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言出隨法劉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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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部分朝臣們來跟元子攸道喜的時候。
    劉益守帶著小葉子在黃河岸邊釣魚。
    當這些朝臣擁立元子攸為新天子,開始舉行“登基大典”的時候。劉益守身邊的人已經多了賀拔嶽跟爾朱兆等人,還有他們的相關下屬。
    當登基大典結束時,劉益守在黃河岸邊組織的釣魚大賽也差不多結束,幾乎爾朱榮麾下所有排得上號的武將都參與了,一個沒落下。包括高歡和他麾下那些左膀右臂們!
    哪怕高歡很不喜歡劉益守,也不敢缺席這樣的“政治活動”,要不然,他和他的親信,會被爾朱榮麾下其他武將所孤立和排斥。
    這些人不約而同的集體抵製元子攸登基,隨便找了個借口開小差,聽說劉益守帶著人在黃河岸邊釣魚,就跑來湊熱鬧。
    釣魚是鬧著玩的,打臉元子攸,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這些人內部雖然也有矛盾,甚至到了勢成水火的地步,但在某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是處於同一戰線的。
    結果到最後,給元子攸“捧場”的,除了必須在那裏的爾朱榮外,其他人,都是元子攸找來的洛陽世家清流和勳貴。
    而爾朱榮的手下集體缺席!
    當然,這也是爾朱榮暗自默許的,就是要給元子攸一點顏色看看。從“登基大典”結束後元子攸那黑得發亮,如同鍋底的臉看,爾朱榮的目的達到了,今日扳回一城。
    ……
    “哥,魚來了魚來了!拉啊,拉啊!”
    小葉子手舞足蹈的在劉益守身邊大呼小叫的,引來一陣陣的低聲嘲笑。果然,劉益守拉杆起來,魚又跑掉了。
    別說劉某人釣魚的技術本來就不行,前世的時候,也隻能在一池塘水,大半池塘魚,伸個手就能摸到魚的池子裏釣魚,還很勉強。就算他是個垂釣高手,被小葉子這麽叫嚷一番,魚兒早跑了。
    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說的就是劉益守這種情況,到現在為止,他的魚簍裏,半條魚也沒有。而來得最晚的高歡,他手下的段榮很會釣魚,幾乎是一下子一條,杆杆都不落空。
    “我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聾了。”劉益守歎了口氣道:“你去找你小月姐玩吧,讓我清靜一下下。”
    劉益守將聽話的小葉子打發走了,順便讓她關注一下,有沒有陌生女子來找徐月華,比如,那個送金刀的神秘少女。
    等小葉子走後,賀拔嶽不動聲色坐到劉益守身邊的石頭上,低聲問道:“元子攸今日來這麽一出,完全是不給爾朱都督麵子,兄弟你認為今日之事如何?”
    賀拔嶽問的事情,雖然沒有說那麽直白,但暗示已經相當明顯了。元子攸之前都不吭聲,現在卻來了這麽個“大戲”,爾朱榮見了,會怎麽想?
    這是元子攸在向爾朱榮展示自己的實力,也是在向爾朱榮表示:洛陽城外,你的力量確實無可匹敵。然而進了洛陽城以後,你那些力量,就用不上了!
    畢竟,爾朱榮麾下大軍,也就一萬多精銳在這裏。其他大軍還在晉陽鎮守,他總不能不管老巢!那麽這一萬多人,進了洛陽城,分散開來,連個影子都找不到!
    這個年代雖然沒有占地麵積的精確測量單位,但後世在考古北魏洛陽城遺址的時候發現,這座古城,把外城郭,內城郭,金墉城和百尺樓,皇宮等地全算上,麵積足足80平方公裏!
    一萬多人撒到80平方公裏的麵積裏,那才多少人?
    在洛陽這個小籠子裏,爾朱榮就像是被困住的猛獸一樣,根本發揮不出自己的實力!元子攸今日,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爾朱榮:你是臣,我是君。
    臣,必定要在君之下,而不能反過來!
    這個道理,確實是不錯的,可也得分情況,分時間,分場合!
    賀拔嶽、高歡、爾朱兆等爾朱榮麾下重要人物,他們聚集在這裏,難道真是陪劉益守釣魚?這魚有什麽好釣的,想吃能吃到肚皮撐爆!
    賀拔嶽問的問題,就是這些人久久不願離去的原因。
    “元子攸大肆張羅登基大典,這種事情,就是小孩耍大刀,小馬拉大車,小個舉大鼎,小斧砍大樹!”
    劉益守用了一個“大”“小”關聯的排比句,說得賀拔嶽一愣一愣的。
    “然後呢?”
