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葉梓和王蘭結伴回到村裏，在小賣部門口碰上正在買東西的姚望。這也是自姚望轉學後，幾個人第一次的重逢。

    “咦？葉梓！王蘭？”姚望率先發現兩人，隨即叫住了她倆。順手從櫃台拿了兩瓶汽水，擰開蓋子，遞給兩個女生，“你們也大禮拜？最近還好嗎？”

    “謝謝！”葉梓接過汽水喝了一口，“是啊，期中考試嘛～你呢？新學校還習慣嗎？”

    “喂！你也太偏心了吧？”王蘭這時也插了一句，“光給安然寫信啊？也不想我們，虧我們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學呢～”

    “哪有……”姚望低頭輕笑一聲，“因為我們幾家住的近，經常能見嘛～”

    “好了，別逗他了！”葉梓拽了拽王蘭的衣服，“我們趕緊回家吧，不早了，家裏人等著呢。待會該擔心了！”

    王蘭的神情淡漠下來，默默接了一句：“他們才不會管我死活……”

    “什麽？”葉梓隨口問道。

    “沒什麽！”王蘭搖了搖頭，挽上葉梓的胳膊，對著姚望擺擺手，“那我們先回去了，明天有空約出來玩～”

    接著寒暄了幾句，各自回到家中。葉梓母親已經做好了晚飯，拿好碗筷等在桌前。

    “媽，我回來了。”葉梓將背包放下，走過去坐下。一眼瞥見了屋子裏整理打包好的一袋袋行李。

    “哦。那吃飯，餓了吧？”母親說著給葉梓添了些米飯，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媽，”葉梓看出母親的心不在焉，於是開門見山地開口問到，“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我……”母親低下頭，猶猶豫豫地回答，“那個人家，希望……讓我們把這個店鋪盤出去。”

    “哦。”葉梓應一聲，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你做主。”

    母親顯然沒有料到葉梓會表現的如此平靜，縱然心裏有千萬個疑問，卻也不好問出什麽來。生怕多問一句，葉梓會反悔似的，隻一個勁地給她碗裏夾著菜。

    葉梓悶頭吃了幾口，將碗筷往前一推：“我吃好了。媽，我有點累了，先洗洗睡了。明天早點叫醒我，清點店裏的東西也要些時間。對了！找到盤鋪子的人家了嗎？”

    “嗯找到了！”母親趕忙點點頭，“就是鄰街的宋阿姨家。”

    見葉梓沒有說話，在一旁收拾自己的行李，母親又上前摟了摟她接著開口：“葉兒，別忙活了，坐車累了趕緊歇著去吧。東西放這，媽替你收拾，明天你安心睡吧，店裏的事有我跟你宋阿姨呢！”

    葉梓不自然地往後退了一小步，點點頭3：“好吧，謝謝媽。”說著洗刷一番，就回臥室躺下了。

    葉梓躺在床上，瞪大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剛剛在飯桌上，怎麽會表現得那樣冷靜。或許是明白，即使自己再怎麽反對，結果也不會有什麽變化，索性順了母親的意。

    還有更多的，是對未來日子的種種擔憂，和對家裏所有一切的不舍——父親一針一線撐起的這個家，從明天開始，就不複存在了……安然一把拉起被子蒙在頭上，直到自己沉沉睡了過去。

    《二》

    王蘭剛跨進家門，迎麵飛過來一個盤子，好在她閃得快，盤子砸在地上碎成一攤。與此同時，傳來母親的怒吼聲：“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那人除了老了點醜了點，有什麽配不上你的？！你當自己還是個清白的黃花閨女呢？！還擱這跟我挑三揀四的！”

    離王蘭兩米不到的姐姐，站在那裏拖著個行李箱，正哭得傷心，而飯桌上一片狼藉。

    “姐……”王蘭走過去拉了拉姐姐的衣服，“怎麽回事？”

    “哦，蘭蘭你回來了？沒事。”姐姐擦了擦眼淚，回頭對王蘭勉強笑笑，“姐打算出去打工。”

