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慕安心坐車離開，夜慕白回到庭院裏，微笑著坐到幾個阿姨的旁邊，聽著她們閑聊，時不時地回應一句。

    他以前便話少，也不跟這些阿姨應酬，所以他這樣淡然中帶著幾分禮貌的姿態，恰好讓幾個阿姨很自在，跟顧夢璃誇起夜慕白來，不遺餘力。

    顧夢璃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的笑。

    畢竟，閨蜜關係再好，也難免比較。

    以前，她嫁給夜落鴻，就是眾多姐妹羨慕的對象，隻可惜，落鴻早亡。

    後來，一雙兒女是姐妹們羨慕的對象，女兒又墜樓身亡。

    而此刻，她隻剩下一個夜慕白，所以，她不會讓任何人奪走慕白。這個兒子是她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隻能是自己。

    “你們太誇獎他了，哪有那麽好。別的不說，眼光就不是很好，偏偏選了……”

    後麵的話，在夜慕白看過來的目光中頓住。

    顧夢璃擺擺手。

    “不說不說，年輕人啊，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些老家夥，管不了了。順其自然吧，隻要他們有那個造化能夠一直走下去，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反正，兒大不由娘。”

    夜慕白眉心微蹙。

    這幾天母親表露出來的姿態，一直都是很和諧很友好。

    就連剛剛看到安安的時候，也是一片慈祥。

    他還以為，母親是真心接受安安。

    可是剛剛那句話……

    夜慕白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總覺得別有深意。

    他驀然站起身。

    “幾位阿姨，我剛剛喝了一點酒，有點頭疼，就不陪你們了。你們幾個姐妹慢慢聊，改天我在琳琅會所定好位置，到時候讓我媽媽和眾位阿姨一起去放鬆一下。”

    說完，夜慕白點點頭，就要舉步離開。

    “慕白！”

    顧夢璃趕緊叫住他，微蹙眉。

    “你不舒服，就別來回跑了，住在家裏吧。我讓傭人去把你房間收拾一下，你去泡個澡醒醒酒，然後好好睡一覺。”

    夜慕白目光微凝，看著母親略微有一絲絲緊張的模樣，心裏的不安更甚。

    “不了，我先回去了。”

    說完，不再猶豫，轉身就往外麵走去。

    “慕白，你這孩子怎麽不聽勸，你今天就住在家裏吧，頭疼折騰什麽！”

    顧夢璃叫著，衝下來台階，想要拉住夜慕白的手臂。

    夜慕白驀然後退了幾步，轉頭看著顧夢璃，抿著唇，目光深幽。

    “媽，我要去看看安安。我希望你……你沒有……”

    後麵的話，夜慕白終究沒能說出來。不過他清楚地知道，母親肯定聽得明白，也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

    希望她沒有做出什麽讓母子之間再也無法挽回的事情。

    不然，他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麽地方的事情。

    “慕白……”

    顧夢璃弱弱地叫了一聲，看著夜慕白決絕的背影，突然有些茫然。

    除掉了慕安心，自己的兒子真的會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麽？

    沒了慕安心，兒子的心，還能活著麽？

    抿唇，顧夢璃猛然轉身衝回了屋裏，拿出自己的手機，手指微微顫抖著撥出了一個號碼。

    手機鈴聲響了一會兒，寧世傑的聲音傳來。

    “夢璃。”

    “世傑，世傑，你，你快停下來，不要讓他們繼續了。我不讓慕安心死了，不要了，你快點幫我跟那些人說，不要去了。”

    那一端，寧世傑的聲音頓了片刻，再開口，多了幾分冷厲。

    “夢璃，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難道，女兒的仇你都忘了，你要這麽放過害死我們女兒的小賤人麽！”

    顧夢璃默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顧玉若的模樣。

    她看著自己，輕輕地叫了一聲媽媽。

    她的女兒，她何嚐不恨。

    可是，兒子呢，她難道不要了麽！

    咬緊了嘴唇，顧夢璃澀然地笑了一聲，然後帶著幾分哽咽，輕聲地說。

    “我也不想放過，可是，世傑，我們的女兒已經死了，我的兒子還活著。難道，要讓我失去女兒之後，再變相地失去我的兒子麽？如果那樣，我報仇了，還有什麽意義。”

    寧世傑的呼吸沉重了幾分，冷哼一聲，二話不說，掛斷了電話。

    顧夢璃怔怔地握著手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怎麽辦。

    之前，她堅定地想要報仇，想要殺了慕安心，想要把她從夜慕白的身邊逼走。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體犯險。

    那會兒，她不曾猶豫過，也不怕死。

    可是剛剛，兒子那樣沉重地看她一眼，沒有激烈的言辭，沒有憤怒的表情，隻是那樣平靜而沉重地看著她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真的會失去兒子。

    以前她還有信心，兒子始終是她的兒子。

    可是剛剛跟夜慕白對視的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錯了。

    如果慕安心真的因為她出什麽事情，也許，她真的就要徹徹底底地失去夜慕白，失去自己引以為傲的孩子。

    “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顧夢璃呢喃地說著，抿唇，下定了決心。

    她又撥通了夜慕白的電話。

    夜慕白接電話的速度很快，隔著話筒，都能聽到他帶著幾分壓抑的氣息。

    “媽，什麽事？”

    顧夢璃突然不敢開口了。

    她要怎麽說？

    慕白會原諒她麽？

    “媽……”

    夜慕白又叫了一聲，聲音越發壓抑。

    “慕白……我，我……”

    電話那端，一聲壓抑的歎息響起，夜慕白隱忍的聲音輕柔中帶著急切。

    “媽，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顧夢璃閉眼，用力地一咬嘴唇，一句話衝口而出。

    “慕白，對不起，我找人去撞慕安心的車。你快點跟白淵說，停下來，不要上高架。千萬不要上高架。”

    說到最後，顧夢璃的聲音甚至帶著幾分嘶啞，像是困獸口中的怒吼。

    電話那端，夜慕白的呼吸一滯。

    隨後，一聲驚喘之後，電話便斷了。

    顧夢璃腳一軟，坐倒在地上。

    她丟了魂一般，就那麽坐著。

    她在等待。

    等待上帝的審判。

    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在她的腦海中一幕幕地走過，她猛然發現，自己竟然瘋了一般，排擠慕安心，恨慕安心，甚至想要除掉慕安心。

    能夠做顧家的大小姐，膽略和手段都有，也不在乎商場上把人逼得家破人亡。

    可是，她從不曾想過要置一個人於死地。

    但是之前的一段時間，卻魔怔了一般，隻想著要整死慕安心，為她的若若報仇。

    “我真是，瘋了……”

    她呢喃著說了一句，苦澀地笑著，抬手，掩住了眼睛。

    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和蒼涼。

    她是顧夢璃，是顧家的大小姐，夜家的夫人。

    即便走錯了，即便後悔了，也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

    哪怕是苦澀的果實，自己摘下來，也會硬生生地吞下去，爛在心裏，長在靈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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