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想起了一些細節。當初他在紅色世界裏遭遇暗算，就是想用圖騰碎片來防守的，結果圖騰碎片無效，這說明，這個世界對力量其實是有一些製約的。

    紅色的世界隱隱與上古蟲族相關，所以那裏禁製了人類的力量，而灰白的世界與人類相關，應該也製約了蟲族的力量，至於神族的力量……這是第三個敵對種族，那麽無論人類還是蟲族，應該都會製約他們的力量吧。

    也就是說，在這個古怪的山洞裏，神族精神力無效！

    唐天佑到這時候心裏升起明悟，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周婧很畏懼靠近藍色區域，原來她畏懼的並不是那些宇宙能量，而是藍色區域後麵這個禁止精神力的世界，這種地方，對周婧而言無疑是死地。

    唐天佑毫無辦法，再次運轉真元，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勉強再次擋住，然而這一刻，他意識到了深刻的危險！

    他主動要求跳過來，是因為他有信心自保。可是，如果“隱刀神域”不再成為他自保的底牌，那麽在這個地方，他是真有可能被發瘋的刀自立砍死的！

    刀自立看上去還是那麽冷靜，可是明顯他已經不正常了“田友，別掙紮了，讓我殺了你……隻要殺了你，一切就可以回歸正常！”

    唐天佑大吼道“刀自立，醒過來！”

    然而刀自立並不醒，他的眼神更加狂熱，還依稀帶著熱切，看著唐天佑，就像是看著一座寶藏“你休想騙我……你肯定是個巫師對不對？你用魔法蒙蔽了我的感知，但是不要緊，隻要殺了你，幻象就會解除……”

    他一邊說話，刷的一刀又劈了過來。

    唐天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連巫師這種東西都出來了，隻能說……天道盟主們的想象力真是代代相傳啊！

    實際上，刀自立現在的動作全憑本能，若是他能好好的施展出一套天涯明月刀，最多三招之內，唐天佑必死無疑，然而他的刀法散亂無章，全靠自身深厚的造詣支撐，所以唐天佑憑借區區先天七段的境界，竟然還能支撐住。

    “你別動了，亂跑什麽，來，讓我殺了你，讓我開啟新世界的大門，”刀自立喃喃自語著“我就要成功了，我就要成為天道盟不可磨滅的曆史，因為是我帶領天道盟開啟了新世界……先祖，你看到了嗎？我……我成功了啊。”

    此刻刀自立的神誌已經有些不正常，通天塔計劃在他心目中太重要了，他完全不能接受失敗，以至於在發現真相後他下意識的把自己封閉起來，拒絕接受現實，而唐天佑，作為一個告訴他“真相”的人，就成了他潛意識中的心魔，他必須要除掉這個心魔，“真相”才會不再是“真相”，他才會迎來他自己想要的真相，讓這個山洞成為新世界的出口。

    他一邊囈語著，一邊腳步散亂的追殺唐天佑，刀法雖然沒有章法，可他畢竟是當世最強的刀客，唐天佑隻能勉強逃生，完全無力反擊，更不敢用“皆殺”來硬碰硬，所以逃著逃著，就回到了跳進來的地方，看到那個缺口，唐天佑眼前一亮，大聲喊道“一號，搭好梯子，我要跳出來了！”

    隻要能跳過去，再第一時間抽掉梯子，這場莫名其妙的危機就可以解除！

    然而藍色區域那頭沒有絲毫聲音。

    “一號？”唐天佑又喊了一聲。

    依然沒有反應，刀自立卻緊緊跟上來，又是一刀！

    唐天佑的一顆心一直往下沉，他知道，不僅自己遇到了危機，外麵也出事了……

    外麵的確出事了。

    一號側臥在地，呼吸已經很微弱，他的腰間插著一把劍，這把劍將他整個人釘在通天塔頂層的地板上，鮮血在他身下靜靜的流淌，越聚越多，匯成了大大的一灘，又從紅色骨頭間的縫隙裏流下去，滴滴答答往下落，發出清脆的聲音。

    然而一號並沒有死透，他勉力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老人。

    這個人，正是他們兩天前曾經見過的左護法，那個被刀自立形容為“武癡”的家夥，當時他的眼神平淡，似乎天地間再無什麽東西可以引起他的興趣，而此刻，他眼裏卻閃著灼灼的精光，顯得精明而又睿智。

