉,隻是那語氣更像是在嘲諷,沒有絲毫的愧疚。
    “劉益守,你贏了,我這就放你出去,為你準備上好的廂房,熱水,美食。連暖床的侍女都給你準備好。
    剛才那些,不過是我跟你開個玩笑罷了,想考驗一下,你對爾朱大都督是不是夠忠心。”
    元子攸毫無邏輯的拚命把話往回圓,看得劉益守一愣一愣的。
    真是,得罪成這樣,都能往回圓回來,這元子攸簡直就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代名詞。
    劉益守笑著微微點頭,既沒有接受對方那番話,亦是沒有反駁。他直接往身後的草垛上一躺,仰麵看著元子攸說道:“不啊,這裏挺好的。你這人一天三變的,說不定明天早上又要拿我腦袋送胡太後那邊,誰知道呢?
    不如讓弩箭飛一會吧,落地再說。”
    劉益守根本就不吃元子攸那一套,或者說,他就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你到底想我怎麽樣?我已經服軟了啊,那我現在發毒誓,如果以後我再對付你的話,就讓我死在爾朱家的人劍下,這樣你滿意了麽?”
    元子攸氣急敗壞的說道。
    他真怕劉益守搞什麽幺蛾子。對方固然是會完蛋,但自己這邊也沒法好過!這世間真有那種為了一口氣,也要拖你下水淹死你的混蛋。
    “誒?別那麽見外嘛。”
    劉益守舒服的在草垛上伸了個懶腰道:“你元子攸是什麽人,我心裏可是明白著呢。不過也沒事,我這個人挺大度的,不會輕易跟人為難,包括你。
    而且我也相信,在你想殺的人名單中,我劉益守啊,應該是排到很後麵很後麵的。你相信我,無論你多麽恨我,實際上我對你的威脅,比某些人要小多了。
    真犯不著你費那麽多功夫去惦記我。”
    聽到劉益守說的話裏有話,元子攸的臉沉得如陰溝裏的水一樣。
    也不顧他難看的臉色,劉益守繼續說道:“比如說,你現在最想殺的,不是我這個外人,也不是胡太後這個注定要死的倒黴蛋。
    反而是跟你相親相愛的兩個兄弟,你大哥元劭,跟你弟弟元子正。”
    不可思議!
    內心最深處的陰暗,居然被人一語道破!
    元子攸的手不自覺按在劍柄上,恨不得此刻就拔劍殺人。
    “我又不是禽獸,豈會做下這等禽獸不如之事?再說我兄長和我弟都已經讓我當天子了,我又何必去殺他們!”
    元子攸梗著脖子強辯道,隻是這樣子怎麽看怎麽心虛,更像是在狡辯。
    “你當然不用親自動手,你要是親自動手的話,天下人會怎麽看你呢?”
    劉益守嗬嗬一笑,繼續說道:“如果我是爾朱榮,那麽則會扶持你上位,但是為了控製你,鉗製你,我會將你兄長和你弟弟帶在身邊,就當是隨從吧。
    以後你聽話,那就好好當這個傀儡。如果你不聽話,那麽爾朱大都督也能將你兄長跟你弟弟直接扶上去。
    就像是現在將你扶上去一樣。”
    “為了自己的權勢,你又怎麽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呢?我可是很佩服你的,從未小瞧過你的智慧啊。”
    “一派胡言!”
    元子攸心虛的猛一揮衣袖,轉身便走!他實在是不敢在劉益守麵前呆著了,對方就像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一樣,無論埋藏多深的想法,劉益守這碧蓮都是洞若觀火一樣。
    等元子攸走後,劉益守長長的出了口氣。
    江湖險惡,多準備點後手,果然沒錯。
    ……
    元子攸走了有一會之後,柴房門被推開,一個窈窕的身影慢慢靠近劉益守躺著的草堆。
    “剛才那些話,都聽到咯?”
    劉益守睜開眼睛,看著滿臉淚痕的元莒犁,對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令人心疼。
    “所以說了,像馮小娘那樣的,才是活著幸福。人清醒的時候,才能了解到自己的不幸與苦難,為什麽你總是喜歡問那麽多問題呢?豈不聞知道得越多越苦惱麽?”
    劉益守歎了口氣,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不知道要怎麽說出來。
    “我在禪房裏留了一張字條,要你不要來,你為什麽還要來?”
    元莒犁也不怕稻草將自己身上白色絲綢的衣裙弄髒,直接躺在了劉益守身邊的茅草上。
    “其實我……”
    劉益守剛想說話,元莒犁將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你之前說元子攸這個人……嗯,我也不多說了。其實我還是有些不信的。”
    她歎了口氣道:“你知道你這個人最討厭的地方是什麽嗎?”
    元莒犁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劉益守的眼睛問道。
    “不知道。”
    “你這個人最討厭的地方,就是你說的總的是對的。”
    元莒犁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你對我說那麽絕情的話,我很生氣……但是你今天能來這裏,我很高興。
    現在我就放你走吧,別回來了。不管是回爾朱榮那邊還是隨便去什麽地方,隨便你吧,走吧。”
    元莒犁從草堆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對著劉益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拉你起來吧,現在就走,走得越遠越好。彭城王府裏發生了什麽事,都與你無關,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她眼中含著淚,幾乎是要哭出來。
    “你們姐弟啊……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呢?”
    劉益守將元莒犁拉到草堆上,兩人的樣子看起來都有些滑稽。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兩句詩前麵,還有兩句。”
    劉益守認真的拉起元莒犁的小手,然後在對方手上用很慢的速度寫下了另外兩句。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元莒犁先是驚愕,隨即變得狂喜,她舌頭都在打結,有些緊張的問道:“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嗎?”
