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勝者為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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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兩人都是重量級選手,可漢子健壯魁梧,婦人癡肥臃腫,哪怕他們是還沒正式踏足力量之道的普通人,可若按照金陽既有的經驗判斷,雙方強弱之勢也是非常明顯的。

    可這一刻,他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分明健壯魁梧的壯漢,此刻卻在聲嘶力竭的呐喊申訴,通常情況下,這是弱者才會做的事。

    而麵對他的指責,癡肥臃腫的婦人沒有任何為自己辯解的言語,比如主動解釋一下他指出的袖中藏鏡到底怎麽回事,隻是很平靜的看著他,沒有任何要為自己辯解一番的意思。

    這平靜與其說是禮貌,不如說是居高臨下的傲慢與不屑。

    她沒有為自己的作弊行為解釋什麽,反倒是那位看起來像是這場古怪較量仲裁人的老者主動站了出來,背對婦人,正麵壯漢,目中帶煞,似乎對壯漢的指控非常憤怒。

    他高舉起手中一份帛書,幾乎要塞進壯漢的眼睛裏,另一隻手猛戳其中一個紅色手印,那猛烈的力道,如同打樁一般的頻率,似要用手指將虛不著力的帛書戳穿一般。

    一邊憤怒的道:“這份賽狀是不是你主動申請確認的?手印是不是你主動按下的?”

    被他這般喝問,壯漢那本就因悲憤才強撐起來的氣勢又弱了一分,卻還是強調道:“可她作弊了!”

    老者將手中帛書往前塞,幾乎就要緊貼在壯漢眼前,他的身體也往前傾斜,本來比壯漢矮了一頭的他此刻卻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壯漢,陰鷙的道:

    “這賽狀中具體的條款你有興趣自己去看,我沒閑工夫挨個教你,你隻需要看清楚最後那附注兩條。

    第一,任何賽狀的申請與簽訂,都務必慎重,不可視同兒戲,賽狀必須在各方主動自願之下簽訂才能生效,而一旦簽訂,則默認為簽訂各方對賽狀內容的完全認可。

    所以,隻憑這一條,你就沒有任何資格抗議,你要麽不簽,簽了就要認。”

    “你要麽不簽,簽了就要認”老者這一句話將壯漢的氣勢進一步打壓,心中那團怒火,最終也隻能支撐他囁嚅著低聲道:

    “可我是因為相信您的仲裁,認為這是一場公平公正的比賽,這才簽下了賽狀。”

    老者盯著他,冷笑道:“言下之意,你的失敗還要我來負責咯?”

    說著他又揮了揮手中賽狀,“我好心再教你個乖,看看附注第二條,知道寫得什麽嗎?……來來,你親自來給我念念!”

    壯漢羞惱,本來不想念,可老者一副你不親口念出來今天這事就別想善了的姿態,也隻能硬著頭皮一字字讀道:“勝……勝利者……不……受……指……責。”

    讀完這一句,他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不僅臉色慘白,身體虛弱得搖搖欲墜,原本魁梧的身體仿佛漏氣的皮球一般萎縮著。

    老者再次冷笑,斥道:

    “你或許還會想,自己一定是被人下套了才會在這樣一份賽狀上簽字,可我得說,你這就是活該。

    連這種局麵都沒有預料到,就敢跟人玩賽狀,不坑你坑誰?

    難道你不知道,賽狀一簽,生死不改,賽台之上,生死不悔……難道你以為憑著自己這一身腱子肉就可以在台上橫著走嗎?

    簡直是不知死活!”

    就在這時,旁邊終於有人不耐煩了,一位很有些混不吝的街溜子青年不滿道:“還有完沒完……趙老倌,你把這當課堂了?這種蠢貨你管他去死,正經事還幹不幹了?!”

    老者瞪了那位街溜子青年一眼,不滿道:“他指責我徇私舞弊,處事不公,我當然要跟他理論理論!”

    說著,他不再理會身後那彷如枯死槁木的壯漢,上下打量著街溜子青年,他身上除了混不吝的氣質,最惹人注意的就是瘦到可稱纖細的身體,渾身上下連一兩多餘的肉都擠不出來。

    老者嘖嘖稱奇道:“今天真是稀罕,你小子都敢跟人玩賽狀了?……怎麽,難道還真有人……”

    見他嘴上沒把門,街溜子青年恨不得上前堵他的嘴,卻隻能瞪眼喝道:“趙老倌,別忘了你的職責!”

    老者閉嘴不吭聲了。

    街溜子青年扭頭對人群中喊道:“傻柱,愣著幹嘛,還不趕緊過來?”

