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 太傅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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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看著,那泯滅眾羅頂樓如塔尖般小,一鼎吊鍾就落在正中似磐石難撼。
秦無色猶如一根藤條般攀附著沉鍾,眼下既餓且渴。
以她輕功造詣,要倚靠著扶攔休憩是斷不敢的,她還挺惜著這命,範不著冒這險,奈何這方寸點大的地兒,再叫玄颺給擺了張上香神台,委實無別處可依。
就這麽著,天就暗了,她眼皮子懶洋洋地一耷拉,再堅持一個時辰她就能下去了,可想到這足足二十一層高的樓,她一時拿不定主意,到底是這麽給累死,抑或索性就待在塔樓中活活餓死。
習武之人,耳朵總是尖的,那風聲稍有變化,秦無色喜形於色,一抬頭,“算你還有點兒良心……。”
那話才將說了一半,便似吃噎著了般,頓住了。
來人那副姿態甚妙,足尖就點在欄杆上,輕飄飄地佇著,一身墨綠色的衣衫隨著夜風,鼓得颯颯地作響,像是海水中柔韌美麗,卻不知何時會纏斷你求生渴望的海草。
是一種,狠毒的美麗。
他眸光微微沉了一下,也不知從哪飛出幾條絲帶,牢牢纏住秦無色的腰際後,倏地,他就那麽一拉,一帶,一氣嗬成。
他飛的姿勢倒極是美好,琢磨著能與秦宣殿中那一幅《飛天》中的小仙女兒媲美一番,可她的狀態就天差地別了,本就餓了一整日,這麽被拉著往泯滅眾羅下飛,像是一隻被他放飛的風箏,五髒六腑俱翻騰著,又硬是吐不出個實在物來,若非如此,她暗忖必吐他一身。
虛迷中瞅著自個兒腰上的絲帶,也是慘綠慘綠的,破水草似的,這是水鬼索命?
總算踩著了實地,她又是一陣幹嘔,他皺著眉看她好一陣,才道,“我記得你。”
秦無色這才強忍著吐,抬起頭來看他,不得不說,這水鬼,端是風采絕佳。
她撩了撩袖袂上沾的雪,“我卻不認得你。”
他凝著她那雙墨黑色的鳳眸好一陣,又道,“你幫過我一次,我亦幫你一次。”
秦無色眉尾挑得高高,斜乜他一眼,“就你今兒這個,好意思與我那次相提並論?”
“不是不認得我麽?”他又看她一陣,她眼睛不再是紫色,若非是一路跟來,他真不能確定是她,“那你……還需要我做些什麽?”
秦無色被他這麽一看,頗為不自在,他實在與華青衣少說有七八分相似,她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
畢竟,華青衣那模樣生的……實在……實在是好看到一塌糊塗!
“我將好有點兒餓。”她訕訕一笑,不是有點兒,是非常餓!
亦不是她不想狠狠訛他一筆大的,隻是她並不想與他有過多的關聯,這人,是桃扇一口一個“大人”喚的,聯係起來,他是池甄無疑。
那晚上也算是她認錯了人,這債就打個對折罷。
“就這個?”他有幾分詫異,這要求也未免太低了,這樣也不是不好,不由笑了,“好,想吃什麽?”
秦無色瞥著他唇角的那一絲笑意,就這樣,他與華青衣就很不一樣了,華青衣沒笑得這麽輕鬆暢然過,那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了,全然沒經過腦子,“聽說你也死了老婆?”
他驀然一怔,便聽她又道,“我就隨便吃點肉吧。”
語氣幾分莫名尷尬,話落,她眼神四下一瞟,總是不好這麽直接揭人傷疤的,沒聽著他回應,隻得又岔開話道,“你既是要報恩,怎麽現在才來?”
