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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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還有七日便是李綏出嫁的日子,正因為此,整座國公府比之平日就更加熱鬧忙碌了些。可要說起來,出嫁前一應所需府裏其實早已備得完完整整,大到送親時的人力車馬,小到當日迎禮的銀錢擺設,都是在李章的親自安排下,其心腹李平安的謹慎督促下準備的。

    人人都知,李章此生唯愛清河大長公主一人,即便大長公主出世入觀,那情分非但沒有半分消磨,反而因經年累月的累計越發情深意切。

    當今永寧郡主是李章與大長公主唯一的女兒,在李章眼中心中自然是眼珠子一般疼愛著,便是這世間無價之寶,都換不來的。

    旁人都知道的道理,李綏又如何不清楚。

    眼看出嫁將至,父親也早出晚歸越發為她的婚禮忙碌認真的身影,她自是暖在心裏,卻從未與他說過。

    “這大婚的禮服一應,聽聞還是國公和太尉夫人親自召集六局二十四司的掌事共同商議,修改了數次才得來的,那許多手稿還是國公親自琢磨所繪的,這大周上下就獨一份,您瞧,這上麵的花紋可多好看呀,也就是國公這樣博古通今的丹青聖手才想得出。”

    聽著念奴百靈鳥般頗為驕傲又為她高興的話語,坐在妝台前由玉奴梳妝挽發的李綏靜靜凝視著掛在楠木施上的婚服,猶如翡翠般碧綠剔透,儼然能滴出蠟來。翟衣花冠,寶石珠翠,每一件拿出來都是人間至寶,可於她而言,再如何華麗,也比不過阿耶夜裏挑燭,翻了一本又一本古籍,截取了一段又一段被人遺忘的古紋典故,親手一筆一劃修改繪畫來得珍貴。

    阿耶,是真的將她疼在了骨子裏,猶如自己的生命一般。

    想到此,李綏看著那禮服不由會心地笑了,可笑著笑著淚水卻是險要包不住了。

    “郡主,國公來了——”

    聽到此話,李綏訝然抬頭,笑著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淚,隨即迎了出去,果真見父親一身朝服冠帶立在門口處,笑意溫和地看著她。

    “阿耶,不是要到禦門聽政的時間了麽?”

    就在李綏走近之時,李章笑了笑,隨即側身神秘地道“你瞧瞧是誰來了。”

    說話間,李綏便看到著月白色芙蓉戲蘭窄袖小簇花紋上衣,朱色薄紗半臂,下著魏紫穿枝葡萄團花紋束胸襦裙的楊皇後挽著紫綃披帛,梳著雙刀半翻髻,雖隻以簡單並不繁複的金色珠寶發飾點綴著,卻頗為端莊大氣,淡掃蛾眉間,眉間的鵝黃,頰邊的麵靨無不將麵前的阿姐襯得更美,美得動人心魄。

    這一幕看得李綏心下激動,抑製不住地撲入楊皇後的懷中哽咽出聲道“阿耶——”

    自重生而來,自阿姐身懷六甲以來,她已是許久沒有看到這樣自信而美麗的阿姐了。

    而如今,感受到楊皇後寵溺地抱著她,仿佛無奈地笑著撫慰她的背道“都快要出嫁的人了,還當著舅舅的麵哭哭啼啼的,像是長不大的孩子,這可是要愁煞禦陵王了——”

    聽到父親從旁笑出聲,李綏不由想到坊間有百姓傳,趙翌正月裏方過了二十三的生辰,如今卻要娶她這個十六歲的天家郡主,讓一個疆場上拿刀拿槍廝殺慣了的將軍,應對小了六歲花心心一般被捧著長大的妻子,隻怕婚後少不了去要學如何哄人了。

    隔著楊皇後衣襟處的小簇花紋,李綏腦海裏一浮現趙翌平日裏板板正正的模樣,再思索婚後被她磋磨又奈她不得的模樣,頓時也是“噗嗤”一笑,下一刻便從楊皇後懷中出來,揚著下頜道“這長安誰不說娶到永寧郡主是一世修來的福分,他能娶到我自該是偷著樂,如何能愁?”

