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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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章屠

    很奇怪,魯拙成對於搞死方覺淺和王鬆予這件事,格外執著。

    執著得哪怕今日他拚得玉石俱焚,也要得手。

    就好像這兩人存活於世,是莫大的禍害一般。

    真慶幸王輕候今兒沒怎麽在他眼前晃悠,不然怕是王輕候也要成為他必除之人。

    方覺淺腳下的步子微不可查地搖晃了一下,她的眼前些昏花,在這一場長達數個時辰的拉鋸戰裏,一來一往地過招中,消耗了太多體力和精神,這又不像往日裏的小打小鬧,對手也根本不是以前那些,魯拙成這位大長老,大神使,真的很難應付。

    她很想飽睡一場。

    而她自己心裏清楚,這樣的想法隻不過是源自於她身體上的極度疲憊。

    就算她強大到似個近神之人,她也依舊是人,是人就會累,會有力竭之時。

    她想,她必須趕在她倒下之前,終結了在祭神台這裏的一切,而其他地方,便交給老爺子和王輕候吧。

    王輕候,她念著這個名字,無由來的,有一點點傷感。

    “結束吧。”方覺淺輕聲說。

    目光望向遠方,望著喧嘩沸騰的人群,望著雙目赤紅殺機四溢的奴隸,望著漆黑到底看不到黎明的黑夜,還望著今夜過後可能就望不到了的人。

    她素來情緒不多,激動或欣喜,憤怒或憎惡,都是極淡極淡的一絲起伏。

    若按旁人來說,若旁人要做她將做之事,應是悲痛的,落淚的,絕望的,甚至歇斯底裏的。

    但強悍如她,也可憐如她,隻覺得,淡淡難過。

    她想著,若她也能如個普通人便好了,那樣的話,她就可以高聲質問魯拙成何以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之事,何以能泯滅良知地以一城百姓性命為要挾,逼她走上絕路?又何以能枉顧這三千無辜奴隸的性命,將他們當成死物?

    她甚至希望可以痛哭流啼,為這一晚上的悲哀結局灑下熱淚。

    但縱使她用盡力氣,也隻是沉歎一聲氣,道一聲,結束吧。

    結束這場祭神,結束這一夜的疲憊。

    武功蓋世的方覺淺雙手平舉,修長手指伸得筆直,指尖都在顫抖,不是懼怕也不是疲累,她用盡了此身所有的力氣。

    狂風四起。

    雙目猩紅。

    所有神衛貼身的兵器悲鳴難止,戰栗著,抖動著,然後紛紛脫鞘而出,兵器尖刃朝下,於半空凝住。

    那是一副很詭異,很壯麗的場麵,幾百近千的兵器都倒垂於半空,無根飄浮,映著火光與寒光,發出一陣陣輕鳴之音。

    “方姑娘”劍雪雙目睜大,驚呼一聲,“方姑娘不要啊!”

    未等他的聲音傳出多遠,那些倒垂的兵器忽然掉頭,尖刃朝前,蓄勢待發!

    方覺淺合攏雙手,壓榨著生命的力量,擠幹最後一滴力氣,狂暴的殺意讓她雙目毫無清明之色,陣陣妖風吹亂她長發,卷起的發絲橫於她麵前,她看什麽,都是一片血紅色,仿佛眼前一片血紅的汪洋大海。

    她能感受得到,她的生命,正在飛快地流逝,從她的四肢百駭一湧而出,剝掉她的靈魂,奪走她的生機。

    她雙手一推,身上長袍高高揚起如一麵旗,站在她身後的眾人被氣浪逼得倒退數步,險些跌倒,不能靠近。

    “去!”

    萬千兵器如脫弦之箭!

    直奔三千奴隸而去!

    三千顆頭,眨眼落地。

    噴湧而出的鮮血似是絢爛綻放的花海,開出一片荼靡,紛紛揚揚灑濺而出,熱情奔放,縱情肆意,道道血柱一灑而出,往四麵八方濃墨重彩地潑去。

    有一滴飛得快,在風中搖搖晃晃著鮮血的尾巴,像是迎風而來的血色蒲公英,輕盈地落在方覺淺已然蒼白得毫無血色,如張白紙的臉頰上,像是一滴血色的淚。

    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像祭神日這一晚,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場幻象,依舊是滿地的頭顱,依舊是無盡的鮮血。

    鮮血沿著古老石碑上的圖騰澆注而下,澆活那些猙獰的圖像,盈滿它們眼睛,古老的獸紋像是要活過來了一般,怒目嚇人。

    群情激憤的百姓們在短暫的震驚之後,站在原地,再依次跪下,雙手高舉過頭,再緩緩放落,掌心朝上,放在前方,虔誠頌唱,滿心歡喜,恭迎神明的賜福。

    方覺淺的眼神滯住,平舉著的雙手重重垂下,劃過了兩側的神使長袍。

    這是三千個無辜之人,他們隻是被魯拙成下了藥,所以將要犯下滔天惡事。

    但方覺淺就算知道他們是無辜的,也不得不親手屠殺了他們,背上三千條血債永難還清。

    她便是再無感情,也滿是愧疚和痛苦。

    她沒有辦法。

    沒有更好的辦法。

    魯拙成根本沒想過放過她,根本沒想過放過這場祭神日,不管他們贏得了多少,在這裏,在這方祭神台上,魯拙成就是有辦法逼得他們無路可走。

    濃稠的鮮血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黏得讓人提步便能拉出血絲,浸在鮮血裏的祭神台廣場無處不是彌漫著的血腥味,濃得嗆鼻,讓人作嘔。

    劍雪險些提不住劍,站在遠處望著方覺淺,眼淚一湧而出。

    “方姑娘”她該有多痛苦?她該跟誰說?誰能化得去她這份愧疚?

    為什麽覺得她強大,便讓她背負這樣的似海深罪?

    方覺淺努力昂起頭,她不是見不得血的人,相反她是喜好沉迷於殺戮裏的人,哪怕此刻場景如此讓人難以忍受,如此讓人崩潰無助,但她也不能低頭,也不能就此止步,她不能認輸,也輸不起!

    已經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不拿回點什麽,怎麽對得起自己?

    她忍住五髒六肺如同碾碎般了的疼痛,忍住四肢百骸想要痙攣般的折磨,忍住眼眶幹澀酸漲幾乎奪眶而出的恨意,死咬著牙關,咬得滿嘴都是鮮血味道,由著血跡順著她下巴蜿蜒而下,沒入衣襟,挪著步子一點點轉身,強穩著顫抖的雙手抓起桌上還殘留著的八道玉牌,一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