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大人你還真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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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西晉以來,衣冠南渡,南方建立的東晉政權,在兩淮設置了很多“僑縣”,與北方相關的地名同名。
這個製度在南朝一直延續到梁國時期,並沒有發生大規模撤銷僑縣的事件,一直到隋朝的開皇年間,朝廷這才大規模撤銷南方的僑縣,恢複從前的地名。
陳慶之自從得到蕭衍任命之後,就帶著部曲水路行進到僑縣“汝陰縣”,位於安徽合肥附近,這裏是魏國與梁國的邊境。南麵基本上是梁國的自留地,政治較為穩定。
而從這裏往北,局麵就有些複雜。在兩淮地區,魏國的官府早就垮塌。元氏藩王的話,比官府的話要好用得多。
這些王爺,政治立場非常複雜,並不是簡單的區分為站在元子攸這邊,與站在梁國這邊那麽簡單的。
汝陰縣的縣衙裏,滿麵紅光的元顥,看著瘦弱的陳慶之身後有三個身材十分雄壯,跟森林裏的巨熊也不逞多讓的副將,心中略有些怪異。
主帥弱得像是個病人一樣,副將卻如此雄健,這樣的組合可不多見啊,而且容易主次顛倒,乃是兵家大忌。
任何地方都是這樣,強壯的人會天然有欺負比他弱小之人的傾向,瘦弱的主帥壓不住雄健的手下,自古如此。
除非這個瘦弱的主帥有著常人難以企及智慧,謀略,膽識。
元顥心中略有不喜,但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他拱手對陳慶之行禮道:“陳都督,我們今日就開拔麽?聽聞元子攸在睢陽布置重兵,我們可否稍微迂回一下,從沛縣出發北上青徐?”
元顥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的,而且還打過不少勝仗,不是對軍事完全不懂的門外漢。
“元顥,你這是在教我們都督做事麽?”
陳慶之身後的一個壯漢冷著臉問道,他身材非常魁梧,臉龐卻圓潤如佛陀,雙目一瞪,不怒自威!
“陳都督,這位是……”
元顥氣勢不由得弱了幾分,微微皺眉問陳慶之道。
“這位是在下副將馬佛念,他性子比較直,請王爺勿怪。”
陳慶之隨意說了一句,表麵上看是給元顥台階下,實際上卻是在維護自己的手下。
“啊,是在下失言了。軍務上陳都督一言而決,無須在意本王的看法。”
元顥麵色僵硬的說道。
“大人你還真機靈,風往哪邊吹你就往哪邊倒呢。”
陳慶之身後另外一位壯漢忍不住揶揄嘲諷了元顥一句。
“宋景休,你要是再多話,就回你的水寨捕魚去。”
陳慶之抬了下手,頭也不回的輕聲嗬斥道。
“喏,是末將失言了。”
宋景休竟然恭敬的對著陳慶之彎腰拱手行禮,隨即轉身便走,來到縣衙大堂外站立不動,等候陳慶之等會再出來!壓根就不把元顥放在眼裏。
他這意思很明白:我不罵你是給陳慶之麵子,不是給你這個廢物麵子。陳慶之不讓我嘲諷你,我看不慣你這廢物,現在走人可以吧?
“在下部曲不懂事,驚擾到王爺了,罪過罪過。”
陳慶之不卑不亢的對著元顥行了一禮,禮節上很周全,不過感情上還稍微欠缺了點“歉意”。元顥尷尬一笑道:“陳都督麾下精兵猛將,有點傲氣很正常,很正常,本王非常理解。”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一樣,拍了拍額頭,忍不住低聲問道:“陳都督這次帶了多少人北伐,聽說元子攸在睢陽和滎陽布置了兩條防線,數十萬人。”
“在下有七千虎賁。”
陳慶之淡然道。
“七千人頂什麽用?”
聽到這話,之前還保持著涵養的元顥,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忍不住大聲質疑道:“元子攸布置了幾十萬人,咱們才七千,這怎麽打仗?”