“白天不好出現。”他沉吟,其實夜裏也不輕鬆,想要避開玄颺不容易。
輪著秦無色沉默了,他是禦琅的人,這麽偷偷潛入大秦實在詭異得緊,她不好多問什麽,也沒有立場去多問什麽,可忍不住去多想。
待她回過神來時,已不知到了玄青觀哪一處角落,樹木鬱鬱蔥蔥而立,他說,“這裏玄颺幾乎不來,我去給你找點……肉。”
她一瞅天色,忙喚住他,“誒,現在什麽時辰了?”
“申時。”他一回頭,消失在飄雪的夜色中。
秦無色徹底愣在原處,這才記起秦晟錫說過:去吧,申時會差人來接你。
美色誤人呐。
她就是想原路折返,也不記得路了,隻能眼巴巴在這等著池甄歸來。
他卻也快,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再度出現,身後還跟了個瘦弱纖巧的綠衣女子。
那女子手裏拎了個食盒,就著地上鋪開食物,一抬頭,對上秦無色時不由愣了片刻,直到秦無色輕輕咳嗽了幾聲,她才又低下頭去,“奴婢失禮了。”
“我想起來,還有要事,你先帶我回去。”秦無色忍著饞,她眼下身體不錯,除了餓。
若是真與池甄衝突起來,要全身而退不難,隻是他樣貌實在與那人太相似,相似到她不自覺就會忘記他是一個禦琅人,應該心存警惕。
“你怕我下毒?”他說著,就斟滿了一杯酒,遞與她。
她覷一眼,反問,“這境況,難道不該擔心一下?”
“委實應該。”他又笑了,她沒想過,能一天裏看這張臉笑這麽多次。
“我是不是……”他毫無預兆地傾身過來,一縷薄黑的額發謝落而下,似詭美的墨色海藻,那麽漾著,“與你某個熟識的人很像?”
“你沒他那麽仙兒。”她為此刻兩人過於曖昧的靠近不禁皺眉,“要說像的話,大概是都死了老婆吧。”
他又愣住,她趁機就脫離了他的籠罩,一旁的女子卻是一聲厲喝,“放肆!”
“鶯歌。”池甄沉聲吼住她。
“東西我就不吃了,至於那晚我幫你的事兒,你也幫過我了,勉強算扯平了吧。”秦無色此刻也顧不得不認路了,就算池甄真的肯引路,萬一又出什麽岔子,反而更麻煩。
眼見她這麽走了,鶯歌不禁開口,“主子,要不要將她抓回來?”
“你我抓不住的。”池甄瞟了一眼未動的酒菜,仰頭,將手中那杯酒飲盡了。
“奴婢聽說國師的兒子就要娶秦國的安陽公主了,這樣一來,國師對禦琅恐怕就不會如從前……”
“他不會。”池甄抿了一下還帶著酒氣的唇,“他本就從不受任何人的脅迫,做什麽,也都隨心而已,殿下讓我走這一趟,在我看來本就沒有必要。”
“那您……。”
池甄目光幽深地望著秦無色消失的方向,唇角又是絲絲笑意,“不至於全無收獲。”
鶯歌亦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主子莫不是要娶她?”
池甄低低笑出聲來,她是什麽身份,他動用一切查得一清二楚,秦宣的女兒?不,玄颺的女兒吧。
許是未來的稚國君主,也或許是未來的秦國皇後,他笑著斜乜過來,“我豈敢對這樣的女子動念?”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我求而不得的東西,有的人卻天生擁有,甚至不屑一顧。”池甄說得卻淡然,低頭又斟了兩杯酒,“我隻需要她那麽一點點的幫助,就能拿到兵符。”
“可……她怎麽會幫主子?”鶯歌疑惑道。
“兩個法子,一,互惠互利她總不該拒絕,若真不行……。”他沉吟片刻,像是說笑般,“那就隻能出賣你主子的身子了。”
“主子,您可是太傅之子。”鶯歌皺眉,眼神黯了下去,竟是說不出的悵然心痛。
“太傅之子啊。”他諷刺地輕笑,卻遞來一杯酒,雲淡風輕道,“驚什麽,這種事兒我從前又不是沒做過,來,陪我喝上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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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誰,怪可憐的。
留給大家吧,不要塞給無色了,塞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