    “如此不智,爾朱大都督必定強勢反擊,甚至是……”
    劉益守眯著眼睛,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賀拔嶽倒吸一口涼氣,這位劉某人,還真是敢說啊。對了,貌似這廝一直挺敢說的,還把侯景三兩句話就給做掉了。
    “那……我們應該如何應對呢?”
    爾朱榮怎麽想,賀拔嶽是管不到的。他在乎的是,元子攸現在狠狠得罪了爾朱榮,對他們這些將領有什麽影響沒有。
    “如果爾朱都督問能否稱帝,切不可鼓勵,一定要堅決反對。如果爾朱都督問要不要殺元子攸,你就說都督一言而決,若真是猶疑不定,問劉益守即可。
    你把球踢到我這裏,等爾朱都督來問我的時候,我自會應對,無須你憂心。”
    劉益守臉上的表情十分淡然,似乎根本沒把這種山崩地裂的大事當成一回事。
    賀拔嶽鬆了口氣,拍了拍劉益守的肩膀感激道:“我就知道兄弟你有辦法,那我就聽你的吧。”
    “好說好說,有什麽事情推我身上就好,沒有那麽難的。”
    劉益守大包大攬說道。
    他這個人就是這點好,從來不把最麻煩的事情推給別人,所以無論是在聖明寺裏,還是到爾朱榮軍營裏,肯定有人嫉妒他長得太帥,看不慣他太英俊太招女人喜歡。
    但絕對沒有人說劉益守做事情不地道。哪怕是高歡,也要承認,劉都督很會搞事情,而且隻要他不想與你為敵,那麽就一定不會把坑爹的事情扯到你身上。
    至於他想搞死你的話,那麽……侯景的例子已經擺在眼前了,那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賀拔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回到他所在的那一堆人群裏,跟賀拔勝、達奚武等人商量著什麽,聲音很小,劉益守也無暇關注。
    很快,一個穿著樸素,隻是最常見的青色布袍,但看起來麵容很和善的中年人,走到劉益守身邊,對他拱手行禮道:“在下段榮,見過劉都督。”
    原來是段韶老爹啊!
    劉益守指了指身邊的石頭道:“請坐請坐,久仰大名。”
    段榮坐下來,用打量的眼神盯著劉益守的臉,很久以後,才麵露微笑,卻笑而不語。
    “段參軍(段榮此時的官職是法曹參軍,主管軍法)看著在下許久,莫非是想招婿?”
    劉益守笑著問道,那笑容很是誠懇,沒有一絲矯揉造作。
    “豈敢啊,在下家中女兒都是不孝女,沒有能配得上劉都督這種俊才的。”
    段榮擺擺手,他倒是很想招劉益守這種女婿,或者換句話說,劉益守這種女婿,隻要是眼睛沒瞎的,誰不想要啊。
    問題是自己配麽?
    德不配位,必有災禍,這是很淺顯的道理。段榮是個心性很開闊的智者,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
    “劉都督今日在這裏釣的不是魚啊,你看,你魚簍都是空的。”
    段榮指了指劉益守身邊空空如也的魚簍說道。
    “那倒不是,隻不過餌鹹鉤直,哪裏會有魚肯上鉤呢。”
    劉益守話裏有話,卻又不肯說得太明白。
    他放下魚竿,看著段榮問道:“段參軍肯定是想知道,如果在下入了洛陽城,應該如何行動,對吧?
    畢竟,那時候你也要暫時作為我的下屬,一起進城,對麽?”
    “然也。”
    段榮並不否認,雖然他那句話還有別的意思,既然劉益守不提,那他也就不多說了。畢竟,大家還不是很熟。
    “入洛陽,雖然是在下的身體,但心思卻是爾朱大都督的。在下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爾朱大都督的意誌,如此而已。
    到時候,段參軍跟著在下就好。在下說往哪裏走,段參軍就往哪裏走。
    洛陽有歹人要襲擊我們,也是先殺我劉某人。爾朱都督對我們不滿了,要殺人,同樣也是先殺我劉某人。
    所以段參軍完全不需要擔心,隻要你按在下的吩咐行事,那麽功勞有你的份,麻煩沒你的份,我這麽說,應該是非常清楚了吧?”