    “好啊！”王蘭母親走上來，一把扯過姐姐的頭發，往屋外推了過去，“你出去！你出去以後就別回來了！”

    “不回就不回！”姐姐也不甘示弱，“你以為我願意回這個家嗎？！你們有把我和蘭蘭當人看嗎？就因為村裏人嚼舌根說你生不出兒子，你就把火撒我們頭上嗎？！”

    “姐，你少說兩句。”王蘭對姐姐使了使眼色，又回過頭去勸母親，“媽，一家人有什麽不能商量的，一定要這樣嗎？”

    “好啊！商量好啊！”母親抬高了嗓門，“隻要她答應嫁給村後的吳癩頭，什麽都好說！”

    “吳癩頭？！”王蘭一臉不可置信，“媽？你瘋了？他的年紀都能當姐的爸爸了！又老又醜還……”想起那人一頭的癩子，王蘭不由一陣惡心。

    “又老又醜怎麽了？！”母親叉著腰扯著嗓門喊著，“有錢就行了！再說了，你姐那情況，有人要她就不錯了！”

    “我什麽情況？！”王蘭姐姐聽到這句，被刺痛了，“那事能怪我嗎？！”

    “不怪你怪誰？！”母親不依不撓，“怎麽他不去強奸別人？偏偏對你下手？！還不是你平時不檢點！我是造了什麽孽，生出你這麽個不要臉的玩意兒！”

    “夠了！！！”王蘭再聽不下去，崩潰地大叫了一聲，回頭悲傷地看著姐姐，“姐，你走吧，越遠越好……不要回來了，等我畢業了，去找你！”

    姐姐衝上前一把摟住王蘭，接著拖起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屋外的夜色漸漸濃了起來。王蘭不知道姐姐這次出遠門，會去向何方，但總歸好過留在這個冷漠的家裏……

    屋裏母親還在叫罵著，父親沉默地坐在一邊不停抽著煙，王蘭此刻卻異常平靜，她期待著，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姐姐一樣，勇敢地從這個家裏走出去……

    《三》

    顧铖第二天醒過來，母親顧俊芳大抵在身旁守了一夜，此時正打著瞌睡。他輕手輕腳地坐起來，口渴得緊，想要倒杯水喝。

    “醒了？”顧俊芳突然睜開眼睛，死死盯著顧铖，用沙啞的嗓音吼著，“翅膀硬了？！跑去喝酒？！铖铖！你告訴我，是不是那個顏寒帶壞你的？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離那些壞孩子遠一些！你說說你……”

    “我知道了媽……”顧铖急忙打斷了她，“你能不能不滿把別人都想得那麽壞？是我拉著他陪我喝酒的！”

    “你……”顧俊芳一時氣結，愣了半晌，起身給顧铖倒了一杯水，這才悶悶說出一句，“唉……孩子大了總歸是不中留的。現在有心事也不和媽媽說了，學會找同學喝酒了……還記得你小時候啊，可乖了，什麽都願意跟媽媽說……”

    顧铖皺了皺眉，趕緊認錯，生怕母親又提起小時候的陳年舊事。

    “媽說這些幹嘛……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你大了，媽媽也管不了你了。”顧俊芳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疲憊，“兒子，媽媽問你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回答。”

    顧铖見母親的神色有些不同往常，於是握了握她的手，輕輕點點頭：“嗯，問吧，我聽著。”

    “……”母親輕聲歎了一口氣，“我跟你爸……打算正式把離婚手續給辦了。你……你打算跟誰？”

    “跟你。”顧铖似乎是脫口而出。

    “真的？！”母親的眼裏恢複起了神采來，反握了握顧铖的手，“餓了吧兒子？媽給你做飯去。”

    看著母親走出門的背影，興許是守了自己一整夜，她的動作有些緩慢略顯老態。顧铖心裏突然湧出一絲悲涼來。不知何時，從前他眼裏那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母親，也漸漸老去了。而自己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跟在母親後麵，唯唯諾諾的小男孩……時光啊，請慢些吧！多給我們些時日陪陪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