    劉益守輕輕點頭道:“話不能說太明白,你知道就行了。也許我無法改變殘酷的現實,但是把心意說出來,並沒有什麽可恥的。
    而且,我不想傷害你。”
    “我也不想你受傷,所以你還是走吧。”
    元莒犁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情意綿綿的說道。
    她不是馮小娘子,她身後還有彭城王府,無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如果是馮小娘子,那絕對是果斷私奔,我管爾朱榮要怎麽無能狂怒!就是到時候被抓住,起碼現在爽過了。
    “如果能走,我當然想走。但問題是,我走了,以如今城內外的態勢,你們恐怕很難活到見爾朱榮的那一天。元子攸死了我不在乎,你死了我會心疼死,所以還是需要將你們帶出城,送到爾朱榮麵前。”
    劉益守說得很平靜,元莒犁臉上卻已然露出驚喜的表情,隨後又變得黯然。對於元子攸來說,見到爾朱榮當然好,可是對她來說,不亞於羊入虎口。
    要是以前,陪爾朱榮睡覺那就罷了,可是現在她心裏已經裝不下第二個人了,以後的痛苦日子,要怎麽過下去?
    大概是都想到了這一茬,剛才誤會解除的喜悅,又被衝淡,誰也無法回避元子攸的“計劃”。
    “呃,郎君,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元莒犁目光灼灼的看著劉益守問道。
    “要是問我以前有沒有跟別的女人睡過覺,那定然是沒有的,你不必懷疑。”
    劉益守坦然說道。
    沒想到元莒犁大怒道:“生在帝王家,我在乎的是這個麽?大丈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元莒犁能看上的男人,要是就我一個女人,說出去難道不丟人?”
    這叫什麽腦回路?
    劉益守輕歎一聲道:“那你問吧。”
    “以前你問我,如果有一天佛祖對你說,隻要你自盡,這世間就再也沒有災難,沒有戰爭,沒有饑荒,沒有爾虞我詐,隻有人間極樂淨土,那麽,你會自盡麽?
    當時我沒有回答,我現在想問問你,你會麽?”
    看到元莒犁的表情如此認真,劉益守略一思考,也很認真的答道:“不會。”
    元莒犁心中暗喜,追問道:“為何?”
    “如果真有那樣的世界,佛祖自己就去了,讓它自盡它都願意,如何能輪到你?如果真有這樣的神,那麽我也會拔刀而起,逆天屠神,管他個娘的。”
    聽到這話,元莒犁笑了,這一刻如同百花齊放,豔麗不可方物。
    她朱唇輕啟道:“我也不會。”
    說完,她雙手摟住劉益守的脖子,朝著對方的嘴唇,狠狠的親了上去。
    ……
    誰也不能!哪怕爾朱榮進城後會宰了她元莒犁,今晚她也要豁出去一回。
    正在這時,柴房的門被人敲了三聲,外麵傳來一個帶著揶揄的女聲。
    “雖然打擾你們比較抱歉,但是,今晚到此為止了。”
    一聽就是元莒犁姐姐元季瑤的聲音。
    “不要停下來。”
    更加急促的敲了三聲,外麵的聲音已經是很不耐煩。
    “元莒犁,不想你在仆人麵前春光乍泄的話,那就繼續,不然給我滾出來!”
    話都說這個份上,兩人狼狽的穿上衣服,等房門被打開的時候,元莒犁發現元季瑤身邊還站著個魁梧的男子。
    隴西李氏出身的李彧,她的姐夫!
    “剛才我們沒有偷看,稍微聽到一些聲音罷了。”
    李彧盡量保持著麵色嚴肅,不過還是有點繃不住。倒是劉益守十分熱情的上前握住李彧的手說道:“抱歉抱歉,上次在下粗魯,弄上尊夫人的手,實在是抱歉得很。”
    他的熱情,讓李彧一時間有些不適合。後者看了元季瑤一眼,隻見元季瑤輕輕的搖了搖頭,李彧這才鬆開劉益守的手說道:“進去聊會吧,就我們兩個。”
    劉益守明白,很可能是元季瑤有話要跟元莒犁說話。剛才差點把事情辦了,如今被人家聽牆角,也是有點心虛和無話可說。
    他微微點了點頭,跟著李彧進了柴房。
    ……
    “我特意從城外趕來的,還好沒有來晚。我夫人跟我說了那天的事情,還說你有情有義有擔當,是個能扛得住的好男兒,今晚你能來,已經證明了這點,你不必緊張,我沒有惡意。”
    劉益守聽到對方這麽說,他稍稍鬆了口氣。
    元子攸是個跳起來都打不到他膝蓋的蠢貨,可李彧跟他背後的世家,卻不是這麽庸俗無奈的蟲子。
    “所以?”
    “我想聽聽你的計劃,如果出洛陽,如何拿下河陽關。”
    李彧沉聲問道。
    “在洛陽,我有得力的人,可以出城。至於河陽關,其實有兩個辦法,你想聽哪個?”
    “簡單的那個。”
    “元子攸拿著詔書,在河陽關下大聲念出來,城關的門就會自己打開。”
    劉益守慢悠悠的說道。
    “什麽詔書,哪來的詔書?”
    李彧聽得一頭霧水。
    “詔書,我來寫。前任天子的信物,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明天晚上,我帶你們去。元子攸拿著信物跟詔書入城關,此事就能定下來。”
    李彧沒有問劉益守萬一門沒開怎麽辦,亦是沒有問那個“比較難”的辦法。當然,劉益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