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彭城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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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辰時,長安城已然被籠罩在茫茫夜色中,放眼望去,家家戶戶皆已挑起了一串又一串的綢燈,雖耀眼通明,卻是沒有了往日的喧囂繁華,相比之下到底是冷清了許多。

    平康坊相比於貴人出入的安興坊,勝業坊而言,因為胡漢混雜,又居住來往了不少各國商旅,因而雖沒有了往日載歌載舞的場景,氛圍也到底輕鬆不少。

    就在路人來回穿梭中,一馬車愈來愈近的聲音響起,隨著人群讓開一條路來,便能看到一輛極為普通的馬車正朝此處行來,直到了巷子口才緩緩停了下來。

    “郎君,咱們到了。”

    聽到鷓鴣的話從簾外傳來,身著尋常常服的楊晉挑開車簾,隨著鷓鴣的目光透過巷子口朝裏看去。

    倒是清幽寂靜,別有洞天。

    隨著衣料窸窣聲響起,楊晉已是下了馬車,凝眸看了眼幽長巷道叮囑道:“將車馬停在遠處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去。”

    聽到此話,那趕車的男子當即應聲,輕一揚韁繩便驅車緩緩離開。

    就在楊晉整理衣衫,謹慎地看了眼周圍就要朝著巷子身處而去時,卻是被街巷對麵的一張熟悉麵孔所吸引。

    “郎君,到了。”

    小廝打扮的念奴看了眼頭頂懸著的“胡姬酒肆”四個綠漆大字,轉而恭謹地看向下了馬車,一身素衣襴衫,盤發挽簪的清瘦郎君,隨即輕然頷首等待示下。

    李綏立在馬車前,已然單手負後打量了片刻,適才道:“將馬車停到隔壁巷子去。”

    隨著馬車幽幽離開,李綏默然凝眸看向四周,待到未發現異常時,才帶著小廝打扮的念奴和玉奴朝著酒肆走去。

    方才順勢躲入巷內的楊晉看了眼對麵的牌匾,又將一雙探索的眼眸落在那入內的主仆三人身上,卻是陷入了沉思。

    阿蠻來到這酒肆做什麽?

    若說是平日倒不奇怪,可如今是長姐喪期,以阿蠻與長姐之間不可割舍的親情,阿蠻是斷不會在此時沾染這些,尤其聽聞阿蠻為阿姐離世耿耿於懷,尚還在玉清觀清修,今夜如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般地方。

    尤其,還是化作了男裝。

    這一刻,楊晉靜靜打量著麵前看似尋常的酒肆,心下卻是漸漸氤氳起一團迷霧,讓他生出幾分不對勁來。

    “大郎君,方才那不是王妃嗎?”

    聽到身後鷓鴣低聲輕問,楊晉默然凝眉,隨即道:“你無需跟著我。”

    鷓鴣聞聲尚未明白,便見楊晉回首看過來,嚴肅地對他道:“你派個生麵孔進對麵探一探,看看王妃是去尋人還是做什麽。若是尋人你們也莫聲張,隻出了酒肆尋個偏僻地方候著,看看與王妃見麵的,究竟是誰。”

    “行事小心些。”

    聽到楊晉這一番格外的叮囑,鷓鴣頓時明白自家郎君這是起了疑心,因而認真頷首道:“是。”

    看著麵前穩重的鷓鴣,楊晉複又望了眼那酒肆,適才轉身緩緩朝著巷內走去。

    這廂,李綏方一入內,便有一清秀婢女已然等候在那,目光交匯間,那婢女輕然走過來,朝著她行下一禮便道:“郎君請入二樓。”

    胡姬酒肆原以胡姬歌舞出名,但如今國喪期間禁了燕樂舞蹈,因而此刻酒肆內也隻零星坐了幾人,並沒有往日的喧囂。

    待來到二樓深處,李綏便能察覺到莫說二樓,便是這酒肆一樓也有許多都該是彭城的眼線。

    彭城的謹慎,可見一斑了。

    隨著門被緩緩推開,李綏看了眼西域胡風擺設的雅舍,隻輕與念奴二人眼神示意,便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隨著淡淡的瓜果酒香味,李綏透過銀紅垂紗看到了紗幔後女子嫵媚的身姿。