“要是嫌咱們不頂事,王爺可以自己上啊!我們絕對不攔著。”
陳慶之身後剩下的那個壯漢,終於忍不住開啟了嘲諷模式。此人叫魚天湣,平日裏就是嘴巴臭得不行,能忍到現在已經很難得了。
“王爺,軍務上的事情,在下可以解決,請王爺放心便是。今日大軍啟程,王爺可以在後方呆著,等我們攻下睢陽以後,王爺再前往睢陽不遲。”
陳慶之平靜的說道,身上看不到一絲怒氣。不過從他沒有嗬斥魚天湣就能看出,他其實對元顥也是很不爽的,隻是不方便撕破臉。
“如此……也好吧。那本王就在汝陰縣等陳都督的好消息了。”
元顥臉上的笑容都僵硬得無法改變,如同被雕刻了表情的木偶人一樣。
看他這慫樣,魚天湣又忍不住嘲諷道:“王爺可真是臉皮厚,我等在前方廝殺,你都不肯到前線去看看,又不是讓你上陣廝殺。要是想等消息,不如去建康等,那裏還有細皮嫩肉的小娘子侍寢呢。”
這話說得元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陳慶之拱手對元顥說道:“王爺在魏國身份尊貴,待我等攻下睢陽後,王爺可以順勢登基稱帝,招降納叛。這七千人夠不夠用,王爺等我們攻下睢陽再說不遲。
在下希望王爺與我們同在軍中,這樣士卒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陳慶之說得很客氣,不過表達的意思卻很不客氣。如果元顥不在軍中,那他們打仗是為了什麽?那就是為梁國開疆拓土了!
到時候你元顥再來睢陽,我們吃下去的肉,還會吐出來給你麽?這玩笑可開大了!
“陳都督所言極是,本王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說那樣的話,在這裏給陳都督賠不是了。本王會與大軍同行,請陳都督放心。”
元顥正色行禮道,無論前麵的嘲諷如何,陳慶之最後那句話,他完全聽懂了。
“如此甚好,那在下告辭。等會大軍就會開拔,希望王爺跟上隊伍,軍務緊急,不會等人,任何人,包括在下,都要遵守軍法。”
“陳都督放心,本王一定會跟上隊伍。”
元顥點頭像是小雞啄米一樣。
陳慶之拜謝後帶著二人離開,等眾人走出縣衙,他這才轉身問身後三人道:“你們覺得元顥如何?”
“廢物。”
“廢物。”
“廢物。”
馬佛念,宋景休,魚天湣三人都是異口同聲。
“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厚道,但……我也覺得他是個廢物。”
陳慶之微笑道:“可誰讓他是我們要扶持的廢物呢,大家都忍忍吧。”
“唉!”
三位副將都長歎一聲。
陳慶之又對三人說道:“傳令下去,七千袍澤皆為兄弟,上下一體不分彼此。作戰時請勠力同心死戰。我軍戰死一人,則從魏軍戰俘中挑選一人,挖心剖腹祭奠死者。若我軍戰死百人,則從魏軍戰俘中挑選百人執行。
所以不要想著戰敗了我們還有活命的機會,此戰我們要麽大獲全勝,要麽客死異鄉,沒有第三條路走。都聽懂了麽?後退者乃是背叛袍澤兄弟,人人可斬之!”
陳慶之肅然問道。
“謹遵都督號令!”
三個壯漢都比陳慶之高了不止一頭,此刻卻是老實得像是鵪鶉一樣,大氣也不敢出,跟元顥在時的那種倨傲截然相反。
“都散了,一個時辰後開拔!”陳慶之大手一揮,三副將作鳥獸散,一句玩笑話都不敢說,他們都被陳慶之的決絕所震撼,心緒難平。
……
有善於察言觀色的賈春花在一旁推波助瀾,沒什麽心機的賈思勰,在喝了幾杯酒後,就跟劉益守兄弟相稱,很是熱絡了。
“賈兄啊,聽聞你對農事很有心得,是也不是?”
屏退賈春花以後,劉益守笑眯眯的問道。
賈思勰一愣,他出身農學世家,這種家庭在古代說實話並不多,但也絕不是沒有!他們這種家族的人,要麽就是走上仕途,在縣衙州府裏麵當佐官,管理農事。
要麽就是“歸隱山林”,然後在大世家的田莊裏當個“顧問”什麽的,指導佃戶耕作。
民以食為天,無論是世家還是皇族,都是很重視農事的。當然,重視農事隻是因為那關係到自己的錢袋和肚皮,並不是說他們有多良善。
隻不過,這樣的家族也有自身的問題。
會讀書的人,不一定會耕田。會耕田的人,卻無法總結經驗,或者語言表達能力欠缺,該反饋的信息反饋不清楚,弄得似是而非。
一個人要既會讀書,又會勞作,還能總結經驗,記錄經驗,並推廣使用。不僅需要喜歡這一行,而且還需要有耐心,有智慧。
更不能缺少動手能力。
試問以上都具備的人,要是選擇輔佐權貴,他的投入和產出,不是更高麽?諸葛亮就是個這樣的人物。
沒有跟隨劉備的時候,就是在做類似的事情,跟隨劉備以後,你看看他最後到達了怎樣的高度?
