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切香腸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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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物,都是廢物啊!”
    成都武陵郡王府的大堂內,蕭紀拿著劍將這裏的陳設砍得一塌湖塗,能弄碎的東西都被他弄碎了。
    蕭紀還來不及把自己的封號改為“蜀王”,蕭衍就被人行刺於台城,以至於他現在依舊是“名不副實”,甚至連提都不敢跟朝廷提一嘴這件事。
    要是改封地,那樂子可就大了!
    當然,令他糟心的還不是這件小事。
    此番攻略漢中,他可謂是輸得一塌湖塗,甚至說是最大輸家也不為過。
    五千人打不過李弼一千人也就罷了。
    殘兵守不住沔陽城也就罷了。
    帶著人狂奔回成都也就罷了。
    劉益守這廝居然還落井下石!以朝廷的名義下了詔書,讓自己的兵馬退出劍閣,還暗示他蕭紀玩得菜就不要玩。
    打不過魏軍,不如滾回成都抱孩子,把防務交給朝廷!把劍閣讓出來給朝廷的兵馬入駐!
    隻不過,要是蜀地北麵門戶劍閣都讓出來了,那不等於把自己的小命都交到對方手裏了麽?
    很顯然,劉益守這是沒把蕭紀放在眼裏,趁著他元氣大傷之際施壓,手段不可謂不狠毒。
    可是,蕭紀雖然很想把朝廷的使者給斬了,接著在成都扯旗造反,但是……他真的不敢啊!
    從政治立場上看,蕭紀跟劉益守現在可以說矛盾不可調和,勢成水火。
    隻是蕭紀不敢看不起劉益守,就憑對方能將李弼那一千兵馬幹淨利落的幹掉,就說明對方打仗的本事不知道比自己高哪裏去了。
    事實上,麵對朝廷使者咄咄逼人的暗示,蕭紀很是為難的想辦法拖延了一天,也就是說,明天他就必須回複,把自己的決定告訴朝廷的使者,讓劉益守知道自己的決斷。
    到底是接受朝廷的最後通牒,還是幹脆直接反了?
    成功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值得好好思考。蕭紀現在就是無能狂怒中,滿肚子火不知道跟誰去發。似乎無論做什麽,除了認慫外,都找不到別的活路可以走。
    劉益守這回找的借口,蕭紀還真沒辦法明麵上拒絕。
    第一,蕭紀作為蜀地的藩王,出兵漢中本身就理虧。從道理上講,這是肆意攻伐與侵占其他藩王屬地。
    如果能打贏的話,未嚐不能讓朝廷捏著鼻子承認現狀。然而,關鍵問題在於蕭紀最後還打輸了。
    他辛辛苦苦帶兵出劍閣,唯一的“戰果”,就是告訴朝廷,他是個弱雞,可以隨便宰殺,翻不出什麽浪來。也是明白無誤告訴蜀地百姓,他沒什麽能力可以護得住地盤。
    第二條也是跟第一條相關的。既然你這麽弱,那麽我派點人去幫你把關鍵節點守住也很合理吧,反正也不耽誤你在蜀地歌舞升平。
    朝廷有守土之責,你這個辣雞藩王守不住,朝廷的兵馬幫你守,這樣有什麽問題麽?
    這條理由,蕭紀無法反駁,原因也是因為之前戰敗了,麵對朝廷的責難,他無言以對。總不能說此戰隻是自己一時大意吧?
    對外作戰無奈戰敗,又不願意讓朝廷的兵馬幫你守衛,你到底要鬧哪樣?
    這些問題蕭紀是繞不過去的。如果不同意,就隻能祭出朝廷執政合法性存疑的大旗,公開反對劉益守!
    那就形同造反了。或許,劉益守此舉也等著蕭紀拒絕,那樣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興兵伐蜀!蜀地雖然不是四通八達,進入的通道卻也不少。朝廷順著長江逆流而上,從南麵攻成都,麻煩是麻煩了點,勝算卻是不低的。
    蕭紀還能怎麽選?
    “唉!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蕭紀無力的跌坐到軟墊上,失魂落魄,他是真的不敢反抗啊!
    畢竟,朝廷隻是說“幫”他鎮守劍閣,並無其他動作,更沒說直接要他的命。反應過度直接造反,好像顯得自己“做賊心虛”!
    事實上,蕭紀入蜀地之初,蜀地防務確實是由梁國中樞負責的,蕭衍蕭紀這對父子那時候沒有猜忌。劉益守所掌控的建康朝廷,也不過是恢複了從前的建製。蕭紀這時候起兵,恐怕能不能震懾得住成都都要打個問號,沒有人會跟著他一起鬧騰的!
