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險象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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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麽?”

    立政殿內的李皇後猛地站起,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就連身子也搖晃了幾分,驚得一旁侍立的銀娘連忙上前扶住,李皇後當即本能地緊握住銀娘的手臂,看著麵前恭敬躬身的內官,臉上是呼之欲出的憤怒和憂心。

    “殿下恕罪——”

    似乎被李皇後的反應嚇到,看到向來端重自持的李皇後如此,那內官當即跪了下去,連忙補充道:“好在有太子太傅和崔納言他們替太子殿下說公道話,提及此次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趕赴下邽,與百姓同吃同住,深得民心,奴婢退出來時,看到陛下龍顏尚好,似乎並不相信那些謠言——”

    聽到這番話,李皇後掩在廣袖下的右手一點一點攥緊,胸腔漸漸起伏不定,一種說不清的不安緩緩盤旋而起,騰在她的心頭。

    這話外人信,她卻是萬萬不信的。

    楊崇淵如何對待二郎,沒有人比她更了解。

    從前在太尉府便無視他的嫡出身份,處處給楊晉體麵,自楊晉兒時便將其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更不下一次當著眾人道一句大郎深似吾也。

    正是因為此,曹氏才敢生出爭奪之心,才敢在她麵前耀武揚威,落得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

    對於楊崇淵,相處幾十年,他深諳他的權衡之道,也知道在他楊家逐漸掌權之時,就對她李家生出猜忌之心,在他的心底,從未將她、將二郎、將三郎看作是一家人。

    於他而言,他們隻是他戒備、打壓的對象罷了。

    若非她動了手,若非阿蠻以江山逼著他寫下了立二郎的詔書,隻怕如今的太子早該是那楊晉的了。

    如此境地,她又怎敢將希望寄托在楊崇淵身上,指望他為了這些年的夫妻之情、為了父子血脈之情,會就此大事化小。

    隻怕楊知遠敢有如此大的動作,也不過是在他的默許之下,給他一個廢太子的借口罷了。

    一想到這逼人的勢態,想到他楊氏逼她們李家至此,李皇後便再也冷靜不下來,當即赫然道:“去宣政殿!”

    此話一出,驚得那內官顫抖不已,連忙上前勸慰,一旁扶著的銀娘聽了也是瞳孔緊張地大震,早已顧不得旁的,連忙攆上去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殿內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李皇後神情冷凜,步步生風地朝外走去,就在銀娘急得六神無主,眼看著到了殿門口之時,一個聲音傳來,頓時如定心丸般安定了她的心。

    “姑母這是怎麽了,莫不是三郎又做什麽爬樹掏鳥窩的事兒了。”

    隻見一襲赤霞色繡金襦裙,外搭湖綠外衫,加一條雪青披帛的李綏正自殿外拾階而上,巧笑嫣然的模樣,如一縷和煦春光。

    看著漸行漸近的李綏,李皇後頓了頓,當著一眾人什麽都未曾說,反倒是李綏看了眼一旁戰戰兢兢的宮人,再看一眼著急不已,小心與她眼神交匯的銀娘,當即上前自然而然扶住李皇後道:“你們都下去罷,我與姑母說會兒話。”

    聽到此話,眾人頓時如臨大赦地退了下去,銀娘亦是鬆了口氣地關上了門。

    “姑母這般急衝衝,可是為了二郎的事。”

    聽到李綏問詢,李皇後當即難掩怒氣地道:“你可知今日議政之時,那些人是如何詆毀二郎的,如今咱們這位陛下不僅未置一詞,隻怕早已想著如何借此廢太子了!”

    看到李皇後滿臉慍怒,早已失了平日的樣子,李綏無需猜,也知曉那些有心人是如何字句刻薄,直射東宮的。

    如今的姑母,隻怕一來寒心於這涼薄如陌路,逐漸走向兩兩怨恨的夫妻之情,二來便是驚怒於這撲麵而來的緊迫之感。

    今日是廢太子,

    來日,便能廢後。

    向來高傲好勝的姑母,絕不會讓自己落入這般境地,她會做的必會是猛勢反撲。

    畢竟,如今太子文有大儒,武有趙翌,更有無數慕他賢名的朝臣文人,李家勢大,楊延有賢名在外,千裏之外還有趙翌的軍隊。若是姑母以李家為後盾,出手聯合朝臣反攻,即便是如今龍座上的楊崇淵,也會難以控製。

    “姑母今日若去了宣政殿,替二郎正名,扳回了這一局,隻怕正中了某人的下懷。”

    聽到李綏的話,李皇後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道:“你的意思是——”

    “牝雞司晨,這向來是那些人抨擊後宮的慣用伎倆,您與太子本就一體,抨擊您,無疑就是抨擊太子,甚至——”

    說到此處,李綏逐漸嚴肅地與李皇後四目相對道:“陛下向來不喜歡的就是二郎的賢德,若如此,隻會令他更生一個念頭——”

    “母強子弱。”

    這四個字脫口而出之時,李皇後頓時驚怔,臉色也變了許多。

    “更何況,今日姑母贏了,那便是堂而皇之地與陛下劃開了立場,陛下如何能忍受為人逼迫?您與他漸行漸遠,二郎與他亦會,若真撕破了臉,將來卻不會再和好如初的。”

    聽到這裏,李皇後背脊頓生寒意,在李綏的攙扶下,她緩緩坐下,隻覺當頭棒喝般,反應到自己被憤怒衝昏了頭,險些中了旁人的圈套。

    這下套之人用心之毒,手段之陰,無疑都是將他們往與楊崇淵決裂的生死懸崖邊逼。

    一想到此,李皇後緊緊握住李綏的手,隻眸光寒冷,恨的咬牙切齒,仿佛恨不得將此人抽筋扒骨般。

    “那我們難道要就此罷手?”

    聽到這話,李綏笑著眸光一亮,不徐不急,輕飄飄地道:“就此罷手,可不是我們李家的作派?”

    更不是她李綏的作派。

    說到此,李綏撫慰地握住李皇後的手,話語輕,卻讓人安穩。

    “姑母放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既然喜歡借天上神明的名義做這陰私勾當,我們便能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說罷,李綏笑了笑繼續道:“您就安心地等著二郎回來,等著看著場好戲便是。”

    這一刻,李皇後聽到了李綏語中的篤定,更看到了她眼神之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好。”

    簡短一個字,李皇後勉強緩下幾分慍怒,姑侄緊緊握著手,一切都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