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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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長安陰雨連綿。

    沉雲密布的籠罩下,雨水傾瀉順著瓦簷落下,形成一道又一道的水晶簾砸在地上,路上的行人相比於平日要少了些,步履間也極為迅疾,隻想著早日趕到目的地,&nbp;&nbp;免得那將衣角濺得濡濕的雨水再浸上半身。

    這會在東城門處的一家酒肆,酒博士正撐在幹幹淨淨、擺放整齊的桌案上打盹,聽著外麵的風雨聲,那瞌睡蟲簡直無孔不入般,讓他早已不住地迷糊點著頭。

    “打三兩酒,兩盤炙肉,&nbp;&nbp;十個饢餅。”

    就在此時,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響起,驚得那酒博士雙眼霍地睜開,然而當他看到來人穿得是破破舊舊,頭發蓬鬆隻以一根木簪子挽著,臉上也是黝黑跟沒洗幹淨一樣,頓時皺了皺眉生出懷疑來。

    倒非他嫌棄,隻是這天子腳下的長安城,時不時也會有那些偷雞摸狗,吃白食的不法之事。

    方才這人所要得吃食雖說也不至於貴得天價,但畢竟這裏在城門口處,不比城中央如珍饈坊那般掙錢,不過是小本買賣罷了。

    若眼前這人當真吃白食,到時候少不了要拿他的工錢抵扣,那怎麽能行?

    一想到此,酒博士人已清醒了大半,待他走出去,看到來人闊步走向一處矮案前跪坐下,隨即“嘭——”地一聲將一柄暫封冷芒的長劍擱在案上時,&nbp;&nbp;酒博士不由咽了眼唾沫,縮了縮脖子,&nbp;&nbp;試探出聲道:“那、給您先添點茶?”

    說罷,正當酒博士添茶時,男子已是大手一揮,甩出一串景元通寶,闊綽得讓酒博士眼前一亮,頓時安下心來。

    “這,郎君這多了、多了。”

    男子淡然掃了眼酒博士,隨即道:“剩下給你的。”

    “噯。”

    酒博士一聽,頓時眉開眼笑,要知道能在這樣的小酒肆裏遇到這樣的客人,那可真是比賭錢贏錢還不易。

    “好嘞,我這就為您備菜溫酒去。”

    待好酒好菜被酒博士端上了桌,男子這才先飲了幾碗酒開始啃起饢來,一旁的酒博士摩挲著手裏熱乎的通寶,喜不自甚地往懷裏一揣。

    就在這外麵雨聲不減,滴答滴答襲來陣陣清涼時,耳尖的男子突然聽到了胄甲聲,&nbp;&nbp;待他警醒地循聲看去,&nbp;&nbp;看到街對麵正有幾個巡城的府兵漸行漸近,&nbp;&nbp;朝這方走來。

    幾乎是同時,男子眉間一蹙,臉色生變,當即抬頭看向酒博士道:“可有後門?”

    “啊?”

    酒博士被問得一愣,隨即呐呐點頭道:“有、有,就從這兒穿過後堂,再——”

    不待他話說完,男子已是握劍起身道:“將飯菜給我裝上。”

    在男子嚴肅的目光下,酒博士不敢耽擱,連忙拿油紙包好了遞給他。

    下一刻,男子便揣著酒食朝酒博士方才所指的後堂而去。

    果不其然穿過後堂,男子便看到了一處半掩著的後門,當即腳步加快地順著走了出去,轉身還不望將後門全然掩上。

    就在他沉著臉朝後門外右手邊的巷子走去時,卻是看到幾個身形鬼魅,身手極高的人突然出現在巷子裏,頓時將他圍得團團轉。

    知道對方來者不善,男子當即右手緊握長劍,拇指已然按在劍柄處,隱隱能聽到出鞘的冷鋒聲。

    “阿兄——”

    就在此時,一個清亮的聲音猶如銀鈴般響在男子耳畔,當他回頭看去,目光對上一個衣裙可愛的小女孩兒時,立時眸中一紅,仿佛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曙光般幸福。

    “阿蘭——”

    小女孩兒看到許久不曾見過的阿兄,小臉掛著欣喜的笑,葡萄珠子般的眼睛閃著光芒地撲了過去。

    “阿兄,你怎麽許久都不來找我了——”

    看著懷中的妹妹埋在自己的懷中,語中悶悶帶著稚氣,男子冷酷的眉眼才終於化開溫暖安慰道:“是阿兄不好。”

    “我不是讓你好好呆在觀中哪都別去嗎?”