    要是反抗,估計最多隻能苟兩個月;要是不反抗,朝廷現在也不過是派兵占領劍閣而已,蜀地不還是在蕭紀自己的掌控之中嘛。
    若是他老實一點不搞事,小心謹慎多苟個幾年似乎可能性也不小。以拖待變,萬一劉益守有個三長兩短的,這盤棋不就活了麽?
    一時間,蕭紀覺得讓朝廷的兵馬入駐劍閣也就那麽回事。即使沒有這次的事情,劉益守想染指蜀地,依舊有其他的辦法,不提也罷。
    隻是把劍閣交出去,以後就受製於人,真就跟懸著一把劍在頭上,什麽時候會掉下來,全看別人心情!
    如果可以,蕭紀真的不想選啊!
    “主公,朝廷的特使已經在驛館歇息了……”
    陳智祖匆匆忙忙的走進去,他剛剛將劉益守派來的使者送回驛館,返回王府的時候就看到蕭紀坐在軟墊上,雙目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主公……您這是?”
    陳智祖疑惑問道。
    “朝廷的特使走了麽?”
    蕭紀有氣無力的問道。
    “呃,已經回驛館了。”
    陳智祖小心翼翼的說道,懷疑蕭紀是不是神遊天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蕭紀的精神完全不在狀態,自己剛剛明明說過使者已經回驛館了,蕭紀還要再問一遍。這是在搞啥呢?
    “哦哦,這樣啊,這樣的啊。”
    蕭紀歎息了兩聲,有些無奈的擺了擺手道:“你現在去跟他說,就說感謝朝廷兵馬入駐劍閣,我沒有什麽意見,之後會下令把劍閣的守軍撤回成都,讓他趕緊的回去複命吧,明天不用來見我了。”
    蕭紀一口氣把話說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陳智祖本來還想著勸說一下蕭紀要“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沒想到對方居然就這麽忍了,倒是剩下他一番功夫。
    這件事本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要是不同意朝廷的方案,那就是直接翻臉,蕭紀還不如直接在蜀地稱帝呢?要是不想魚死網破,顯然隻能接受朝廷的安排。
    當初,蕭紀被派往蜀地鎮守,他的封號都是“武陵郡王”,劍閣等要害地段是不是應該歸蕭紀管理,真是一本爛賬,屬於模湖地帶,全看蕭紀與朝廷誰更強勢一些。
    答桉是不言自明的。蕭紀若是不服從朝廷管理,那就是給臉不要臉,隻會被瘋狂打臉,威信掃地是必然。與其這樣,還不如給自己保留一點體麵。
    畢竟,蕭紀要是安分一點,隻要劉益守沒有正式篡位取而代之,那是不可能把蕭紀怎麽樣的。陳智祖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他不相信蕭紀看不出來!
    “主公,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朝廷現在隻是占據劍閣,尚且有些借口我們不好反對。但他們若是要謀蜀地,還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天下人都在看著呢。到時候我們見招拆招就行了。其實……”
    他還要再說,卻見蕭紀不耐煩的轉過身背對著他又不說話。陳智祖明白這是自己遭嫌棄了,隻能無奈的歎息一聲,對著蕭紀的背影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
    “主公,蕭紀慫了呢。王思政已經帶著人去劍閣了,還沒有回複,但問題應該不大。”
    南鄭城府衙書房裏,王偉將手中的信遞給劉益守,麵帶不屑的說道,似乎有點看不起蕭紀這麽軟蛋。
    外麵北風呼嚎,嚴冬已經來臨,漢中地區的戰事也告一段落。
    該來的賀拔嶽慫了,不該妥協的蕭紀居然也妥協了,搞得劉益守在漢中嚴陣以待,卻落到沒有仗可以打的悲慘境遇。料敵從寬不假,但是好像想得太寬,對手又太窄了。
    “我若是蕭紀,肯定放手一搏。劍閣丟失,蜀地已拱手讓人。”
    劉益守輕歎一聲說道,切香腸的戰術,溫水煮青蛙真是什麽時候都好用。
    等哪一天朝廷的兵馬出現在成都城外的時候,蕭紀想反抗也沒有力量反抗了。現在看似退了一步,其實則是徹底的放棄了底線,給自己判了個死緩。
    “主公將來打算如何處置蕭紀等人?”
