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難不死,必有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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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物理學在各種作品中已經不存在了,但這不妨礙大家依舊活在一個非常物理的世界裏。
    作為天門大學機械工程係大二很快就大三的在校學生,季覺自然不會質疑自己將來安身立命的基礎,可這手表實在是太過古怪。
    太多搞不懂的地方了,可以說每個地方都透露著工藝和設計的離奇。
    但他也不敢拆,隻能放在以後找機會……遺憾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機會沒找到,他自己反而戴習慣了。
    怪就怪唄,難道還能扔了不成?
    少年靠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才發現,桌子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盤西瓜,回頭才看到其他人早就吃完了,正在閑聊。隻有寫作業的老幺從櫃台後麵探出頭來,對自己這一份虎視眈眈。
    “謝謝陸媽!”
    季覺笑了笑,招手示意孩子過來,將自己那份分了他一半。
    “小季,你那個什麽……”陸媽忽然想起來,一拍腦袋:“緊急……救援員的考試,怎麽樣了啊?”
    “剛報上名。”
    “不對啊。”陸鋒反應過來:“去年你不是考過了麽?”
    “去年考的部分是緊急救護。。”
    季覺笑了笑:“今年我在學校極限運動社裏幫忙了一段時間,我想順帶把傷病員救援考了,這下也算是二級救生員了。”
    “有用嗎?”
    陸鋒不解,他印象裏的救生員——陽光沙灘躺椅大褲頭,無所事事的曬太陽,吹吹海風看大波,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幫忙塗防曬油,用嫻熟的經驗和忙碌的夜晚贏得顧客的讚賞。
    可這和季覺這種每天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時的卷王完全不搭啊!
    “你這又過來幫忙幹活兒,又去上大學,還忙著論文……考這個幹啥啊?感覺沒啥用啊。”
    陸媽聞言,發動技能——老娘的怒視!
    在學習至上論的死忠信徒陸媽的眼裏,學習好的孩子幹什麽都是有道理的,像是陸鋒這種大學沒考上去當兵退役之後在家無所事事的街溜子,自己不上進就算了,竟然還膽敢質疑好孩子?
    莫非老娘的大耳瓜子不利呼?
    “沒辦法,畢竟我比較倒黴嘛。”
    季覺自嘲的笑了起來,展示著手上早上才被A4紙劃開的口子。陸媽沉默,看著那一道從季覺脖子上爬出來的傷疤,許久,無聲的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電腦!電腦!”
    二姑娘震驚,指向了季覺身後:“電腦冒煙了!”
    “等等,臥槽……”
    季覺大驚失色,回頭看向桌麵的文件,還沒有來得及動作,電腦就黑屏了,再無反應。
    徹底歇逼。
    是電源燒壞了。
    一番檢查之後,季覺無奈得出了結論:畢竟是老電腦了。
    實際上,說是老電腦……不如說是季覺從各種四五手配件裏攢傳來的曆戰縫合怪,史詩級弗蘭肯斯坦。這麽多年來縫縫補補,更更換換,屬於原本電腦的可能就隻剩下一個框子了。
    不幸的是,這種活兒幹一半電腦宕機的事兒已經不止一次。而不幸中的萬幸是,季覺因此而患上了保存強迫症。重要文件絕對硬盤、雲端和手機一式三份,而且每次停下來都會習慣性的按保存鍵。
    如果運氣好的話,隻損失了幾百字而已,回頭重寫一下就是。
    反倒是電腦……
    季覺撓了撓頭,隻能等會兒去街對麵二手維修的‘垃圾堆’裏翻翻看,有沒有還能使的電源了。
    至於買新電腦?
    攢攢錢倒是沒問題,但就怕掏空幾個月積蓄,前腳剛買了新電腦,後腳不小心一杯水倒上去……
    那自己除了無能狂怒掉小珍珠還能怎麽樣?
