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抱歉,我不是針對誰,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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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很多男人來說,劉益守那張俊朗得過份的臉,實在是很欠揍。
    但此時此刻,他開出來的條件太香了。別說揍一拳,能不跪舔,就已經算是定力好了。
    各大世家和勳貴宗室派出的代表,都毫不猶豫在那份“請願書”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現在我們來賣期房…我是說賣田莊。雖然沒有人,但我們可以先把價格跟份額定下來,然後再一手交地,一手交錢。
    段法曹,地契都帶來了吧?”
    “回都督,在這裏呢。”
    一身文士打扮的段榮,從身邊的木箱子裏麵拿出厚厚一疊地契。
    “今天隻認購第一批,一旦成交,概不退換,價高者得。
    成交以後,就在地契上蓋上你們家的印信,然後簽名,按手印。到時候爾朱大都督會派人去跟你們交割。
    現在第一批認購的是洛陽南邊,洛河以南沿河的五百畝地……”
    劉益守侃侃而談,各大世家和勳貴的代表群情激動,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後,售樓先生站在建好的樓盤模型前,介紹著自家預售的樓盤。
    什麽小區離地鐵僅十五公裏。
    什麽樓盤地麵地下雙停車場。
    什麽周邊名校附屬分校在建。
    客戶一個個哭著喊著把錢送給你,你不收他們都跟你急。
    這一刹那,劉益守都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好在他臉皮夠厚,麵對一個個如狼似虎的“客戶”絲毫不怯場。做完介紹後,他便對身邊的段榮說道:“段法曹,剩下的細節你跟他們談談,我出去透透氣。”
    傲慢是必須的,因為此刻他才是大爺,如果太謙卑,這些世家勳貴府中的管事之人,反而會懷疑這裏頭是不是有詐。
    有時候,人類就是這麽愚蠢跟犯賤。
    劉益守感慨的來到院子裏最大的一棵桂花樹下,結果發現有個穿白紗的年輕男人,正在樹下垂淚。
    此時北魏婚葬皆穿白紗,服飾上隻有細節的些許不同,劉益守定睛一看,這特麽的不是今晚的新郎元彝麽?
    “老哥,要不來根華子?”
    劉益守走過去輕聲問道。
    “華子?你在說什麽?”
    元彝站起身,瞪著劉益守,卻很快眼神暗淡下來,想說的話都堵在嘴邊說不出口。
    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不隻是戰場,情場也一樣。想想心心念念的妹子在人家身下婉轉承歡,老公老公的喊著,你除了無能狂怒外,還能說什麽呢。
    更別說馮小娘這種情況,是哭著喊著求睡,比被這男人花盡心思攻略還要不堪。
    “老哥,情況跟你想的稍微有點不一樣,雖然你們不能在一起吧,不過我跟她也沒有那個什麽。她現在好好的呢。”
    劉益守拍了拍元彝的肩膀說道。
    “當真?”
    元彝一臉驚喜道。
    劉益守搖了搖頭:“話雖然不錯,但你還是要把眼前的事情顧好,婚禮豈同兒戲?已經有了妻子,就要負擔起責任來,別想其他的事情了。”
    元彝還想說什麽,劉益守接著“安慰”道:“她將來有自己的路,歸宿可未必是我,你要是恨我沒有必要,也恨錯了人。要是對她還有些感情,那就祝福她好運吧。”
    劉益守拍了拍元彝的肩膀說道。
    元彝沉默了,心中似乎比之前更難受。
    之前還有個憎恨的目標,現在聽劉益守這麽一說,似乎對方也沒什麽好恨的,一時間元彝感覺內心無比的空虛。
    “那個…你以後要對她好一點。”
    元彝沉聲說道。
    “就憑你這句,我會的。”
    劉益守重重的拍了拍元彝的肩膀,然後轉身便走。
    “你答應過我的!”
    元彝在他身後喊了一句。
    “知道了。”
    劉益守頭也不回的擺擺手,心裏堵得難受。
    回到毗鄰的小院,這裏氣氛逐漸熱絡起來。簽訂了“認購協議”的世家代表,都是喜笑顏開,好像中了一百萬似的。
    “那個,軍務緊急,還有一柱香時間,你們抓緊啊。”
    劉益守也不走過去,而是對著人群喊了一聲。
    “我來我來!”
    “我排前麵的!”
    “剛才你做什麽去了!”