    “哎喲喲——”

    看到麵前驕傲如孔雀般的妹妹,楊皇後又是好笑又是點著她道“瞧瞧,這哪裏是小娘子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看到麵前歡喜笑鬧的一幕,眾人都不由捂嘴輕笑,獨獨李章卻是與有榮焉地笑眯了眼,嘴上雖不說,心裏卻很是認同。

    自家的閨女被嬌嬌寵了十幾年,自然如何都是好的,既然好,就該有這樣的氣魄和覺悟。

    一想到此,李章不由笑得更甚,撫須時頓覺安心。

    看來是他多慮了,以阿蠻的性格,嫁給誰都是那個自信的小公主,即便是趙翌,也不遑多讓。

    因著禦門聽政的時間將至,李章自然不久留,待目送他離開,李綏姐妹二人便相攜走入屋內。

    “阿姐怎的來了也不早些著人說一聲?”

    聽到李綏的話,楊皇後笑著道“在宮裏出行動輒便是被人簇擁著,便愈發覺得繁瑣,若是提前說了,以舅舅的性子,必然是要謹慎仔細地命人迎我,如今國公府已是夠忙了,如何能再勞頓他?就這般輕車簡馬的好,又自在,又有趣,這一路來也能看到不少人間煙火。”

    前世裏在宮中呆了一輩子,李綏又如何不明白那種被束縛的感覺。

    想到楊皇後此行必然是帶了暗衛保護的,李綏便也不多說,隻拉著她繼續走著。

    “在玉清觀叨擾大長公主這些日子,我也該回宮了,想著你出嫁將至,便想著來看看你,待明日再回宮。”

    聽到楊皇後的話,李綏笑著道“好,那今夜咱們就抵足而眠。”

    看著麵前小娘子洋溢的笑臉,楊皇後便覺得微風拂過浮塵一般,能夠輕鬆掃卻她這些日子積壓的陰霾,從而由衷地也笑了起來。

    待看到掛在楠木施上的禮服華冠,在念奴的講述下,楊皇後輕輕柔柔視若珍寶地輕輕摩挲著上麵的每一寸針線,每一道紋路。

    眉目間的溫柔便越發溫和,卻是帶著旁人所看不到的向往與失神。

    舅舅李章與父親終究是不同的,雖同出世家,父親隻以兵書史冊為一步一步登頂的利劍,可舅舅卻是將這些猶如春風化雨般融入了心神,父親將這一切終是變成了他所要的權柄,舅舅卻是願意將這些變為對阿蠻的慈愛。

    看著這古樸而美麗的華服,楊皇後不由在想,若是有一日到了抉擇的時候,舅舅即便沒有父親那般疆場廝殺,執刀用劍的肅殺之氣,可他為了阿蠻、為了清河大長公主可以拚卻一切,哪怕是自己生命的那顆心卻是再赤誠,再毋庸置疑的。

    而父親——

    卻隻會放棄他們罷。

    她也好,阿毓也好,在他的眼中,早已是眼中釘,肉中刺為了,不是嗎。

    世事便是這般諷刺,父親看似執劍,卻是冷眼旁觀地看著她陷入泥潭。

    而舅舅,即便此生執筆,也能將筆作劍,去保護自己的家人。

    一想到這兒,楊皇後便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抽痛陣陣來襲,雖失望,卻也能感到些許欣慰。

    至少,至少阿蠻不似她陷入泥濘——

    至少阿蠻,還擁有著那麽多的溫暖,那便足夠了。

    “殿下、郡主,早飯已是布置妥了。”

    耳畔婢女的聲音召回了楊皇後的思路,當李綏笑著拉她時,她也笑著回應道“方才路過坊間,看到那兒的早食著實是香得人走不動道了,我便帶了些回來,什麽鹹豆腐腦、陽春麵、煎餅,皆是你喜歡的。”

    一聽到楊皇後賣關子般一道一道說著,身邊的李綏便再也等不住,拉著她一同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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