所以賈思勰的家族,現在已經有些人才凋零了。其實也不能叫人才凋零,隻是家族的人才都“轉行”去了。
一聽到劉益守居然問起這個,賈思勰好奇問道:“在下確實醉心農事,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似乎並不多。今日與賢弟第一次見麵,賢弟居然就知道,這真是奇了。”
不奇怪啊,誰不知道你後來閑著沒事寫的那本《齊民要術》啊,歐洲文藝複興據說都是馬可波羅帶著這本書去那邊催化的,要不然鬼知道那幫蠻子什麽時候才能脫離中世紀呢。
心裏在碎碎念,劉益守卻哈哈大笑道:“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賈兄就是這樣的人。賈兄不如跟在下說說,你覺得州郡裏的農務應該如何運作?”
平日裏賈思勰因為農務的事情,遭遇過不少嘲笑。他又是個善於實踐總結的人,比如說學習別人養羊,他就真的會去買幾隻羊來養一下,然後總結驗證其他人的經驗是否正確。
所以這樣的人,在同僚眼裏,幾乎就跟怪物沒什麽區別,完全沒辦法溝通交流。或者叫賈思勰的段位太高,一般人的思路有些跟不上,所以顯得他比較“奇怪”。
聽到劉益守這麽問,賈思勰大感知己難尋,握著劉益守的手激動說道:“州郡之農事,說複雜那可謂是千頭萬緒,但若說簡單,也簡單,不過因地製宜四字。”
因地製宜?
這話隻怕隨便找個縣衙的書辦,都能說得出來。劉益守追問道:“何為因地製宜呢?”
“州郡不同,土地亦是不同。而土地隻是基礎,它周邊的山川,河流,沼澤,樹林,才是關鍵。能種水稻的就種水稻,能種麥子的就種麥子。
種出來的糧食不能自己全部留著,很多都要賣掉,那就要看離河道遠不遠,可以賣給誰。如果賣不掉,那肯定不能無限期的放著,所以將糧食加工成可以存放的物品,也很重要。
此外,靠著河塘的,養鴨子比較好,不同的水域,鴨子的養法也不一樣。不靠河塘,附近有山林的,也可以散養雞。不過雞還是圈養比較好,這裏也有利弊。
總之,一地適合種什麽養什麽,那都是老天決定的,我們改變不了。我們隻能是因地製宜,這還要把運輸也算上,總之是養殖的成本越低,那百姓的日子就越是好過。哪怕賣雞子(雞蛋),也能養活一家人,不是麽?”
聽賈思勰侃侃而談,劉益守大感佩服!古代人能有這樣先進的農學思想,簡直比鳳毛麟角還稀少,隻怕此時找遍魏國,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賈思勰”了!
“賈兄,如今天下大亂,兵凶戰危。青徐之地,不知道何時便會陷入戰亂,或許現在很多地方已經是民不聊生了。
如若不棄,將來在下有一片安身之地以後,你能來我這裏好好研究農事,造福一方百姓呢?”
劉益守看著賈思勰,殷切說道。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紅果果的招攬了!
“這……”
雖然印象很好,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麵,賈思勰有些猶疑。雖然被招攬不是什麽壞事,可他還是要看一下劉益守跟他麾下丘八是什麽做派。
如果跟邢杲類似的,那劉益守再親切,也不值得投效。
“可否讓為兄考慮一段時間呢?”
賈思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無妨的,現在天色已晚,我送兄長一程。”
話說開了,也就沒必要繼續用力,讓賈思勰靜靜的消化一下信息會比較好。劉益守將其送到居住的府上才回來。
他推開臥房的門,就看到床頭的燭光下,躺著三個眼神迷離的美人,看著自己走近,都露出羞怯的笑意。
“不得不說,東平郡的世家勳貴們,還真是會玩啊。”劉益守看著這張麵積超大,蓋住四五個人都沒問題的被子,無力吐槽。
美女公主元莒犁,美女歌星徐月華,美女老師遊妙婉,想來今晚還真是熱鬧。
“明天估計江湖上又會留下一個傳說了。”
劉益守吹滅油燈,鑽進偌大的被子。果然,裏麵連一件衣服都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