    人群中尚未買地的人更加焦躁了。
    “切,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啊。”
    劉益守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轉身便走,直接走到任城王府門口等段榮。
    ……
    “劉都督,其實在下一直在想個問題。”
    回去的路上,段榮笑眯眯的說道。
    來的時候黑雲壓城,回去的時候,已經月明星稀,看起來明天會是好天氣。
    “唉,段法曹就別賣關子了。”劉益守打了個哈欠說道。
    “在下最近一直想,我那一歲的庶女,將來給劉都督做妾,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哈哈哈哈哈哈。”
    平日裏不怎麽喜歡開玩笑的段榮,哈哈大笑起來,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那行啊,段法曹到時候可別反悔就是。”
    劉益守嗬嗬一笑,沒有當真。這種口頭花花的玩笑,以後人家落魄,你發達的時候,或許會當一根救命稻草。
    隻是萬一你落魄了,人家發達了,還是忘掉比較好,別太當真。若是當真跑上門去,那就是典型的自取其辱了。
    “說真的劉都督,今日在下也算是出了口惡氣,其間齬齟,不提也罷。”
    段榮意有所指的說道,顯然是心情很不錯。
    平日裏段榮說話雖然客氣,但都是公事公辦,從來不曾“交心”,今天大概是在世家麵前顯擺了一番,有些得意,所以覺得劉益守這個人還挺夠意思的。
    六鎮的人,很多先輩,無論胡漢,都是北魏的精英人物,當初社會風氣不同,戍邊乃是光宗耀祖之事,所以後來六鎮人才輩出,其實也並非是無根之木。
    “洛陽世家勳貴,皆是腦滿腸肥之輩,不複先輩之精明悍勇,又貪得無厭,禍事不遠矣。”劉益守輕歎一聲。
    這些人裏麵,固然有相當大一部分,都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之人。但也有很多不過是享受慣了錦衣玉食,又自認為高人一等的普通人。
    比如元彝。
    這些人是不是也該死呢?劉益守認為其實是有待商榷的。
    但正如命運的齒輪自有規律一樣,很少有人能將其逆轉。輪到你了,自認倒黴吧。
    段榮輕歎一聲道:“誰說不是呢?自孝文帝隕落後,黨爭不斷,每次黨爭,無不是以兵變結束,對失敗的一方趕盡殺絕。”
    兩人唏噓感慨了一番,都對將會發生的事情諱莫如深。段榮雖然不像劉益守那樣知道細節,但從很多蛛絲馬跡裏麵,就能查探出一二來。
    等快走到金墉城的時候,劉益守忽然拉住段榮的袖子,從懷裏摸出一根金簪,放到對方手裏。
    “就當我送你那一歲女兒的見麵禮了。”
    段榮一愣,隨即啞然失笑。他收好金簪,拱手行禮道:“那就謝謝劉都督了。”
    聰明人,懂的事情都懂,不用說得那麽明白。
    “對了,現在元雍家產的清點工作,段法曹也做完了,不如現在就回北中城複命吧。高歡那邊,應該催你催得很緊了,老是躲著不見,不是太好。”
    劉益守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段榮笑了笑,微微點頭道:“那就謝過劉都督了,在下就不進金墉城了,去找他們要匹馬,這就回北中城。洛陽城內繁雜軍務,也有賴於劉都督了。”
    “就此別過,咱們後麵再聚。”
    段榮大大方方的將那金簪收進袖口,拱手行禮後,便自顧自的去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劉益守這才長舒一口氣。
    今日一番試探才發現,六鎮內部哪怕是懷朔鎮裏,大家也並非是一條心跟著高歡,連根針都插不進去的。
    段榮先是一番試探,開玩笑似的,說想跟自己親近,至於娶他一歲女兒什麽的,純屬無稽之談,要是執著於這個,那可真就輸了。
    而自己沒有拒絕,臨別時送金簪,也是意味深長,而段榮亦是沒有拒絕好意。
    今晚發生了什麽沒?
    其實什麽也沒發生,這事情說出去誰信?
    但往往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大家在江湖上行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誰是自己的朋友,誰是自己的敵人!
