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飄搖, 天色陰翳，黑虎都為這略顯凝重的氣氛所攝，嗷嗚嗷嗚的聲音小了很多, 背著耳朵可憐兮兮的自己弓起背來，把垮塌下去的後背拱回原樣。
    也多虧它是黑虎煞化形，能在有形無形兩種形態中自由轉換。要它真是隻正兒八經的黑老虎，恐怕剛才那一下就被‘太陽’坐得脊椎骨折, 徹底癱瘓了。哪能像現在這樣，不過半分鍾就恢複原樣，又是隻威風凜凜的老虎, 就好像剛才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這哪能當沒發生呢！追夢人憋著笑，衛洵麵無表情眸中火光躍動，就是旁邊的遊子明不知道太陽鳥洵真正重量, 還在正兒八經的分析種種可能提建議。
    “這黑虎煞變成的黑虎可能還不夠完整, 所以才背不起人。”
    遊子明分析道：“紙人有問題, 那恐怕另外兩大隊的特種武警持有紙人裏也有黑虎煞。而且如果它不是隻針對武警，是針對整個蓉城中所有有天賦的，氣血旺盛能轉化為‘黑虎’的人, 那黑虎煞還要更分散，咱們目前聚出來的這隻恐怕還不足趙公明黑虎的三分之一。”
    所以說趙公明的黑虎能馱動他，衛洵搞出來的這隻黑虎卻馱不動太陽，也是正常現象。隻不過目前趙公山情況不明，而且正是青城山最高峰, 如果真被汙染占據，一旦有‘外來入侵者’出現很可能會引起這座大山乃至整片青城山的連鎖反應。
    衛洵化身的太陽連黑虎都能蒙蔽，他再騎黑虎進去，再加上蝴蝶碎片本身對汙染的吸引力, 趙公山有不小的可能將衛洵認成是自己人。不會抵抗完全敞開，衛洵就能像老鼠進了油缸，到趙公山進貨。
    所以如果黑虎真不能騎，那事情就複雜化了。
    “還有一種可能，目前我們不清楚趙公明的情況。有可能他本身受了什麽重傷勢弱，連帶著黑虎本身也情況不佳，從而影響到了黑虎煞，讓它虛弱無法馱人。”
    “吼？”
    正舔爪子的黑虎聽到‘虛弱’這兩個字莫名其妙扭頭看了遊子明一眼，凶惡齜牙，漆黑長尾如鋼鞭抽在地上，濺起一灘水花，也抽在了分別在它身體兩側地上出現的，陷入大地將近半臂深的兩個坑洞。這兩個坑洞不像天然形成的，倒像是什麽人踩出來的。
    但正常人怎麽可能把大地踩出兩個坑啊，剛在想往它背上坐的就不是正常人！
    麵對黑虎的無聲譴責，遊子明哽住輕咳，衛洵目光冷酷，追夢人……追夢人快憋不住了。
    “我認為還有種可能，是‘太陽’不同。”
    為了不讓自己真笑出聲來，追夢人一本正經加入討論：“有沒有一種可能，趙公明是日之精華，而你卻是變成太陽，這個這個，重量本身就不一樣呢。”
    衛洵幽幽看了追夢人一眼，忽然道：“你知道我在吳震精神中捕捉到黑虎煞時，它是什麽狀態嗎？”
    “什麽狀態？”
    追夢人配合問道。
    “它從中開裂，像要變成一張虎皮包裹住吳震的靈魂，讓他徹底化身黑虎。”
    衛洵慢吞吞道，追夢人心中忽然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剛想說什麽卻又聽衛洵歎息：“也確實不能全怪黑虎，這世界上能背起來我的人不多，安隊算一個，還有哥你……不過當初還害得哥你骨折了吧，唉。”
    麵對衛洵的欲言又止，追夢人橫眉冷對，他早就知道要警惕衛洵打弟弟牌，現在根本沒有半點動搖——
    “骨折？”
