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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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夜風漸起,春風漸涼時。一身赭色圓領團窠紋襴衫的楊崇淵便在弓腰小心翼翼引路的宮娥引領下拾階而上,闊步走入楊皇後所在的地方。
聽到屏扇外穩沉的步伐聲,還未待宮娥稟報,楊皇後便聽到楊崇淵的聲音已是赫然響起。
“殿下長樂無極。”
長樂無極?
楊皇後唇邊諷刺一笑,並不意外屏外人一貫的霸道作派,隻是平靜無波地道:“請太尉入內罷。”
聽到楊皇後的話,身旁的迦莫垂首間微微側目察覺到了幾分緊張,心下也自然明白楊皇後變化的緣故。
倒是屏扇外的楊崇淵聽到這聲“太尉”已是些微蹙眉,再聯想近些日子一直未曾在宮宴上見過楊皇後,直到今夜卻又忽然這般單獨召見他。
暗自壓下心底的訝異與猜測,楊崇淵已是極為輕鬆地整理了神色,當即鬆開拱下的雙手,背脊挺直地掠過身旁略顯戰戰兢兢的宮娥,大步走了進去。
看到一身盛裝坐在寶座之上,一如從前般溫和模樣的楊皇後,楊崇淵不由想方才是否是自己多慮了,向來威儀令人生畏的臉上此刻早已泛著少有的慈和與關心道:“許久未曾得見殿下鳳顏,今日看到殿下鳳體依舊,臣這些時日的擔心與憂慮也總算放下些許了。”
“久立不易,先請阿耶入座罷。”
說罷楊皇後看了一眼身側的迦莫,迦莫已是領悟地親自下去請,楊崇淵見此自然也是眉目一鬆,撩袍坐在了位首。
“你們都下去罷,我與阿耶說說家常。”
聽到讓自己退下,本要再回楊皇後身後侍奉的迦莫神色頓時一緊,但當她看向楊皇後時,觸及到楊皇後不容置疑的目光後,終是強自垂下眼瞼,默然帶著屋內眾人離去。
退至青梔等人守候的廊前,二人目光默然交匯下,迦莫終究是不放心地與她輕聲吩咐道:“快將此事通知永寧郡主。”
聽到此話,青梔明白其中的嚴肅性,連忙頷首朝著船舫處去。
屋內一片寂靜,父女相對下,楊皇後尚未說話,楊崇淵已是感歎道:“殿下看起來清瘦了。”
楊皇後聞言抬手輕撫臉頰,隨即不在意地收手淡笑道:“歲月催人罷了。”
察覺楊皇後話中夾雜著女子的憂苦,楊崇淵眉目間也有些複雜地變化,垂下眼眸間,已是低沉道:“殿下心底之苦,臣明白,楊氏一族也明白,殿下這些年來的艱辛與不易,楊氏一族旁的做不了,唯有兢兢業業,在這長安城穩穩站住腳,做殿下背後的支撐。”
看到沉默不語,低頭間神色掩在陰影中看不清晰的楊皇後,楊崇淵漸漸退去了君臣的禮儀,以慈父的拳拳之情道:“小虞,自冬狩以後,你阿娘,你的兄弟姐妹們皆為你悲痛不已,阿耶雖數次想來,但宮規禮儀在那,我以外臣之身終究諸多不便,唯有宮宴,卻也不見你,阿耶便曉得你心下之痛——”
說到此處,楊崇淵喉間溢出的字句已是些微喑啞,看向楊皇後的目光也愈發慈祥,幾乎感同身受般道:“但逝者已矣,如你阿娘所言,你還年輕,陛下也正值盛年,日後你們總會有孩子的,切莫過於沉浸於悲傷,累了身子——”
話音一落,座上傳來細微幾乎不易察覺的嗤然,就在楊崇淵戛然而止,以為自己聽錯了時,便看到楊皇後已是抬起垂著的頭,熟悉的臉上竟是泛起了陌生的笑。
七分冷淡,三分諷刺。
“下一個孩子,太尉與天子又能容得了幾時?”
此話一出,楊崇淵瞳孔大震,眸中第一次浮現出不曾有過的複雜,還有難以察覺的驚訝。
“小虞,你這是何意?”
看到沉沉坐在那兒,眉宇漸鎖,儼然不解的楊崇淵,楊皇後虛無縹緲地淡笑道:“阿耶終究是馳騁疆場,一手遮天的當朝太尉,隻這一份心性與沉著,座上陳玄恐也不及你萬分之一。”
聽到楊皇後第一次喚出天子名諱,楊崇淵表情已是漸漸嚴肅下來,神情更是冷靜的異常,嘴唇翕合間正欲說什麽,便聽得耳畔再次響起。
“我離宮前往玉清觀的前一夜,陳玄於夢中囈語,將真相道了個幹淨——”
說罷,楊皇後漠然看向座下人道:“我獨自召見孫仲,逼問之下他卻字句間陳罪是受陳玄指使,旁人不知,難道我還能不知?”
“陳玄以為孫仲明裏為你的人,暗裏是他布置的暗棋,實則孫仲才是我楊家反間計的第一人不是嗎?若沒有你的默許,整個太醫署如何能人人無能,查不出其中究竟?到了如今,你又要騙我至幾時?”
當楊皇後的質問一句一句鏗鏘有力的被重重擲下時,楊崇淵已然明白其中緣由,神色再無方才的深邃難探,取而代之的是異常的平靜與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