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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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李昭成給薑飯斟了一杯酒,道:“難得你今日有空來見我,隨手炒了兩道小菜,嚐嚐。”
    “想找人聊聊嚴尚書之事,不知找誰聊為好,走到大公子你這裏來了。”薑飯道。
    如今李墉與李昭成多被尊為李太公與大公子,李瑕登基後按理該給他們個封號。也不難,參照劉邦給父兄的封號即可。但李瑕才稱帝就跑去征宋,此事便耽誤了。
    李昭成還樂得自在巴不得不引人注目。
    他近年來胖了不少,臉都圓潤起來,已有些中年人的樣子。蓄了須,不再像少年時的清秀,一副穩重的形象。
    “她要辭官之事,我記得是去歲陛下登基之時便有動靜了吧?但一直都是傳聞,我本以為會漸漸消下去,沒想到反而愈演愈烈了。”李昭成問道:“陛下知道嗎?”
    “陛下征宋歸來,太多事要忙了。聽說之後,命我打聽清楚了前因後果再報。”
    “打聽清楚了?”
    薑飯點頭又搖頭,道:“昨夜有人以《寒食》詩譏諷她,我追查過去,找到了一群十多歲的孩子,都是崇文書院的學生。”
    “誰人指使的?”
    “沒人指使。”
    “沒人指使?”李昭成大為不解,“一群毛頭小子,沒人指使,敢在背後誹謗朝廷命官?”
    “他們不過是念詩而已,你有何證據說他們誹謗命官?”薑飯道:“查過了,確實沒人指使。他們……聽說過嚴尚書的出身,覺得她不宜當官,也覺得逼得一部尚書罷官有趣。”
    李昭成持酒杯的動作停住,發起呆來。
    薑飯又道.“這次,連我也查不出主使者。長安城裏具體說不上是誰,但他娘的有太多人,不管是北人還是南人,都認為女子不宜為官,都想讓她讓出這戶部主官的位置。”
    “以前也不是沒人說過她,她從沒被他們嚇退。”
    “不一樣了。”薑飯道,“陛下登基了,她覺得功成身退也好。”
    李昭成不由回想起剛剛到慶符縣時所見到的李瑕基業草創的時候,韓承緒年老、韓祈安病弱、嚴雲雲是個女人、韓巧兒隻能算是個孩子,正應了“老弱婦孺”四個字。
    當時他認為李瑕想憑這樣的班底開創大業,無異於癡人說夢。
    轉眼,近十年過去了·
    兩日後,清明節也過了。
    原來的川陝行省衙門改成秦王府,後又改成皇宮,離它數十步遠的長街上,鋪麵全都還開著。
    若說影響帝王威儀,臨安的禦街其實也好不了太多。
    當今天下三個王朝除了大元,別的宮城反正都是湊合住一住·
    “來嚐臊子麵了!滿朝文武就是吃著額家臊子麵當了開國功臣!”
    胡記麵鋪特意雇了個小廝,每日專門這般喊著攬客。
    麵鋪在年節時還翻修過,增了二樓的雅間,也充作待漏院用。
    這裏是真的有開國功臣經常來坐的。
    李昭成平時從來不吃臊子麵,因嫌他家做得不好,湯不夠稠、麵太多而肉丁太少。
    但這日他在麵鋪點了一碗麵,坐了一柱香的工夫,待見到嚴雲雲的轎子從皇宮出來,才起身過去打了個招呼。
    “嚴尚書,借步一敘如何?”
    “也好,正好餓了。”
    嚴雲雲四下一看,懶得找別處,徑直下轎,進了麵鋪在二樓坐下。
    她走進麵鋪時,原本熙熙攘攘的食客全都安靜了下來。
    這裏是在皇宮邊上,披大紅袍的官員大家都見得多了,但紅色官袍的女官,這大唐也隻有戶部嚴尚書一個,且所有人都知道她為人十分嚴厲。
    沒多久,二樓的食客紛紛躲開。
    李昭成坐定,自嘲道:“我胖了不少吧?”
    嚴雲雲點點頭。
    距離當年在敘州的荒唐事已過去了八年,李昭成外貌上的變化確實很大。
    至於她,回過頭一想,她都難以相信僅僅隻八年間自己就做了那麽多事。
    “聽說你要辭官了?”李昭成問道。
    “嗯?你聽誰說的?”
    李昭成沒有回答,而是沉吟著,緩緩道:“當年……我著實思慕於你,且想要娶你為妻。”
    嚴雲雲正拿起筷子要吃麵,聞言有些訝異,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昭成卻是很認真。
    他有很多話想說,且是仔細思量過,必須要一吐為快的。
    “你不肯嫁我,因嫁了我之後便不好當官。這些年看你施展才能,我其實早已放下了,畢竟,我也娶了兩位妻子。”
    嚴雲雲又笑了笑,低頭吃麵。
    李昭成道:“但你最後若還是辭官了,連我也不甘心。你比我有才幹,比我有野心,你為了輔佐天子開創太平,不讓我耽誤你,我認。但這樣……”
    話到這裏,他也不知怎麽說,最後隻有三個字。
    “我不認。”
    嚴雲雲懂他的心情,放下筷子,道:“今日,我向陛下提過了。”
    “你向陛下辭官了?”
    “陛下近來很忙,本不該操心我這點小事。”嚴雲雲道,“陛下隻說,此事可看我心意,我若不願當這官,那就不當,也不必再三遞辭呈。”
    “你。”
    “但我若還想當這官。”嚴雲雲忽然話鋒一轉,道:“不管這長安城有多少人在背後嘀嘀咕咕,誰也休想借此扳倒我。他們喊著女子不能當官,又說妓子不能當官,喊破了天,我這官當得如何也隻在我自己,而不在於他們的嘴。”
    她說過,低頭又吃了幾口麵,很快又站起。
    “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