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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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的沒錯,這些我的確去向阿娘請教過,阿娘為此也說過,一應來去凡是我不清楚不明白的,盡可去查閱去詢問,我念著你是府裏老人,平日裏有自己院子裏的大小事宜要管,又要為咱們府裏操心,所以也就繞過你,去問了問旁人——”

    座上寶纓的語氣雖不變,可不知怎的,立在下麵的那個婆子卻是心裏一個“咯噔——”,頓時心生警醒,沒抓沒撓的。

    “娘子,娘子這是信不過我?”

    “放肆!”

    眼看那婆子意外地抬頭問詢,蕙容當即出聲嗬斥,當著一眾人倒給了那婆子好大的沒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寶纓抬手下,蕙容止住了後話,人心惶惶中寶纓笑著自手邊案上翻了翻幾本賬目,一邊翻一邊抬起眼眸道“人都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承蒙阿娘信任,讓我學習這掌家事務,我自然要一門心思的多鑽研些,你們皆是府裏有頭有臉麵的掌事,都該知道一家裏柴米油鹽的事最是繁瑣,也最是要上心的,更何況是我們偌大的太尉府,管著成百上千人的吃喝所用?我若不觸類旁通的多問問、多了解,那便如學步的小兒,隻能在你們的攙扶下走著,可你們為府裏辛苦了一輩子,斷沒有幹到老不給體貼回家頤養天年的道理,那到時候沒有你們扶著我,我若什麽都還不懂不會的,豈非要鬧笑話不是?”

    眼見寶纓說笑般與下麵嘮著,聽得一眾人連忙躬身行下禮去,見那婆子不說話了,寶纓適才道“這些日子一邊看一邊學,我便知曉咱們府裏所需的采買皆是有要求的,這長安城裏能供得出的商鋪不多,就隻說活禽野物這些,一直以來都是從東市的錢家肉行,西市的鄭家魚行采買的對嗎?”

    見上座的寶纓將這些一一道清,那婆子雙手漸漸有些不聽使喚起來,做了這些年的管事,她何曾瞧過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子們會去關心底下采買的繁瑣事,平日裏隻需要把那些流水般奢侈的所需食用給他們奉上,那便是滿意了。

    可如今——

    “巧的是,與咱們一街之隔的工部尚書吳尚書處,他們平日裏也是采買的這兩家,可我卻聽聞,錢家鋪子也好,鄭家鋪子也罷,今年的價位雖有浮動,卻並未有咱們府裏花銷這般大,莫不是他們有心誆我們了?”

    說到此,寶纓的語氣雖仍舊溫和,可臉上的笑卻是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掌家之主才有的嚴肅與審度。

    “回,回娘子——”

    原本還胸有成竹的婆子這會子隻覺得額際漸漸冒著汗,連說話的底氣也被削弱了幾分,此刻隻能強撐著鎮靜道“因著這兩家店大欺主的,有幾回送來的東西不過關,退回去的多,因而奴婢便又換了一家鋪子,那王家鋪子雖說賣的貴了些,但東西卻是上乘的,便是那兩家合起來都比不得的。”

    聽聞此話寶纓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卻是不徐不疾地將手中賬本遞給蕙容,當蕙容將其遞到那婆子麵前一頁一頁翻起來時,那婆子頭上頓時冒起了豆大的汗珠來。

    “這家鋪子我且讓蕙容去看過,食材的確是新鮮又上乘,價格也的確比之那兩家鋪子要得高了些,可我看他們賬目上,交易給英國公、瑞王府的東西,也沒有交易給我們的貴,同樣的東西,莫不是給我們的都鑲了金不成?”

    “這、這——”

    見那婆子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模樣,蕙容便當即喝道“娘子麵前,還不快如實招來!”