    反正他是對自己的鬼運氣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了。
    打記事兒起,季覺的運氣就沒好過。
    拆方便麵沒調料包是司空見慣,撕手皮撕下一整條簡直理所當然。
    小學整個班去春遊隻有他一個人差點被人販子拐賣,中學時流落街頭,想要打工賺學費卻一頭紮進了傳銷窩點,好險反應的快才及時跑路。後麵就連來大陸汽修店找工作的時候,因為不小心從後門走進來,差點被剛剛退伍回來的陸鋒當成了賊,一個飛踢當場送走……
    各種斑斑血淚,實在是一言難盡。
    這麽多年下來,他能活著考上大學,隻能說福大命大。他還以為自己能否極泰來,結果開學第一天剛打了碗天門大學食堂最出名的鹵肉飯,就撞上大規模食物中毒,輪到他送進急救室的時候,據說已經快斷氣了……
    陸鋒實在是大開眼界,他在中土那泥坑裏當兵看油田打爛仗,死去活來這麽多年,都沒見過像季覺這麽樣衰又命硬的。
    就算是放在孽障橫行的崖城,也簡直是一朵奇葩。
    電腦壞了之後,季覺就沒再折騰。
    閑著也是閑著,順帶指點起老三和老幺寫起暑假作業來。
    並且熱心友好的向陸媽推薦了好幾套自己當年用過的練習冊,買都不用買,自己那套就在家裏,拿著橡皮擦一擦就能繼續使,根本不用浪費錢……哎,客氣什麽,都是街裏街坊的,甭客氣,我家還有一套沒用過的考王三十卷呢!
    成功的收獲了陸鋒的敬畏、二姑娘的震驚、老三的恐懼和老幺的悲傷。
    樂於助人就是好啊。
    季覺喜滋滋的吃著大媽切的瓜,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老幺開始哭著喊著要零食。
    “我去買吧。”
    始作俑者季覺在褲子上擦了擦手,享受著身後幽怨的目光,開口說道:“正好順路去搞個免費電源回來。”
    “幫我帶瓶可樂。”因剛考上大學而幸免於難的二姑娘需要壓壓驚。
    “帶包煙。”
    帶著老花鏡的陸媽正在跟賬本較勁,頭也不抬的說:“跟張敏說,記我賬上。”
    “好嘞,多謝陸媽。”
    季覺沒再客氣,哼著歌出門去了。
    正值夏日的陽光明媚,遠方吹來的海風熏熏,就連滿街亂竄的野狗都趴在陰涼處享受清閑,兩側的茶館裏人滿為患,電風扇的奮力工作裏,穿著背心的老頭兒們摳著腳吃著茶,打著撲克,平和熱鬧的一如既往。
    季覺吹著口哨,走了十來米,就在街口的便利店裏把東西買好,想了一下,又自己掏錢給大家搞了幾根冰棍。
    自己率先拆開來,就著空調的涼風狠嗦了一口,頓時便忍不住舒坦的歎了口氣,絲絲縷縷的甜意和冰涼從嘴裏擴散開來。
    這下就連外麵的大太陽也不可怕了。
    冰棍最好了。
    他哼著歌出門,準備回店裏,卻聽見了刺耳的聲音。
    來自身後。
    街上,一輛滿載著廢紙板的三輪車忽然像是沒頭沒腦的蒼蠅一樣,忽然從原本的軌道上拐出去,劃過了一道巨大的弧線。在人群驚叫的聲音裏,刮過了街邊擺著籠屜櫃台,櫃台傾倒,籠屜滑落,熱水噴濺。
    就像是狂飆的河馬一樣。
    筆直的,朝著季覺衝過來!
    “我叼——”
    季覺下意識的咬碎了嘴裏的冰棒,來不及躲閃,下意識的雙手抓緊車把,抬頭看向那個蹬車的老頭兒。
    那老頭的雙眼泛白,到處都是血絲,嘴裏正在往外吐著白沫。
    像是突發羊癲瘋了,劇烈抽搐。
    然後……
    還特麽不忘記死命的蹬車!!!
    季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何苦呢,大爺,你都抽成這樣了……今天這人你是訛定了是吧?
    瞬間的僵持,緊接著,車鬥裏堆積如山的廢紙板在慣性之下傾斜,掙脫了塑料繩的束縛,坍塌下來,拽著整個三輪車側翻在地上。
    將兩人壓在了下麵。
    隻看到廢紙板一陣震顫,再然後,才有一隻手有氣無力的從裏麵伸出來,扒開了壓在身上的垃圾,季覺灰頭土臉的探頭。
    劇烈喘息。
    慶幸這一次走背字兒還不算太麻煩。
    得虧是個破三輪兒,這要是個卡車,自己豈不是……
    可再緊接著,他才聽見,周圍的尖叫聲。
    漸漸聚攏過來的人群,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刺耳到近乎撼動魂魄的高亢轟鳴。
    ——喇叭!