    “長公主好雅興。”

    慵懶倚在床邊坐席上,右手屈在扶手上,捏著一隻夜光杯,目光落在窗外人群中,神色難探的彭城長公主聽到此聲,悠然一笑,回首間以搭在左膝上的手抬了抬道:“妹妹請入座罷。”

    “眼看就要離開長安了,此生也不知還能不能踏足這魂牽夢繞的故土,所以——”

    彭城看向一案之隔的李綏深深一笑,一邊替她斟了一杯醇鬱的蒲桃美酒道:“倒不如及時行樂,不留遺憾。”

    聽到杯盞聲,李綏默然垂眸看了眼夜光杯內殷紅如血的瓊漿玉液,不為所動地道:“國喪期間,酒便不必了。”

    說罷,李綏抬眸看向彭城,頗有幾分疏離道:“更何況,今日長公主悉心邀我來此,也不是品酒這般簡單。”

    對於李綏的冷硬與不快,彭城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麽,此刻她搖了搖手中的酒,含笑間輕輕落於案上,一雙眼眸沉醉落於李綏身上,頗有幾分感慨道:“不是親姐妹,卻是勝似親姐妹。”

    “若與妹妹相比,那些自詡皇後的族人,親人又有何臉麵去麵對她的在天之靈了?”

    聽到這含沙射影的話語,李綏神色不變,隻淡然看向彭城,伸手取出那張寫了字的紙條道:“長公主該知道,我今日是為何而來。”

    看到那熟悉的字體,彭城輕然一笑,寂靜中與李綏對視間,眼尾的笑意漸淡,深意愈多。

    “妹妹向來聰慧,想必在看到它時,便已有了自己的答案罷。”

    察覺到李綏眉眼間不易察覺的深重,彭城恍若未見地挑開眼眸,幽深地看向窗外,猶如俯瞰眾生的神佛一般。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岐王沒了繼位的可能,貴妃母子崩逝,而今皇後與太子也相繼離去,四郎已然二十七了,卻是連一個繼承大位的皇嗣都沒有,妹妹難道看不出,這釜底抽薪的背後,究竟是誰在坐收這漁翁之利?”

    聽到彭城的質問,李綏狀似平靜地一笑,凝眸看向彭城道:“我到這裏來,長公主不會就以這般潦草揣測之語來搪塞我罷?”

    “搪塞?”

    彭城聞言一笑,伸手從身旁席下取出一個信封大小的木盒放置在案上,輕然一推,木盒內便露出了一遝紙來。

    隨著木盒碰觸矮案,彭城已將木盒推至李綏麵前。

    在彭城的示意下,李綏蹙眉拾起紙頁看下去。

    看到李綏每看一頁,神情便愈沉重一些,彭城這才緩緩出聲道:“文慧太子之死,並非先天不足那般簡單,歸根結底,是皇後被下了這吉姆奈瑪的藥物所致。”

    說罷,彭城坦然道:“的確,如今我們並未有證據指向楊崇淵,可這裏麵卻是清清楚楚地寫著,皇後難產前後,楊崇淵便已與梁王身邊的輔臣秘密聯係——”

    這一刻,彭城對上李綏幽深的目光平靜道:“楊崇淵是楊氏的掌舵人,卻是與梁王,四郎這個不過六歲,性格懦弱,不堪大用的侄兒過從甚密,你說,他是在密謀什麽?”

    說到這裏,彭城笑了笑,不由搖了搖頭,下一刻卻是倏然眸光一冷,語中滿是諷刺道:“一個是沒用的陳氏旁係子嗣,一個是自己親生女兒所生的太子,究竟誰更易掌控,從誰的手裏奪位才不會背上千古罵名,理所應當,誰更不容易成為攔路石,妹妹,還不清楚嗎?”

    話音落下,麵前的李綏目光一沉,靜默良久卻是將手輕易一鬆,任憑那些證據紛紛落在案上,隨即平靜起身撫裙道:“不得不言,長公主這一番離間之計,連我都險些要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