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走在絕境路上的石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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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份,寧遠府城——西昌。

    南城門樓下,一輛加厚的盾車在兩扇破爛城門的搭棚下,形成了一個牢固的傘形棚,完全遮掩住城門口處。幾十個太平軍戰士在裏麵進出往來不休,一擔擔、一塊塊,都在辛苦的搬運著城門洞中的沙土條石。

    寧遠府上下一直以為石達開在川西。四月份一支數萬人的太平軍主力繞道川西,繼而北上,自邛州趨溫江,逾羊馬河,省城大震。駱秉章慌忙調集手下清軍堵截,特命胡中和部守彭縣,唐炯部守什邡,唐友耕部守邛州,進行合圍。但那路太平軍英勇彪悍,越過清軍包圍後,尋分兵兩路,死死把清軍主力背在身上。一路北上綿陽,突入綿東劉家河,旋被楚蜀各營跟蹤追剿,不加停留,退走梓幢。一路衝向什邡,在唐友耕、胡中和等部接踵而至後,太平軍立刻遠遁。

    成都所有人看來,那支驍悍的太平軍就是石達開的主力,就是石達開親自率領的。川中清軍的湘、楚、蜀軍各部均被其牢牢牽製住。加之川東清軍也看住了李福猷部,所有當官的眼中,太平軍是不可能這時候出現在寧遠的。

    卻哪裏知道東西兩路都是石達開的誘兵之計,駱秉章隨著人家的指揮棒跳舞,四川整個防禦體係上,“南路空虛”的漏洞已經出現了。

    石達開近幾年來就一直在圖謀成都,以好經營一塊橫跨雲南四川兩省的根據地。見駱秉章中計,中門大開,立即率五萬軍兵出雲南昭通,自米糧壩搶渡金沙江,兵進寧遠。

    前路州縣淪陷,知府心知府城西昌必會受到石達開猛攻。可府城內根本沒有充足的兵力守禦,原先駐守寧遠的清軍都追剿入川西去了。

    他一邊向成都飛速報急,另一邊就是早早的下令衙門差官合同綠營守軍,本城丁勇,把四麵城牆四座城門給全部堵住。

    條石,青磚,沙土————

    知府準備死守西昌,以圖暫時擋住太平軍,好盼援軍到來。

    石達開這次沒有用挖地道炸城牆的方式來進攻,一是時間不允許,二是西昌城會是太平軍維係後路的一個重要節點。城牆爆破了容易,修補可就難了。

    石達開選擇了猛攻。攻城前的一陣炮擊,把城前的吊橋早早打落,兩扇城門也被炮彈炸的鬆動,待到太平軍推著盾車來到城門下時,沒費多長時間兩扇城門就轟然倒塌了。

    城內清軍用土石堵死城門洞,石達開並不驚訝。他縱橫天下十餘年裏,這種事情見過太多次了。太平軍的隨後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午後不到一個時辰,辛苦了好久的搬運隊就掏空了城門洞,搬出的土石沙袋都在城牆前堆起了兩座小山。

    唯一令太平軍意外的是,當城門洞開,他們揮舞著刀槍衝進城去的時候,太平軍戰士麵對的不是嚴陣以待的清軍士兵,而是一群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在她們的身後有無數刀槍在逼迫,隻得哭著喊著求饒著向太平軍湧來……

    不得濫殺無辜,不得禍害百姓!

    太平軍已經不是當初的太平軍了,流竄作戰多年的石達開部中更是混進了不知多少遭人恨的地痞**,該殺千刀的惡棍無賴,某些時候紀律並不比清軍強多少。

    但太平軍紀律再怎麽壞,也沒人敢當著眾人的麵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大開殺戒。所以衝入城中的太平軍悍卒隻能被一群老百姓給逼退出城去……

    清軍趁勢湧到城門外與太平軍刀槍相接,寧遠營都司使人推倒了那兩扇城門,又用厚實的木排暫替它們堵住了城門口,等到太平軍再用火藥炸開時,裏麵城門洞中又堆滿了很多的土石沙袋。

    再度拔開所有的土石,太平軍的衝殺聲再一次響起。

    “殺,殺啊……”

    ……

    石季重舉著半人身高的藤牌舍命衝殺著。血紅血紅的一雙眼睛猶如滲著鮮血一樣,大步踏過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兩軍將士屍體,向著城內發起衝鋒。

    他手下的人馬已經力戰了一個上午,拚殺至今,損失之慘重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特別是以他本人為首的軍中精銳,二百多人作為突擊鋒銳,現在還能拎刀挺槍跟隨他身後的人隻剩下原先的一半。

    街道兩側,到處都有未熄滅的烈火在隨風飄呼。這是守城清軍為了阻擋進攻的太平軍自己縱火點燃的,不過現在火勢已經殆盡。

    黑乎乎的地麵、殘跡兀自在冒著騰騰熱氣。頭紮黃巾的太平軍將士倒了一地,土地已經被鮮血染成暗紅。

    石季重現在已經完全殺紅了眼,他此刻的腦子裏全都是殺——

    殺,殺,殺!殺進知府衙門去,殺盡所有的清妖!

    因為作為一名軍中的中級將領——冀殿右二十五檢點,石季重是清楚攻克寧遠的含義的。這是打開了己軍通往成都的大門!

    而石達開此次的進軍四川,不拿下成都,他還有發來的五萬大軍,就都對不起在川西川東浴血奮戰以給他們創造機會的賴裕新、李福猷。

    寧遠營加城中所有的團練,西昌城內有清軍不過三千人,一次又一次的肉搏血戰,讓他們的數量迅速縮水。清軍點房子燒街市,用盡一切手段來阻止太平軍的進攻,但當房屋燒盡街市盡毀後,從昨天下午到今天中午,堅持了一整日的守城清軍終於崩潰了。

    寧遠知府**,同知自盡,西昌縣令死於巷戰,其餘大小官員、府學縣學的教諭、訓導等,或逃匿隱入民間,或投水上吊等等死不一。反正投降的不多。

    而就在太平軍在西昌城下攻殺的兩天時間的功夫,石達開兵入寧遠的消息已經被飛馬報給了駱秉章。

    不管是他還是成都將軍崇厚,臉色都瞬間蒼白到無有一絲血色。

    過了寧遠府,攔在太平軍前麵的就隻有一道大渡河了。如果石達開順利通過大渡河,挺進成都平原,成都不能保也。

    沒錯,天府之國的成都曆來號稱易守難攻。可成都的易守難攻是在於其有盆地周圍的高原和山脈作為屏障,而成都周邊地區卻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太平軍從石棉方向往成都走,靠近成都時是從高往低走,占居高臨下之勢,一旦進攻成都,地利優勢就在太平軍這一邊,成都不但無險可守,而是易攻難守。

    所以早在鹹豐十一年,石達開初謀成都的時候,唐炯才會說,“倘使得至平地,蜀不可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