    確定了敵我,那其他的事情就好辦了。
    至於臨別時的那些場麵話,難道劉益守不跟段榮提,段榮就不會把最近一段時間洛陽發生了什麽事情跟高歡講麽?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幾句話就賣個乖,何樂不為,又不掉塊肉。
    隻可惜把元玉儀的金簪送走了,其實也是想去去她身上的晦氣,讓她徹底跟過去告別。
    回到百尺樓的簽押房裏,他攤開那張碩大無比的“洛陽坊市布局圖”,看著上麵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紅圈,那裏似乎有鮮血在慢慢的滲透出來,還散發著血腥氣。
    劉益守揉了揉眼睛,感覺一陣陣發自內心的疲倦。
    其實很多事情在爾朱榮看來,或許他劉某人做得很不錯,甚至是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
    然而實際上,這不過是在圈禁和殺人而已,哪怕這些人裏麵,很多並非無辜之人。
    劉益守並未從這些事當中感受到一分一厘的自豪光榮。他隻是不得不聽命行事而已。
    一個莫得感情的高級智能工具人。
    他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讓洛陽失去秩序,不要牽連無辜的人進來,順便,讓爾朱榮可以快速的積蓄力量,以平定河北的叛亂,減少動亂持續的時間。
    僅此而已。
    可是離這個目標越近,他的心就會越發不安,越會感受到自身力量的渺小。
    ……
    深夜,洛陽皇宮的明光殿內,依然是燈火通明。元子攸像是發了瘋一樣,坐在龍椅上,看著空空蕩蕩的大殿,忍不住長歎一聲。
    “朕還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帝呢。”
    他轉過頭,對一個用刀劃花了臉的神秘人說道。
    爾朱榮派來監視他的兩個莽漢,現在已經被迷暈了,或者說,這兩人每天晚上吃過飯以後,就會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陛下,等朝會那天,我們就會一舉將他在洛陽城內的親信,全部鏟除。就在這明光殿內,當場斬殺那些亂臣賊子。
    爾朱榮失去了這些人,就像是失去了門軸的鐵門一樣,任憑有千般力氣,也無力施展,最後還是得向陛下妥協才行。
    陛下隻要得到爾朱榮想要除掉的人名單,就能通過排除這些人,然後根據與爾朱榮的接觸次數,判斷出誰是他隱藏在洛陽的親信。”
    “崔顯,元雍不知道你的才華,所以才有今日家破人亡之禍,但朕不一樣,朕會重用你的。”
    元子攸站起身,他甚至已經看到半個月後的朝會,爾朱榮因為準備不足,而使得他的親信在此地被屠戮一空的景象。
    “所以,事情要辦成,關鍵是要搞到爾朱榮那份名單。我們在洛陽城幾乎沒有成建製的軍力,要做成此事,隻能在明光殿動手,因為爾朱榮是絕對不敢在明光殿殺人的!”
    臉被刀劃得麵目全非的崔顯,自信說道。
    他說得不錯,洛陽的明光殿,隻有皇帝殺朝臣的,沒有朝臣弑君的。當年就是董卓也沒幹這樣的事情。
    崔顯自從上次被元雍囚禁後,他就逃亡到了皇宮內。此時皇宮已經大亂,胡太後也逃到永寧寺出家,宮裏出現了“無政府狀態”。
    利用混亂,崔顯殺了一個太監,換上他的衣服,又用刀劃傷自己的臉,被人問起就佯裝是被叛逃的禁軍(如於謹之流)劃傷。
    當時宮裏都是個人顧個人,也無人盤問他到底是哪個宮殿的太監,一直到元子攸等人到來,崔顯這才找機會投靠了元子攸,並獻上了第一策:明光殿伏殺爾朱榮親信!
    雖然這個計劃有點蠢,但元子攸這個人,本身就是膽大妄為又不計後果之人,居然將崔顯引為知己,決定幹一票大的!
    元子攸很確信,隻要殺了爾朱榮在洛陽城內的親信,那麽,對方就不得不跟自己合作,而沒有可能再換一個人。
    因為洛陽城已經亂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民心思定,再亂下去,河北那邊的官軍都要造反了!
    從某種程度上看,元子攸的妄想,確實有那麽幾分道理。
    如果劉益守不在洛陽城的話。
    “陛下,您真能拿到爾朱榮的必殺名單麽?”
    必殺名單這種東西,肯定是存在的,就看是寫出來了在紙上,還是藏在心裏。
    而從爾朱榮根本不敢進洛陽城看,此名單一定是寫成了冊子,在某個主持洛陽大局之人手裏。
    那麽,這個人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如果是別人,朕確實沒有辦法,可是,對於那個人,朕卻是死死的拿捏住了他。”元子攸得意笑道,這笑容在火光照耀下,顯得有些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