    “幫……幫忙……讓他們過來。”一號很艱難的吐出三個字來。

    左護法搖搖頭。

    “為……為什麽？”一號斷斷續續的問。

    左護法居高臨下的看著即將死去的一號，眼裏充滿了愉悅，或許是因為他孤寂得太久，也或許是因為通天塔上並不存在任何被埋伏被偷聽的可能性，所以他並沒有急著殺死一號，而是好整以暇的在一號身邊坐下，愜意的舒展了一下身體，道“因為……這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機會啊！”

    一號看著他，眼神裏帶著詢問，卻沒有在說話。

    他太虛弱，已經沒有力氣說多餘的話了。

    “長劍穿身而過，你是必死無疑的，除了你之外，他們兩個也別想再回來，因為……”左護法輕輕撫摸著手裏的“梯子”，沉默了幾秒鍾，忽然將梯子高高扔到天上，然後一掌淩空劈出去，“嘩啦”一聲，梯子被震得四分五裂，無數的宇蟲骨頭從天空落下，在塔頂咕嚕嚕的滾動，滾出通天塔，跌入深不見底的虛空之中。

    這把唯一能夠接引唐天佑和刀自立回歸的梯子，就這樣被拆掉了。

    “是不是很絕望？”左護法在微笑，他枯樹皮般的老臉因為笑容而皺起，形成一條條溝壑，看上去格外怪異“然而，這就是我多年來一直想做的事情啊……”

    “我並不是一個武癡，更不是無欲無求，我很想做天道盟主，很想修煉天涯明月刀，可是不行，因為天道盟隻能有一個盟主，而這個盟主必須是刀氏嫡傳。”左護法輕聲道“我和刀自立一起長大，但是他姓刀，我姓王，所以隻有他能享受最好的待遇，擁有最多的資源，修煉最好的刀法……可是即便如此，他也隻是比我早三年晉入浮空境界，你說，我和他的天賦，究竟誰更好？如果我也能從小修煉天涯明月刀，那麽到如今我的刀法，會不會比他更強？”

    “都說刀自立是天才，刀自傷是天才，可是誰也沒說過，我王寂月也是天才啊！”左護法的語氣變得有些猙獰“我放棄一切誘惑，閉門苦修劍法，他們就以為我是武癡了？可他們哪裏懂得，我如此苦修隻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超過刀自立，能夠成為天道盟真正的第一強者！”

    “我能堅持下來，就是因為我內心深處時時刻刻都在咆哮的啊！為了名，為了利，為了財富，為了女人，我不顧一切的苦修，可他們卻說我無欲無求，”左護法王寂月的笑聲有些許揶揄的意味“最可悲的是，哪怕我修煉得如此刻苦，最後卻依然沒有刀自立強，於是他們更加認定刀自立是天才，而我隻是蠢材，可是誰會意識到，他修煉的是九品刀法，我修煉的卻隻是七品劍法呢？”

    “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老了，他們也更加堅信我無欲無求，誰也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一號喘息著道“所以……你嫉妒他……你想毀了他？”

    “不，我還不至於那麽膚淺，天道盟太弱，旁邊有太陽宮，遠處有神魔宗，我們還沒有內訌的資格，”左護法搖頭道“我想毀了他，並不是源於嫉妒，而是源於……理念。”

    一號靜靜的看著他。

    “所有人都向往外麵的世界，可我一點都不向往。”王寂月道“外麵的世界精彩嗎？想必是精彩的，但是越鮮美的蘑菇毒性越烈，外麵的世界比我們大千千萬萬倍，那裏隱藏的凶險同樣比這裏多千千萬萬倍。我們連這個世界都擺不平，憑什麽就理所當然的覺得，能夠在外麵的世界混得風生水起？有沒有可能，我們在打通外界的第一時間內，就被滅門了？”

    一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嘴角又泄出了一些血沫子，喘息著道“那你的意思是……”

    “放棄通天塔計劃，把那些無謂消耗掉的資源全都利用起來，好好的經營天道盟，培養出真正的強者，尋找機會，聯合太陽宮，一起滅掉太陽宮！”王寂月慷慨激昂的揮了揮手“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好好的回歸現實，逐鹿天下，這才是天道盟真正應該做的。”

    人類的想法總是千奇百怪，既有刀自立這樣的狂熱開拓者，也有左護法這樣的極端保守派，這其中並沒有對錯。然而刀自立是掌權派，所以整個天道盟都按照他的理念傾斜，這是左護法所不能忍的，他不願意眼睜睜看著海量的資源投入這個深不見底的計劃裏。

    他對這個計劃充滿惡意，他怕這計劃失敗，因為這代表無數資源打了水漂，他更怕這計劃成功，因為他總覺得，推開那扇大門的同時，也就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會有難以想象的災厄降臨，對這個現有的世界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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