    一個穿著破爛,看起來墩實憨厚得有點冒傻氣的半大小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剛從人群中擠出來,便被至少上百雙各異的目光盯上了,他似乎對這樣的環境很不適應,腳步一點點慢了下來。

    人群中有人看不過眼了,罵道:“陳二皮,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連這樣的傻……啊!”

    那人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旁邊一位同樣痞裏痞氣的青年用拳頭狠狠在腰肋處捅了一下,他就痛得發出一聲慘叫,後麵的話自然也就說不下去了。

    看到那被喊做“傻柱”的半大小子渾身冒傻氣的模樣,明眼人都知道陳二皮玩得什麽心眼,很多人都看不過眼,可看看人群中常與陳二皮廝混的另外十幾個青年混在人群之中,一副誰敢多嘴他們就要讓誰閉嘴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陳二皮眼中毫不掩飾的露出的凶戾之氣,讓所有人明白,今天要是誰敢開口壞他好事,他絕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於是,真就沒人敢開口了,一個個嘴巴都像是被上了封條一般。

    他們素知陳二皮的秉性,要是今天敢壞他的事,他絕對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傻小子,值得嗎?

    他們的這些對話終究還是對“傻柱”帶來了影響,本來就遲疑的腳步變得更加遲疑,看他那腳步和神色的變化,讓人清楚的覺得,這傻小子很快就會止步,甚至返身回走。

    陳二皮那原本瞪向人群一副要殺人全家的凶厲眼神早已收斂,將急切深藏在眼底,臉上浮出熱切的笑意,道:

    “傻柱子,傻愣著幹什麽,還想不想去暢春園看你姐姐?

    陳老鴇什麽人你也見了,我可跟你說,這城裏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幫你這忙!”

    一身邋遢相,渾身冒傻氣的“傻柱子”粗聲粗氣的道:“可我姐說了,傻柱子就是死也不能跟人玩賽狀。”

    陳二皮心中更急,眾目睽睽之下跟一個半大傻子玩這種手段,他也是很有壓力的好不好,忍不住瞥了眼剛才出聲那人,心中暗恨,要是今天這事搞砸了,嘿!

    可任他心中再如何急切,這個時候也隻能好聲好氣的順著傻柱子說話,不然,便是他強把傻柱子拽到賽狀前簽字畫押,但凡他心中有一絲抵觸,這玩意兒也沒有任何一點效力。

    所以,他故作驚訝道:“你不是說你家把你姐賣給陳老鴇已經有好幾年了嗎,她怎麽還能與你說這話?”

    傻柱子傻乎乎的道:“我姐就是在離開前一晚給我說的呀。”

    陳二皮忽然問:“十天前,也就是你離家出走前一晚你爸跟你說過什麽?”

    傻柱子一臉茫然:“那麽久的事我怎麽知道?”

    陳二皮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問:“那幾年前你姐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那真是你姐跟你說的?你確定你個傻小子能記得住?”

    傻柱子被他這一問,仿佛陷入時機循環狀態。

    “是啊……爸媽幾天前的話我都忘了,姐姐幾年前的話我還記得?我有這麽聰明嗎?”

    傻小子的他自己都忘了,正因為知道自己傻,所以這些年他幾乎每天都要數遍的“複習”姐姐離開前一天的點點滴滴,這都已經成為他的一種本能了。

    陳二皮臉色立刻冷淡了許多,問:“你還想不想去見你姐姐了?”

    思緒被完全攪亂,對自身記憶都感覺混亂不可信的傻柱子忙不迭點頭:“見姐姐,見姐姐!”

    陳二皮淡淡道:“那還不趕快過來?”

    傻柱子不再多想,快步上前。

    兩人來到趙老倌身前。

    全程看完始末的趙老倌當然清楚陳二皮的手段,哪怕他已經做了上千場各種各樣的比賽仲裁,對各種奇葩事都早已見怪不怪,但此刻看向傻乎乎的傻柱子依然有些於心不忍。

    陳二皮在旁“提醒”道:“趙老倌,作為仲裁人,別告訴我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都不清楚!”

    趙老倌深吸一口氣,直挺起胸膛,臉也板了起來,拿出最專業的態度,取出一份帛書,道:“賽狀內容是否都已悉知?”

    陳二皮點頭道:“知道。”

    旁邊傻柱子也忙不迭點頭:“知道。”似乎生怕答得慢了就見不到姐姐了。

    趙老倌看了他一眼,又問:“比賽內容是否都已商量妥當?”