    旁邊的遊子明震驚道，他倒從衛洵話裏聽出來了點什麽，但這麽多年相處留下的印象還是站主要的。衛洵身體從小就不好，卻喜歡追求刺激。有一次遊子明被大人帶去衛家參加聚會，等聚會過半大人們討論大人的事情，遊子明自己要上樓去玩的時候正碰巧遇到年紀小小的衛洵一臉興奮，從四層高的台階躍躍欲試就要往下跳。
    對當年還是小孩的他們來說四層台階已經高的像懸崖了，當衛洵跳下來時遊子明心髒都差點停跳，不知道怎麽想的下意識就抬手去接他。兩個小孩在厚地毯上滾成了一團，當時就驚動了不少人。後麵的事遊子明記不太清了，隻記得衛洵的大哥，聚會的主角快步走來，一身黑衣好似殺人的死神，危險極了，那看過來的冷酷一眼讓遊子明後來做了好久噩夢。
    現在回想起來哪怕記不清衛洵他哥具體長什麽樣了，但那種氣勢仍然讓現今的遊子明每每回想起都心有餘悸。
    除此之外他印象最深的，卻是衛洵真的好輕。那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重量，哪怕是得了重病在最終瘦到皮包骨頭的患者都不該這麽輕。摔在他身上的衛洵就像一張紙，一隻蝶。輕的好像如果不是遊子明莽撞去接，衛洵自己就能安全飛落在地一樣。
    當然了，人不可能這麽輕，遊子明後麵再回想起來時隻覺得是不是當時年紀小，年幼時的記憶在一層層塗抹時本就深刻的印象逐漸加深，最後就變得很誇張。誇張的危險，誇張的輕。
    但不管怎麽說，衛洵就算恢複正常重量，也不可能把人搞骨折啊。除非這個甲二是什麽玻璃人，就是先天性骨骼發育不良這種，咦，這樣說來督察員似乎都曾經有過難以治愈的重病，這是不是選拔的某種標準……
    遊子明陷入沉思，一雙眼時不時從追夢人身上掃過。雖然他除了那聲‘骨折’外沒再說別的話，但追夢人心中還是湧現出非常強烈的想為自己辯解的衝動，無知凡人不知道太陽鳥究竟有多重，他敢打包票，就算是嬉命人抱鳥也得骨折！
    然而當追夢人張口解釋時，說出的話卻和他腦子裏想的南轅北轍。
    “冰島那會我記憶被封，不算我真正的實力。”
    追夢人深沉道：“夢境能承載一切，別說你是太陽，就算多來幾顆太陽也不會再重到我。”
    他的臂力可不是白練的，他可是龍啊！當初冰島自己抱太陽骨折，而蜥蜴公爵黃金龍卻能扛著太陽飛已經讓追夢人慪氣死了，現在更得是撐住麵子才行。嬉命人是衛洵親哥，而衛洵也願意叫他哥哥……總不能比不過嬉命人！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
    衛洵情真意切鬆了口氣：“一開始我就想和你一起去趙公山，互相照應也方便。”
    “是這個理。”
    追夢人點頭，他是正經督察員，一旦有什麽問題能立刻通過督察證強行帶衛洵回到旅社。說實話他也不放心衛洵單人行動啊。
    不過衛洵這話是什麽意思？追夢人原本是打算潛入在衛洵的白日夢裏悄然跟他一起進趙公山的。這方法雖然有風險，但也比衛洵孤身闖空山要安全的多……等等？
    回想起衛洵剛說的‘虎皮’，追夢人心髒突然一突，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但已然是遲了。衛洵走到黑虎旁邊，手指一劃它下巴，就像拉開了動物全身睡衣的拉鏈，刷啦啦一聲輕響，整個黑虎四肢向左右攤開，變成了一張漆黑厚實的毛絨虎皮，碩大的虎頭頂在虎皮最上方，一雙銅鈴大眼還在滴溜溜轉，說不出的詭異驚悚。