    “什麽逼動靜?”
    季覺遲滯回過頭,才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狂風。
    還有街道之上那呼嘯而來的龐然大物——宛如巨獸一般猙獰的鋼鐵麵孔上沾滿了泥點,滿載著泥沙早就不在乎什麽叫核準載重量的恐怖巨物。
    總長十六點五米,寬二點五。
    那是一輛南風半掛……
    向著自己,疾馳而來的卡車!!!!
    “你特麽……”
    季覺傻逼了。
    在這仿佛凝固的絕望瞬間裏,他已經能夠看到駕駛席上司機那張比自己還要絕望的扭曲麵孔。
    他忘記了呼吸,汗毛立起,想要尖叫和呐喊,可是卻已經來不及發出聲音了。
    躲不掉了。
    可腦中所浮現的竟然不是咒罵,而是難以言喻的困惑、茫然,乃至……平靜。
    媽耶,好經典的劇情。
    難道自己這是行善積德,今天轉生名額終於批下來了!?
    等等,別光穿越,有掛嗎?
    咱哪個站的?配係統嗎?聽說有作者臭不要臉,掛都不給愣塞地獄難度還嘴硬說爽文不虐主,都是在騙人的,搞不好最後還太監了……
    不對,先別急!
    季覺敏銳的察覺到了盲點——這兒不是自己一個人啊?!
    說不定轉生的不是自己,是地上這個老登呢!
    那自己豈不是要慘?
    以後這老登穿到異界去開後宮納美女幹爆魔王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想起來,若幹年前自己抽風訛人的時候,有個倒黴孩子叫季覺?不知道會不會引以為戒,從此多行善事。
    可別讓自己白死了。
    但他好像真的要白死了。
    自那一瞬間的恍悟中,季覺終於明白了那即將撲麵而來的無窮黑暗究竟代表著什麽。
    他要死了。
    死。
    滴答、滴答、滴答……
    宛如幻聽一樣的清脆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此的富有節奏,不急不緩,好像死亡迫近的腳步一樣。
    躲不過了。
    92……97……98……
    季覺呆滯的凝視著寸寸靠近的龐大卡車,看著抱死的輪胎和大地摩擦,砂石在顛簸中從車鬥裏升騰而起。
    發動機怒吼咆哮著在缸中噴出火焰,活塞起落轟鳴如雷,刹車片和製動盤摩擦,火花飛迸若雨。
    99……
    停下來。
    他想要說,停下來吧。
    求求你了,停下來,停下來,停……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
    他說:
    ——【停下】!!!!!!
    哢!
    那一瞬間,腕表的表盤上,推進到極限的數字,赫然歸零!
    刺耳的嘶鳴聲戛然而止,狂風停息,海量泥沙從破碎的車鬥裏噴射出來,像是泥石流一樣掃蕩在街道上,蔓過了車頭,飛在天上。
    最後,如同細密的雨水一樣,灑落。
    蓋住了季覺呆滯的麵孔。
    沙土之下,他的眼睛眨動著,凝視著幾乎快要貼上自己鼻尖的車頭,車頭在震顫著,浮現裂隙,像是悲鳴。
    再然後,底盤崩裂的聲音響起。整個卡車像是散架一樣,迅速垮塌,分裂,斷裂燒紅的傳動軸從底盤中穿出來,刺出泥沙,斜斜的指向了天空。
    季覺跌坐在地。
    遲滯的恍惚和茫然裏,他緩緩的抬起手,摸了摸濕潤的口鼻,隻摸到了滿手的血液,鼻血……
    周圍好像有尖叫和怒罵的聲音響起。
    喧囂聲遲遲而來。
    有小孩兒在哭喊,喊著媽媽,茫然的母親從店裏衝出來,看到這一切,像是發瘋的母熊,狂怒著拽下車門,大耳瓜子沒頭沒腦的朝著司機臉上猛呼。
    還有一個好像是陸鋒的人,一腳把老登踹開,擠上來,著急忙慌的扶著季覺的肩膀,呐喊問著什麽。
    可那些他都沒有在注意了。
    腦中唯一所浮現的,是在最後一瞬間,卡車上所傳來的尖銳。
    它回蕩在自己的腦髓和直覺之中,宛如撼動天和地的雷鳴。
    那是機械的咆哮,回應自己的話語。
    它說,【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