    話音震得那婆子一個哆嗦跪下去,卻反而哭天抹淚道“娘子,這,這奴婢實在是不知啊——”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不由縮了縮脖子,這場博弈可不是她們願意摻和的。

    “你本是老人了,待明歲開春歸家養老時,即便阿娘不說,我也並非冷心冷情的人,到時候的體麵自是少不了你的,可公是公,私是私,府裏賞於你的,和你自己謀奪的,卻是混不了一談的。”

    說罷,寶纓將一張單據從袖中取出,當展開抖落在那婆子麵前時,已是再無半點溫和道“你家郎君、小郎君名下靖安坊的宅子,平康坊幾進幾出的院子,還有郊外的兩處田莊,粗略算下來,堪比長安城裏四品官員的排麵,這些年你的月俸加各處的打賞明細我也算過,不說府裏十五年,便是你這數十年的加起來,也隻買得下那平康坊的院子加兩畝薄田罷了,如今你可還有話說?”

    “這,娘子這也並非奴婢一人之力所買下來的,還有——”

    見麵前人不死心,寶纓終於不再多說什麽,隻搖了搖頭,再遞出一本賬簿道“那王家鋪子礙於你從中作梗,不得不給你些好處,明明可以以更適中的價格賣於我們,但卻刻意按著原價在明麵上交易,隻為了你從中吃下回扣——”

    眼看那婆子張嘴欲喊冤,寶纓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明明白白指著賬目道“那王家擔心府裏查出來,到時候你隻賣了他們,說是他們黑心誆騙太尉府,為了自保便偷偷記了這本暗賬,這暗賬與那明賬一一對下來,可見每一筆生意府裏都多花銷了不少的冤枉錢,那這些錢如今是去哪了?”

    越說下去,那婆子便越發不安,直到最後看到寶纓定定看著她,目光雖不溫不火,但卻是逼人心神。

    “奴婢,奴婢錯了,是奴婢讓那豬油蒙了心,讓鬼打了頭,一時犯了混,娘子您是菩薩心腸,求您寬宏大量,饒了奴婢這一遭,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這就,這就把宅院田產都交與您處置,奴婢什麽都不要了——”

    看到“噗通”跪在腳下泣不成聲的人,寶纓平靜地垂眸道“你們人人都說我菩薩心腸,隻有求於我,卻又誆騙與我,如此不誠之心,便是觀裏的菩薩也未免肯幫你們。”

    說罷,寶纓抬眸不再看腳下白著臉怔楞楞的人,隻看向眾人道“事不再三,我方才已是給了你數次機會,你都不肯從實道來,便是菩薩也幫不得你。”

    “來人。”

    眾人戰戰兢兢中,便有五大三粗的婆子領命走了進來,寶纓卻是不再一味悲憫,隻是歎息地道“將人送去銀娘那,請銀娘按規矩處置便罷。”

    聽到這句話,那婆子可謂是五雷轟頂,在場的人也漸漸明白了,看似今日隻是尋常的詢問賬目,實質上卻是一場殺雞儆猴的局麵。

    既然二娘子將人送去由銀娘處置,可見早就備好了證據告知了太尉夫人,今日這種種也都是太尉夫人任由二娘子出手的。

    “我雖年輕,但一顆心卻是與你們一樣的,皆是希望將府裏安置的井井有條,不給太尉、太尉夫人添憂而已,你們私下裏說我是仁善的菩薩心腸,我自是高興的,世人拜菩薩時皆是帶著誠心的,我也希望你們與我也能以心換心,心往一處想才是,若似廚房管事一般,饒是我再好性,也沒有包庇的道理,那便是對你們,對旁人的不公,你們說是也不是。”

    就在眾人被這敲山震虎的一手給驚得冷汗連連時,看到座上溫和的女子攜著點點提醒與她們,當即都拱手急忙叉手行禮道“是,奴婢等定當與娘子您一心——”

    “對,絕無,絕無二心!”