    然而當衛洵微笑著拎住這張虎皮，走向追夢人時，追夢人額間隱隱流下一滴冷汗，還想掙紮。
    “等等，我可以潛入你白日夢裏……”
    “你看我像是會做白日夢的人嗎。”
    衛洵笑吟吟道，親昵推了追夢人一把：“哥，我想要的全都要，從來不做白日夢。”
    ……
    淅淅瀝瀝——
    雨聲連綿不絕，山中的雨似乎比外麵更大了些。修葺的石台階泛著水光，沒了往日遊客熙熙攘攘的身影，山林重歸山林，顯得靜謐幽深，然而卻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就比如說林木枝葉枯黃，一串串垂落，葉片形狀卻像是大大小小的圓，雨打在上麵竟然發出叮當聲響，如落在金屬上。山林地麵也落了厚厚一層枯葉，無人打掃卻自然而然聚成一堆堆一簇簇，宛如堆積起來的金錢山，巨龍來了都得看花了眼。
    啪嗒。
    輕微水聲響起，一頭極威武的黑虎馱著個黑風衣男人緩步行走在山路上，它速度不快，每一步都在大地上烙印下一個深厚的虎爪印，極沉穩極威嚴，虎毛並沒有被雨打濕貼在身上，反倒如細碎綿密的火焰般隨風升騰，煞氣四溢。如林中虎王，黑虎前行時不忘環顧四周，盡顯虎威風範，一雙眼瞳在看到周圍堆簇如小山般密密麻麻的銅錢葉片後閃過一縷幻彩的光芒，虎尾搖晃，似乎走在金錢堆旁讓它感到愉悅。
    然而當身上的人也俯下身來，近距離觀察周圍的金錢葉堆時，黑虎暗中提了口氣，繃住身體，步伐更沉穩了些。
    ‘我感受到了正財神的神力’
    ‘這裏汙染很嚴重，財神神力也被汙染’
    衛洵肅聲和追夢人密聊，縮在風衣袖中的手裏扣著一枚令牌。亡命令牌有所感應，盤踞在上的小金龍正和趙公山地脈呼應。衛洵是響當當的火神，不說回到國內後實力發展不太出來的洛基火神，他最初可是精神小火的主人，是被明十三陵帝王們認證的正火神！
    神與神之間總會有些感應，就比如說現在，衛洵能感到財神的力量，但這力量極其微弱，被無處不在的汙染嚴密纏繞，就好像快要衰竭了一樣。
    隻要神不死，信仰不散，神力就不該衰竭。尤其是財神這種神明。天下如此之大，財神更是受萬人追捧，人人歡迎，衛洵原本覺得就算趙公山淪陷，青城山淪陷，正財神趙公明都應該依然□□，畢竟信奉他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然而真到了趙公山，給他的感覺卻不一樣。
    ‘我懷疑趙公明已經死了’
    衛洵嚴肅道：‘他的力量已經散落到整個趙公山，乃至青城山，又或者整個蓉城，都被他的力量籠罩。’
    但卻不一定是為了傳播汙染。金錢的匯聚需要人氣，不像天地間自然就有風雨雷電，乾坤洞天，天地自然無‘財’，需要有人的存在，才有‘財’存在，趙公明可以說是和信徒聯係非常緊密的神明。他的汙染擴散出去，遍布蓉城，讓衛洵有了微妙的想法。
    行走在青城山中，衛洵感受到了一股讓蝴蝶碎片極度興奮，讓他異常饑餓的汙染氣息，隻一縷若有若無的汙染就如此可怕，捕捉到它的瞬間衛洵san值直接降了半截。和它相比，金錢疫瘡的汙染簡直是小兒科。
    這讓衛洵懷疑。
    ‘金錢疫瘡的汙染可能本身是一種保護，保護人不會受到更嚴重的，青城山汙染的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