    聽到阿兄的責備,阿蘭將頭抬起,委屈地道:“是有人要抓我——”

    此話一出,男子頓時目光冷冽,警惕地看向包圍他的人,還有方才站在阿蘭身旁的帷帽女子。

    “不是,姐姐是救了我的人。”

    “救了你?”

    男子懷疑地看向不過五歲的妹妹,當看到她確定地點頭時,才終於緩和許多,但還是隻拱手疏離地道:“謝娘子救小妹。”

    “我能救一次,可未必能救得第二次。”

    聽到此話,男子皺了皺眉,卻是看到對麵女子隔著帷帽前的青紗與他道:“終究能救她的,隻有你。”

    男子牽著身旁的小妹,看了眼身旁個個不容小覷的暗衛,再看一眼那打扮不俗,氣度不凡的女子,約莫已知曉對方的非富即貴。

    “還請娘子賜教。”

    當男子隨著這一行人進了這巷子裏的一處小宅院時,看了眼宅院裏煙火氣息的簡陋布置,再一看麵前衣著華麗高不可攀的女子,心下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隻怕他的行蹤早已被她知道了個清楚,才會讓她故意引來那一行巡城府兵將他逼入酒肆後門的這個巷子。

    這分明,就是設好了局隻等著他了。

    “阿蘭,我要與這位姐姐說幾句話,你去外麵等我好不好?”

    聽到阿兄的話,阿蘭乖巧地點了點頭,便被一旁的侍女帶了出去,隨著門被關上,隻聽得利刃出鞘聲瞬時劃破空氣,就當男子眸中一冷,攜劍突然攻來時,坐在那兒的李綏卻絲毫不意外,隻聽得“叮——”地一聲,玉奴手中銀針順勢而出,將那劍打得偏離了幾分,而李綏也隻是輕易地側首,便將這攻擊生生避開。

    下一刻眼看玉奴眉目一寒,早已抬手露出袖駑對準自己時,外麵的人也是應聲而入衝了進來,圍得水泄不通。

    男子見此皺眉,終於停下了動作,因為隻這一瞬,他便能明白為什麽麵前人能放心留自己獨處一室。

    那侍女出手狠戾果絕,身手不比在場的男子差,而眼前這個坐在那兒悠哉猶哉品茶的她更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你是誰?究竟想如何?”

    聽到這毫無新意的話,李綏終於放下茶盞,擺了擺手待人都退了出去,才不緊不慢地道:“前些日子你不是方丟過我夫君的令牌麽?”

    “你是禦陵王妃?”

    看到男子眸中異樣緊張地一凜,李綏含笑道:“你不必憂心,我今日尋你不過是再與你做個交易罷了?”

    “我對禦陵王不利,你會與我作交易?”

    收到男子不為所動地質問,李綏依舊平靜端莊地跪坐在那兒道:“沒有永恒的朋友,更沒有永恒的敵人。”

    說到此,李綏微抬頭看著麵前男子道“畢竟,我方從扶風郡王手中救了阿蘭不是嗎?”

    此話一出,男子臉色變化,雙拳不由緊握住,眉目間縱橫的也越發深。

    “請坐。”

    在李綏示意下,男子思量後終於坐了下去。

    “看得出來,你很愛阿蘭,否則作為楊行簡的死士,也不會將阿蘭藏起來——”

    說話間,李綏親自為對麵人倒了一杯茶道:“可你把楊行簡想得也太簡單了些,我能救阿蘭,也不過是尋著他的蹤跡順手而已。”

    “可如今他知道阿蘭丟了,就更不會放過你們二人,畢竟你身上背著的秘密可是太重了。”

    聽到李綏的分析,男子目光沉重,猶豫間深眸看向李綏道:“說罷,你想如何?”

    “倒戈。”聽到男子如此爽快詢問,李綏平靜地吐出兩個字來。

    “隻要你能做到,我敢保證,莫說楊行簡,便是整個宣王府也得焦頭爛額,無暇再顧及阿蘭一個小小的孩子,而我會幫你將阿蘭送到一個再安全不過的地方,這一生必然過得平安快樂。”

    李綏的這一份交易中雖然沒有金錢珠寶,但卻是比這些還要讓此刻的他更安心。

    從他為楊行簡做事起便做好了身死的準備,所以在當夜他們執行任務的這些兄弟被楊行簡出暗殺之時,他才能從中逃出來。

    而他逃出來,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阿蘭罷了。

    楊行簡不會放過他,他清楚,所以至少在他赴死之前,他想要給阿蘭找到一個完整的平安的家。

    而眼前的禦陵王妃,位高權重,必然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