    王偉好奇問道。
    “自蕭梁建國以來,隻對宗室子弟好,對世家子弟好,從未見過對百姓好的。將來就算是有人打著蕭氏的旗號複國,也沒什麽號召力,也沒有人懷念蕭衍在的那個時代。
    將來對於蕭氏一族的人要這麽辦。親王降級為郡王,郡王降級為郡公,郡公降級為縣男,一律褫奪封地,將其圈養在建康就行了。幾代以後,蕭氏則會淪為普通世家,泯然眾人。”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
    他要是改朝換代,國家肯定是平穩過渡,不會弄得到處都是烽火遍地。如此一來,有誰會為了已經無藥可救的蕭氏而出頭呢?
    如果出頭,要恢複到怎樣的舊時光,有怎樣吸引人的東西?
    估計那些人自己都說不出口!
    人心所向才是大勢所趨!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把蕭氏子弟殺得人頭滾滾。這樣反而能顯示出劉益守有容人之量。這對於新政權的過渡,絕對是有好處的。
    曆史上南陳建國可以得到南方廣泛的認同,最關鍵的原因就是侯景把所有階層的人都搞麻了,陳霸先眾望所歸的能夠平定各地山頭,原因隻在於他可以還江南百姓一個安穩日子。
    那時候,穩定壓倒一切,剝削壓迫排到了後麵。
    而現在劉益守所麵臨的情況卻是不同,因為不管他要不要篡位,現在江南都很安定,大家都不喜歡在自己地頭上瞎折騰。這就是民心所向。
    因此對蕭氏采取懷柔策略,並且對與之有聯姻的旁枝不大肆株連,才是建國後該做的事情。秋後算賬,那要等到天下統一的時候再說!
    劉益守對蜀地“先禮後兵”的策略,以威脅與震懾為主,不輕易動刀兵,反映了他作為老硬幣的基本政治素養。如今蕭紀的“知情識趣”,讓他不需要直接翻臉去殺人,實在是有功無過。
    劉益守決定以後要是能和平接管蜀地,一定要對蕭紀好一點,起碼不能讓他後代子嗣斷絕。
    正當他想入非非之時,源士康走進來對劉益守拱手道:“主公,我們在沔陽以北設的哨所,抓到了關中來的探子,主公要見一下麽?”
    探子?
    劉益守恍然大悟,終於知道為什麽賀拔嶽不來漢中了。原來是李弼全軍覆沒的事情,沒有瞞過這一位。
    “帶進來吧。”
    劉益守輕輕擺手,很快便有一個五花大綁,樵夫打扮的年輕人被帶了進來,麵如死灰。一個人是不是行伍出身,是瞞不住內行人的,隨便對一下口音就能知道。
    關中的人沒事砍柴砍到漢中來了,說出去能忽悠人麽?這些事情都是明擺著的。
    “繩索解開吧,不要為難下麵辦事的人,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何必呢。”
    劉益守一邊說一邊跟源士康做了個手勢,後者馬上給這位關中來從斥候解開繩索,又對源士康說道:“叫人給他一點吃的,喝點水。餓肚子不是我們的待客之道。”
    聽到這話,源士康拱手離去。劉益守看著那位斥候有些畏懼的麵孔笑道:“不必緊張,我與賀拔嶽是老朋友了,問完了話就放你回去給我送信,必不會為難你這個跑腿之人。”
    可能是因為他比較有親和力,那斥候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等吃食和水送來後,便狼吞虎咽了一番,也沒跟劉益守講客氣。
    “李弼和他麾下兵馬,已經全軍覆沒,這個消息,你們那邊應該已經有人回去稟告了吧?這次派出的斥候,應該有很多路人馬,也不止是走的陳倉道,是不是這樣呢?”
    劉益守輕描澹寫的問道。
    這斥候想了想,最後還是歎息答道:“吳王目光如炬,確實如此。”
    “行了,幫我帶一封信回去,就說我在這裏等著賀拔嶽來。”
    劉益守也不多說,直接磨墨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等墨跡幹了以後,這才裝入信封遞給那名斥候說道:“帶信回去就行了,讓賀拔嶽別再派人來漢中偵查了。現在我心情好,抓到你們都是抬手放人。那時候我心情好不好,可就難說了。
    我這個人,也不是什麽時候都如今天一般好說話的,明白麽?原話帶到就好了。”
    劉益守拍了拍那斥候的肩膀說道,對方立刻就感覺自己像是被猛獸盯住了一般,連動都不敢動了。
    “去吧,好話不說第二遍。”
    劉益守一甩衣袖,轉身便走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