    “段某受教了。”
    段榮恭敬的給劉益守行了一禮,對方那番話,可謂是綿裏藏針,暗暗警告段榮不要將一行人的作為泄露出去。
    至於泄露給誰,除了跟段榮是連襟的高歡外,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對了,與洛陽世家交涉的內容,屬於軍機大事,若是泄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段參軍與高都督交好,而高都督交遊廣闊,人多眼雜。
    萬一段參軍晚上睡著了多說了些不該說的,被不該聽的人聽到了,我劉某脖子上這腦袋,有些危險啊。”
    劉益守嘖嘖感慨了一番。
    段榮乃是人精,豈會不知劉益守想說什麽。他拱手道:“劉都督放心,去洛陽之後,在下會片刻不離都督身邊,住也會住在同一間院子,並且閉門謝客,這些請都督放心,段某自有分寸,不會因公廢私。”
    “那我就放心了,有段參軍這樣老成持重的可靠之人在,相信劉某這差事會辦得很順利的,那就有勞了。”
    “都督客氣了,客氣了。那在下告辭,都督請繼續垂釣。”
    段榮拱手告辭,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他又不是傻子,這差事明顯是爾朱榮點過頭的,萬一不小心,那不是高歡兜得住的。段榮又怎麽會在這種事情上犯渾呢。
    好處幾乎沒有,風險卻大到沒邊了。高歡跟他畢竟隻是連襟啊,又不是他兒子!
    “好了,垂釣結束了,清點一下魚有多少。等會在下跟爾朱都督說一聲,看能不能把今日垂釣也當成軍務,誰釣得多,誰的軍功就多。成了的話,你們不必感謝我,當然,若是沒成,大家也有魚吃,不是兩手空空,對吧。”
    劉益守舉起一隻手慷慨激昂的說道。
    四周提著魚簍的眾將都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歡呼,不少人都大吼大叫,給劉益守喝彩。
    他們並不在乎這點小恩小惠。
    但劉益守這個人做事情很地道,大家今日被元子攸擺了一道心裏都很不爽,釣魚本身就是在偷懶。要是能賺點軍功,那真是再好不過。
    就算不成,也沒什麽,他們心裏又不是沒有b數!
    萬一成了,豈不血賺?
    這劉益守雖然年輕,做事很老道啊。
    很多人都在心裏高看了劉益守幾分。
    “大哥,我看那小子魚簍裏是空的,他不是白來了?”
    身材高大的彭樂小聲在高歡耳邊嘀咕道。
    你們這些人就摸了條魚,可你知道劉益守得到什麽了麽,還兩手空空?
    蠢貨!
    “你懂個屁。”高歡長歎一聲,滿嘴苦澀。
    ……
    元子攸惹出來的巨大動靜,暫時消停了。他那些從洛陽而來的世家大族和顯赫勳貴們,似乎信不過爾朱榮。他們在河陽關外獨自紮營,堅持不肯入關。
    而爾朱榮也眼不見心不煩,幹脆把河陽關城關大門關死,兩邊可謂是涇渭分明。
    剛剛入夜,賀拔嶽正打算動身返回駐地北中城,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漫不經心的走進石屋裏。
    “大都督!”
    見是爾朱榮來了,賀拔嶽連忙行禮。
    “元子攸今日讓我難堪,實在是睡不著覺啊。”
    爾朱榮感慨了一句。
    賀拔嶽連忙把門去關好。
    “這洛陽世家中人,目中無人,庸碌無為。國家變成這樣,他們難辭其咎。
    你說,如今洛陽已經無險可守,我若是帶兵入城,殺元子攸,自立為帝,如何?”
    爾朱榮用低沉的語氣問道,眼中有寒芒閃過!
    “大都督,萬萬不可啊!”
    賀拔嶽嚇得差點給爾朱榮跪了。
    不,他也是對言出隨法的劉益守佩服得要跪了!
    “起來再說。”
    爾朱榮將賀拔嶽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說道:“此事我亦是猶豫不決,所以才來問你們的意見。
    剛才我去問高歡,高歡說元氏不殺不足以顯示我軍之威嚴,勸我殺光洛陽城內元氏,並登基稱帝。我倒是覺得他說得言過其實,所以想聽聽你到底怎麽想的。”
    賀拔嶽想起劉益守交代的話,連忙說道:“若是說起我軍之中誰最是目光深遠,足智多謀,那非劉益守莫屬。
    況且他毫無背景,身後亦是無人,別人不敢說的話,他定然是敢說的,絕不會私藏。大都督何不找劉益守詢問一二?”
    這倒是提醒爾朱榮了。反正他也聽出來賀拔嶽不想自己稱帝,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於是爾朱榮點點頭道:“言之有理,那我先去找他問問再說。”
    說完,爾朱榮也不客套,直接開門離去,他走後,賀拔嶽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特麽的,風暴將起啊!賀拔嶽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