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破曉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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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到了京郊閱兵的前一夜,這一夜月光如水,顯得格外恬淡與靜謐,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卷起廊下綢燈搖晃,飄渺了一地的燭火影子。
“夫人,這——”
看著麵前玄衣男子驚愕和略顯複雜的眼神,李氏一如尋常般寶相莊嚴地坐在那兒,明明未曾生怒,可抬眸看過去的那一刻,卻是攜著男子所不敢與之對視的氣魄來。
他知道,那是警告。
“怎麽,你不願還是不敢?”
麵對如此壓力,男子可謂是恭敬,甚至是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出聲道“夫人,屬下隻是擔心,擔心刀劍無眼,誤傷了太尉——”
聽到男子的話,李氏眼中沒有絲毫的感情,不過是再淡漠不過地抬眸道“你應該清楚,這是命令,不是商量。”
說罷,李氏儼然上位者的姿態低眸凝視著麵前的人道“你既然是楊崇淵身邊的貼身隱衛,就當知道背叛他是什麽下場,你更應該知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李家暗中送你入楊家,去楊崇淵身邊這麽些年,可不該是養一個什麽也做不了的廢人。”
聽到這一句句話,男子嘴唇翕合,什麽也不敢反駁。
的確,太尉心思多疑,所以李家精心培養他,送他入太尉府這些年,從未與他聯係,也從未讓他行動過。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明日,明日見分曉的一戰。
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太尉再如何震怒,也不會、不能拿李家如何,但他這個可有可無的棋子就隻會是死無葬身之地。
更何況,李氏還撫養著他唯一的親人——
沉默之下,男子下定決心地緊握住雙拳,虔誠而順從地道“屬下領命。”
“很好。”
看著腳下的人,李氏提醒道“我要你務必竭盡全力,事成之後,那些人便不必再留著了。”
說到此,李氏漠然道“賞給他們的錢帛皆已放在了你知道的地方,足夠他們的家人富貴一生,用他們一人性命,換一家人的榮華,應該是足夠了。”
話音落下,李氏斜睨著男子聲音低沉的隱隱隻有他二人才能聽到。
“所以,你好好盯著,一個活口也不得留,否則我唯你是問。”
說完話,看著麵前謙恭應下的身影,李氏也不再多呆,已然起身,由著銀娘替她披上玄色如墨的鬥篷,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待到了廊下,看著眼前民家院子上的清風朗月,李氏眸中不知何時已然起了變化。
隱忍了這麽久,這疥癬心疾也該除了。
“夫人。”
聽到身旁銀娘小心的提醒,李氏默然收回目光道“回府。”
因著明日要隨楊崇淵前往京郊閱兵,因而直到入夜,與楊崇淵商議一切事宜的楊晉適才走出書房。當他沿著路朝自己的院子走時,卻是忽覺一陣淡到幾乎錯覺的香味,讓他不由愣在那兒,停駐下腳步。
“大郎?”
聽到身旁小廝的聲音,楊晉看著不遠處盛開的槐花,想了良久,終究是道“去看看阿娘罷。”
一刹那,小廝頗有幾分驚訝,下一刻便連連趕了上去,緊緊追隨楊晉的腳步去了曹氏的院子。
聽到屋外婢女的傳報聲,曹氏尚且還有幾分不可置信,當她親眼看到那個高大耿介的身影時,卻是激動地泛起了淚。
自成歡死後的那一夜,從前那個孝順、對她言聽計從的兒子好像也一同離開了一般。
他不再如從其晨昏定醒地來請安,與她說話,哄她高興,母子二人每每相處時總是無盡的沉默,沉默的讓她發怵。
穀胃
她知道,他是在怨她,怨她騙了他,怨她害死了成歡——
“方才行在路上,聞到了槐花的味道,便想起了阿娘這裏的槐花餅——”
聽到這個兒子終於不再例行公事一般冷冰冰地與她說話,曹氏高興甚至是激動地道“好,我這就讓人去做,不不,我去,我去給你做。”
就在曹氏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便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回首間便看到楊晉眉目中終於露出幾分從前的樣子。
“讓她們做罷,兒子陪阿娘說說話。”
聽到兒子還願意與自己說話,曹氏連忙應了,待婢女下去,看著緊緊握住自己的手,生怕他會走一般。
楊晉心下觸動,緩緩出聲道“從前——”
“是阿娘的錯,是阿娘不好——”
還未待楊晉說完話,曹氏已是落下淚,緊緊抓住楊晉的手道“是阿娘不該騙你,不該擅作主張,是阿娘害了你,都是阿娘害了你,阿娘已經懲處了那個文娘,將她趕出去了,阿娘再也不做那些,再也不讓她挑撥你我了——”
聽到這悲戚悔恨的哭腔,看著一向不掩風華,注重儀態的母親無助害怕地低下頭哭泣,眉眼沒在陰影裏,無盡蒼涼。
楊晉輕聲歎息間,雙手將這個單薄柔弱的身影攬入懷抱,就如從前兒時,母親總是懷抱著他,保護著他一般。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阿娘。”
感受到懷中人靠在自己胸膛失聲痛哭,楊晉一下一下輕輕撫慰著她的背。
此刻的阿娘不知道,明日的阿耶,明日的楊家將邁入一個不知結局的戰場。
而他,必須要陪在阿耶身邊,守護著他。
看著懷中的曹氏,他知曉曹氏雖貪戀權勢,貪戀地位,卻又是膽小,喜歡使小心計的性子。
所以明日一事,知道的人不多,阿耶也不會讓她知道。
不知道的好,如此阿娘也不必為他擔心了。
但願,明日的楊家不會倒,但願,明日之後,楊氏能烈火重生。
“明日待你陪著太尉去京郊回來,阿娘親自為你做菜,為你做槐花餅。”
聽到曹氏的話,楊晉終於卸下這些時日的疲憊與操勞,含笑道“好。”
“對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那信州刺史晁素你知道的,是你太尉最為新任的人,跟著太尉戎馬半生,打了不少的勝仗,他膝下有個女兒,命喚美娘的,今年十八,與你正——”
“阿娘——”
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抬頭間曹氏便看到楊晉眉眼間拂過一絲感傷,並未生怒,隻是平靜又無奈地道“如今是國喪,阿姐剛剛離世,若談這些會讓太尉夫人不高興的。”
一聽到李氏,曹氏不由臉色一僵,眼睛不安地打著轉。
看著曹氏如此模樣,楊晉知道,自阿耶請封二郎為世子,繼承家業的那一刻,她對李氏的危懼便越來越多,心下的盤算主意也越來越多。
“阿娘,放心,兒子這一生會竭盡一切保護你,如同守護阿耶一般——”
說話間,楊晉撫慰著曹氏後背,如同兒時一般,在曹氏耳畔道“待到日後兒子會憑著軍功掙一個威風赫赫的王爵回來,帶您去好看的地方,好玩的地方,陪著您一輩子。”
聽到楊晉的話,懷中曹氏總算是笑了,鬆開懷抱後,看著麵前愈發成熟威武俊朗的兒子道“阿娘說過,禦陵王是戰神,吾兒會超越他,成為大周獨一無二的戰神。”
看著麵前含笑又含淚看著他的那雙眼,楊晉覺得從前的一切過往好似都如煙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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