    看到眾人口口聲聲地回應,寶纓笑了笑,總算是將氣氛緩和下來,下一刻才道“你們的賬目我都已看過了,筆筆清晰,很是好,今日便不耽誤在此,各自去做你們的事便罷了。”

    說罷,看到寶纓拾起茶盞飲茶,眾人連忙領悟地行禮,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待到蕙容正喜滋滋望著寶纓驕傲的笑時,門外便傳來了那些掌事們一一行禮的聲音。

    “郡主——”

    “郡主——”

    寶纓聞聲訝異地抬頭,便見一臉笑意的李綏走了進來。

    “阿蠻。”

    就在寶纓高興地起身上前時,李綏已是有模有樣地叉手行禮道“二娘子好威風。”

    聽到久違的促狹之語,寶纓笑著拍了李綏的手,順勢挽著她道“怎的突然來了,也不曾聽人說。”

    “若是提前說了,未必能看到今日這場麵。”

    說罷,李綏笑著取出念奴提著的針線道“這喜帕可是愁煞我了,你快幫我瞧瞧。”

    說話間,二人已是相攜坐在窗下矮榻上,看著精致而細膩的喜帕,寶纓笑著點頭誇讚道“不錯,手藝比之從前更進益了,可見是要嫁人的行頭,不比從前送與我的那些。”

    聽到寶纓的打趣,李綏笑著擰了她的臉道“你可莫冤枉我,若是不想要,那便將東西還給我就是。”

    聽到李綏的話,寶纓笑著躲開,隨即拿起花繃子細致看了看道“這龍鳳以珠寶玉石作飾已是華貴,若再用金線點睛難免落入俗套,但若用素線又寡淡了些——”

    說話間,寶纓看了看針線簍,思索間眸中一亮道“倒不如用這兩條絲線撚在一起,各取所需。”

    說罷,寶纓已是含笑低首撚著絲線飛針走繡起來,眼看這和諧的一幕,一旁的蕙容她們也是高興極了。

    到底是女紅中的好手,不過片刻間,那讓李綏絞盡腦汁的龍鳳便在寶纓的手中被點睛一般,頓時栩栩如生儼然要躍出喜帕。

    “你這手藝,便是我再學上幾十年,也是比不得的——”

    李綏一邊看著花繃子說著話,一邊靠在寶纓肩頭耍賴道“倒不如日後我那些兒孫們的針線都交與你了,我也算是得了福了。”

    “呸!”

    聽到李綏的話,寶纓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還未出閣,便要將我這輩子都賣給你了,慣會算計的。”

    看著李綏討巧的笑著,寶纓收拾著針線道“這些小東西,你讓人送來我做好了給你便是,何故多跑一趟。”

    “我這還不是想著你是大忙人,既然有求於人,哪有坐在家裏等的道理。”

    聽到李綏的回答,一旁念奴湊上前裝了針線道“娘子您不知,郡主這是在府裏待嫁的久了,正好借著這由頭來尋您的,她呀,是想您了。”

    一聽念奴的話,寶纓轉而看向李綏,見李綏不否認的模樣,更是笑著挽著李綏道“既然來了,便去院子裏逛逛,一會兒回來再讓蕙容做些你喜歡吃的。”

    “可姑母說好了,晚膳我可是要過去吃的。”

    聽到李綏的話,二人一邊朝外走,寶纓一邊道“那便讓她做些可帶走的小點,你回國公府與國公爺一同吃。”

    “我這來一趟,蹭吃便罷了,還要帶著走,回去阿耶可要說我是來打秋風的,沒得丟他的臉麵——”

    聽到李綏打趣的話,寶纓一邊笑著一邊去擰她的臉,姐妹二人一路笑鬧著,便逛到了九曲回廊上。

    正說著話,少女的撫掌低笑聲便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再循聲走過去,便能看到九曲回廊中的九曲亭上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與四郎楊昭對坐,三郎楊徹則負手立在二人之間擺著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模樣掩著笑,府裏的庶出女兒們則圍在那少女身後,皆眼中含著羨慕與驚喜。

    “那是右驍衛將軍府裏的沈大娘子。”

    右驍衛將軍?

    李綏聽到寶纓的話略一回想,隨即便問道“就是與三郎定了親,六月份便要成親的那個沈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