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甜還是頭一次來民政局。
    結婚的時候，她不配合，一哭二鬧三上吊，鄉下老娘們兒撒潑耍賴的法子都施展了一遍，陸慎廷是直接把結婚證帶回家交給她的。
    那時候，她一點都沒覺得陸慎廷是個有些手腕的人物，隻覺得他無恥，把結婚證給她就是為了證明，他買了她，了不起……
    董甜忽然發現，自己不想被扒出來的黑曆史著實有些多。
    這些年跟她過日子，確實也是辛苦陸慎廷了。
    隻是有些可惜，這輩子，她恐怕都沒機會體會到到那種即將為人妻的，迫切又羞澀的心情了吧？
    兩人下車，董甜扭頭看著陸慎廷的側臉，還是覺得又帥又迷人。
    想到近一年來被他嗬護、寵愛，就算離婚她也不虧了吧？
    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愛上了這個男人。
    好像一開始隻是不想重蹈覆轍，好好跟他過日子，報答也好，因為他是行舟的爹也好，重生回來的自己，就像是青春期的少女，滿心懷抱的都是希望，堅信隻要努力就會幸福。
    幸福，也的確在她手上過。
    董甜淡淡一笑，上前幾步挽住陸慎廷的胳膊，“最後一回了，來點儀式感吧。”
    就讓他們體麵的分開，大路朝天，各自安好。
    陸慎廷轉頭看她，四目相對，竟有些晃神，怔忪一下，急急轉開目光，“走吧。”
    時間還早，大廳裏人不多，看表情，多半都是等著登記結婚的，五官都是那種用力過猛的喜悅狀態，一邊等著還在一邊四目相對地說悄悄話。
    排椅最邊上坐著個阿姨年紀的女人，頭發一絲不苟地綁成了低馬尾，懷裏抱著個黑色皮包，雙目無神怔愣愣盯著地麵。
    女人眼周浮腫著，忽然一顆淚珠子就掉了出來，像是悲從中來，狠狠咬住了下嘴唇，微微戰栗著，沒讓自己哭出聲。
    忽然聽見叫號，她慌張拿紙巾擦了擦，啞著嗓子朝門口蹲著抽煙的男人喊了一嗓子，先一步走了過去。
    董甜看著她的背影，有點心疼。
    人類的悲喜啊，就是這麽涇渭分明。
    陸慎廷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微微皺眉，揚手搭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走吧。”
    董甜恍然回神，“嗯”了一聲。
    陸慎廷提過可以讓律師來辦，是她沒同意，沒想到，剛到個大廳都這麽殘忍。
    兩人去領號的時候，工作人員熱心提醒，“這邊才是排隊登記的。”
    “我們是離婚。”
    董甜解釋。
    大姐一聽有些尷尬，僵硬著點了點頭。
    穿這麽花枝招展來離婚的，真是非常少見。
    陸慎廷領董甜到座椅邊坐下，見她兩眼落寞，想開口安慰，又不知道能說什麽。
    隻是忍不住看她，又看她，再看她。
    直到董甜扭頭看過來，他才趕緊轉臉，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出來。
    沒多久，剛才進去的女人就出來了，邊走邊掉眼淚，身後跟著一臉木訥的男人。
    男人臉上倒是看不出多悲傷，那眼神，更像是憤怒。
    董甜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故事，更猜不到人家離婚的原因，隻是忽然有點紮心。
    一段婚姻的結束，對女人來說，最牽扯的，想必多半是感情或者孩子。
    而對男人來說，折了麵子是不是更重要一些呢？
    她忽然想到那天陸慎廷在齊如玉麵前的樣子，不由得皺起眉，“你不會眼光差到真看上齊如玉了吧？”
    陸慎廷聽她這麽問也挺難受，他的眼中看見過她，怎麽還能容得下其他女人？
    可這種問題，讓他怎麽回答？
    這時，大廳裏響起報號的廣播。
    陸慎廷起身，“走吧。”
    董甜也就沒再追問，反正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她來說也不重要了。
    工作人員是個四十上下的大姐，板著臉，問話都是冷冰冰的，“想清楚了？”
    見兩人點頭，又斟酌了一下董甜的打扮，“什麽原因啊？原則性問題？”
    “感情不和。”
    陸慎廷先接了話。
    大姐速度翻看了交上來的材料，“協議還需要再看看嗎？”
    “不用了。”
    這次開口的是董甜。
    這回大姐也不墨跡了，哢哢蓋了幾個章，等了一會兒，就把紅本本變成綠本本還給了董甜和陸慎廷。
    董甜看著手裏的離婚證，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出門的時候，她小聲說：“陸慎廷，不管你非要離婚的理由是什麽，都希望你不要後悔，我也會過得更好。”
    音量雖然不大，但語意很堅定。
    董甜最近看了一句話，很喜歡，是林徽因說的。
    溫柔要有，但不是妥協，我們要在安靜中不慌不忙的堅強。
    這句話讓她想到了懸崖峭壁上的高嶺之花，也想到了自己。
    她不該懷疑自己，努力依然能獲得幸福。
    男人，從來都不該是幸福的全部。
    陸慎廷看著她倔強的眼神，下意識的揚手摸了摸她的頭，居高臨下，目光溫柔，“我相信你會過得更好，有什麽需要的話……我都在。”
    董甜抬眸對上他的目光，輕輕歪頭錯開他的手，“陸先生，今後，請不要再對我做這樣的動作了，不好。”
    說完，她昂首走在了前麵。
    陸慎廷扭頭看著她的背影，仿佛剛才有把刀戳進了心窩子，白刃進紅光出，不是讓他心疼，是讓他心死。
    到了車上，董甜才接了他剛才的話，“你打算什麽時候跟媽說？我可以先搬到安靜那住，我已經跟她說好了。”
    陸慎廷不由得唏噓，原來已經都安排好了嗎？
    也是，如今的董甜獨當一麵半點問題都沒有，他的操心也的確有些多餘。
    “那就今晚吧，一家人都在。”
    董甜沒有異議，隻是想到在星城學習的兒子，心裏還是有些上不來下不去的難受。
    天氣暖和了，他們回家的時候，瑤瑤正在院子裏跟保姆一起翻地種花。
    種子還是董甜挑的，本以為，到夏天就能收獲一個屬於自己的小花園。
    想著以後也不會在這裏住了，保姆問她的時候，她也懶得再參與。
    “大哥，嫂嫂。”
    瑤瑤帶著小草帽，笑著乍著滿是土的小手朝董甜跑過來，“我和張姨種了好多花。”
    董甜蹲下幫她擦擦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子，“辛苦啦。”
    “等花開了，我天天送你花好不好？”
    瑤瑤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董甜也笑著，心卻難受起來，等到花開的時候，她還能收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