    陳二皮點頭道:“商量妥當了。”

    傻柱子同樣點頭:“說好了,鬥蟋蟀。”

    本來趙老倌的第三問就是詢問具體的比賽項目。

    此界規則,世間萬事萬物,無事不可比,無物不可賽。

    沒有任何限製,所以,賽狀也不會給出任何限製,具體內容任由參賽各方自行協商,隻要大家同意,便是比賽各往心髒捅一刀看誰死得更快或者更慢這樣的項目也都是可以的。

    隻要大家都協商同意,簽訂賽狀前在仲裁人詢問下各方均無異議,便可。

    所以,傻柱子主動說出“鬥蟋蟀”之後,趙老倌也不再詢問,而是看向陳二皮。

    陳二皮便也點頭道:“對,鬥蟋蟀。”

    趙老倌頓了一下,這時候,已經到了仲裁人義務的他便可以將賽狀往兩人身前一攤,說一句“簽了吧”,屬於他的義務便算全盡了,等兩人簽訂賽狀,整個流程就算完成了。

    可此刻他終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根據規定,賽狀通用條款之外,針對具體的比賽項目,可以追加一條更有針對性的條目。”

    若把話說得更透一點,如這種鬥蟋蟀的比賽項目,可以更進一步對“蟋蟀”本身以更準確的定義進行約束,諸如品種,尺寸大小之類,又比如為了防止作弊禁止在比賽前給蟋蟀服用某些藥物之類,用這種方法讓比賽更加可控。

    這也是他之前怒罵壯漢“不知死活”的原因,簽訂賽狀前不想著堵漏,等到結果出來了人家手段都用出來才抗議,這不就是不知死活嗎,連這都沒弄明白還完賽狀,你不失敗誰失敗?!

    可現在這一對有些不同,他忍不住盯著陳二皮想殺人的目光多提點了一下,但最多也就如此了,現在這種程度勉強也算是他職責所在,也不怕陳二皮事後找他算賬。

    可若更進一步,那就有“拉偏架”的嫌疑了,到時陳二皮連同他那群二流子團夥向上申訴抗議,他也沒有好果子吃,嚴重點甚至連仲裁官的角色都可能保不住。

    對仲裁官來說,最不被容忍的就是有著主觀立場的“拉偏架”。

    可傻柱子不愧是傻柱子,麵對趙老倌冒了極大職業風險的提醒,他卻搖頭道:“我不需要,我姐說了,我的大將軍是全天下最厲害的。”

    趙老倌忍著想要用手指頭摁著傻柱子腦袋大罵的衝動,麵無表情的看向陳二皮,雖然心中傾向非常明顯,但表麵功夫卻還是要做到不偏不倚的。

    陳二皮同樣麵無表情道:“我也不需要。”

    趙老倌點了點頭,便將帛書攤在二人麵前,淡淡道:“那就簽了吧。”

    見了帛書,傻柱子沒有任何遲疑,咬破食指,然後就將滴血的手指用力的按了上去。

    反倒是旁邊的陳二皮從懷中掏出一枚細針,在指肚上輕輕戳了一下,見有血珠滲出便趕緊助手,然後往帛書上按去,留下一個淺淡的血指印,與旁邊傻柱子那個被血糊作一團的血指印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這並不影響這帛書賽狀的效力。

    趙老倌麵無表情的將之收,道:“賽狀一簽,生死不改,賽台之上,生死不悔……請雙方登台。”

    陳二皮上台後,趕緊從腰間取下一個精致小罐,露出裏麵一頭蟋蟀來。

    圍觀人群中有對蟋蟀有研究的,一看到這蟋蟀的品相就忍不住嘖嘖稱奇。

    可陳二皮卻又從懷中取出一些物事,有粉末,有藥水,或是外敷,或是內用,給那頭威武雄壯的蟋蟀來了個一整套。

    傻子也知道他這是在作弊了,這麽一整套下來,這次比賽後這頭蟋蟀不死也廢啊。

    這麽明目張膽的作弊,眾人也都是無語了。

    可見他如此,傻柱子卻隻是傻呆呆的看著,沒有任何要幹預的意思。

    直到陳二皮弄好,看向傻柱子,問:“你的大將軍呢?”

    傻柱子卻是一臉疑惑的問:“這就是你的蟋蟀,這也太不經打了吧?”

    陳二皮現在哪還有功夫與傻柱子閑扯,他可沒義務去教他辨識蟋蟀的知識,隻是催促,“趕快把你的大將軍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